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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横柏界万克遇虎 黄毛岙力挫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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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先知死后如何风光,只说井泉崖三午出世,生得虎头虎脑,好生可爱。其父为其取名叫万克,这万克七岁时便去七里塘玩。七里塘离井泉崖仅三四里路程,塘边几户农家,家谱记载中,相传是战国军事家孙子子氏,谪系孙氏血脉,苗红根清。传到老孙头这代,不愿抛头露面,来回于官门之上,眼见诸候相争,兵荒马乱,而愿屈身于山角之内。为避乱世,以捕鱼为生,定居七里塘边。亲历世代纷纷争争,治而又乱,由乱而治,民生不得安宁。因而心灰意冷,捕鱼撒网为生。安详度日,以待天时。

    万克好食鱼肉,其味鲜美,肉质细嫩、爽滑。常与捕鱼人来往,万克没钱购买,于是七里塘渔家常有的重力活,便交于万克,这万克舍得力气,又不偷奸耍懒,交给他的事情,三二下就完成,因而深得渔家人满意,且又为人厚道,不说长道短,有事常烂在肚里。久而久之,在七里塘几户人家里,万克打得火热,渔家也没把万克当外人看待。垂钓、撒网,围网。这事时而耐心等待,时而收网迅速。万克只是观望,默默等待,切不可高声言语,恐惊动鱼来咬食。有时围网,在围网之中,又得用石头惊赶鱼儿,使其惊慌失乱,往网上直闯过来,鱼鳍便生生的夹在鱼网上,随即收网。垂钓之时,得有耐心等待。二三个捕鱼人,寻得空闲,地坪处,沙地边,渔船上,老孙头常教年轻人下一二盘相棋,也时常请万克下手动棋,万克只是推辞,专心观战,双方棋艺都在万克眼前跃动,只见得方寸木棋盘之上,楚河汉界两边。红蓝双方,你争我夺,万克初识时,只觉得两眼发黑,头晕目眩。其棋理深奥难懂,棋道变幻莫测。老孙看得出来,随意指导一二步棋之要领,说道:“車走直线,马走日,炮隔棋子,象飞田,士走斜线,将帅围着方框走,卒子过河当小马。”一连窜的棋法,万克初识几天,常与对阵,没有不输的。对方久经沙场,而自已只是初上战场的新手,面对敌方强势攻击,自己技艺不熟,用棋不当,对手单棋独子突击楚河汉界,横扫万克阵营,万克使去浑身解数,竟无招架之力,只见得弃子丢棋,全阵崩溃,将相劫杀之危局,顿时全身上下热汗淋漓,心惶意乱,口瞪目呆,半天说不去话来。夜而回居梦,却见得前有天堑,后有追兵。惊醒时分,只是似曾相识,故地重游。

    后来但得空闲,万克便找到小孙下棋,熟练棋步,深入布阵要领,眼见得棋路熟练,技艺熟巧。可与小孙一决高下,二人也觉得棋逢对手,琴遇知音,果然两军相交,绞尽脑汁,用尽技量,施展谋略。只杀得红黑双方平分秋色,溃不成军,双方再无力聚集兵力进攻,且各自罢兵,收拾残局,对方意图整兵再战。万克当时没输一棋,该用的招数已用尽,才思已空。眼见对方也无足够的兵将势力杀入阵营,对自已构成威胁。今日料想能得个平局,心中暗喜。然而事局并没有万克想得那样简单,这时小孙主动挑恤,寻找有利战机,牵引着万克不多的棋子。探试间,却因一步不幸,满盘皆输。慢慢的落入小孙的圈套,没见吃棋,小孙却大喜而笑。万克听得莫名其妙,居然说小孙赢了,万克如掉深渊,满脑空空,不知何故,小孙说道:“将帅不可对面。”这是相棋界常理。万克没听清楚,但求小孙重复一遍。此时万克心有不服,空闲间找到老孙评理,老孙也说如此之言,说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历来如此,无可争辩。万克只得心服,暗想棋道果然深不可测。

    几日来,万克事无心做,夜里常见得孤身于千军万马之中,不得解围。在拼死挣扎中,见得万弩齐发而来;或是在刀山火海之内,眼见得命丧黄泉而去。却是恶梦醒来之时。正此时,井泉崖边一阵凉风扑来,顿时神清意醒,从黄泉道上捡回了一条性命回来。从此后,万克一门心思在家,与细姐里外家事操劳。随着其心在岁月中的磨练与流逝,伴听着井泉的咕咕流水声。在其梦境里淡淡的远去了兵火之争,也悄悄的遗忘了战火纷飞,鲜血淋漓,号角声声的场面。但其心结难了,烙上的伤疤难忘,刻骨铭心,时常反胃咀嚼,其味难咽,其气难闻,其势难挡。欲吐不能,欲吞难咽之势。

    却说这天,大伙上山干活。正值烈日当空,燥热无比,其渴难忍。正思寻找泉水,已解口渴之瘾。这才想起此处离井泉崖不远,横穿过去二三里路便到。一行三四人放下手中的活,径直往井泉崖而去。近屋时,一条石板小道,泥墙树皮瓦房子,一厅堂二侧室。没等上朝门,远远的一只狗“汪汪”大叫。屋里没见有人出来。那狗见得人多便奔向屋背后的土沿上叫去了。大伙拿勺饮水,只觉得水性冰冷,喝下后浑身舒畅。此时凉风习习,累困交加,正要昏昏欲睡。朦胧中却见得一人,阔脸熊背,步赴蹒跚而过,沿路的石板路踩得“叮叮”做响。那狗随身后跟了过来,却才知道是这屋主人回来了。大伙也没起身,眯眯的睁开半眼,怎耐天晴气暖,其困难挡。不一会儿,只听到耳旁菜刀斩草声,节奏均匀有序。在斩草声中,大伙倒地而睡,飘飘呼入梦而去。约一个多时辰,太阳偏西,虽是盛夏其阴也凉。正要醒来,那屋主人笑咪咪地望着大伙,端酒拿碗而来,用井泉水调配,沙罐盛装,拿去菜碗每人一大碗。早就取去坛子菜来,用盘子一一分装:红椒生姜片、豆豉刀豆片、罗卜干酱、酸辣洋姜。肚子正在打咕,口水顿时流了去来。平时大伙虽不大来往,却认得是老谭之子---万克,年方十五六岁模样,与大伙同龄,又见无生人在场。于是也不见外,端酒大喝一口,酒浓水凉,甜在口中而烈在肚里。尝一口生姜,爽口带辣,刀豆鲜脆,罗卜干酱甜而有嚼劲,洋姜而脆不可当。万克陪同喝酒,面带微笑,见得大伙吃得有味,而伙伴自觉吃相狼狈,有斜视万克。万克不动声色连呼:“吃—吃—吃。”自已也带头大喝一口,若无其事。众人更无戒心,仰头畅饮。一沙罐大酒在劝酒声中不觉喝完,一个个面红耳赤,呼吸粗吐。酒是好酒,菜当其味,只怪盛情难劝,不觉已大醉。乘着凉风酒罢,各自尽兴散去。

    这井泉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单间独屋。万克三岁丧母,八岁丧父,后与细姐相依为命,继承了老谭几片薄地,经心细作,只图饱肚过日。不愿出门闲聊,独守空屋。闲日来临时,冰雪纷飞之际。柴火堆旁,常抱膝于饭桌前,看看老谭留下的书籍。用毛笔醮水写字,其用笔之姿深得老谭深传,常年以来写得字正腔圆。独自呆于屋中,细细品味,端详萌想,自作其乐,甚幸而喜。

    时常也有好友前来光顾井泉崖,与万克好交,喝上二碗酒,摆上二个菜,在年青人的世界里,当属斗勇好胜,一根老竹木扁担横着在中间,双方各持一端用力顶向对方,或用腰部斯顶。看谁胜谁负,定个输赢,比个力气。都是山里人家,自小粗工夫了得,劳力活没小干。谁没个半斤八俩,谁愿意屈服于他人之下,见得双方各斯力气。门外虽是白雪飘零,寒风呼啸。年轻人的身上却热火朝天,井泉崖边毛房屋厅堂里显得平时没有的热闹。几番比试,几次交锋。万克崭露头角,当中自有不服气者,不信万克力气大,但敢来比试巧劲如何。有人提出巧劲如何个比试法,那人提出:“拳脚工夫,谁先倒地,谁就输了。”那人粗壮小子,自持学过几招半式,比试力气虽败在万克之下,但想凭借自小以来学得几下工夫,历经过“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开始就向万克挑战。万克知道,此人想寻机报复,向大家显耀一番,赢回面子。却不知他学的是什么工夫,万克没曾见过,只是听得大人常讲起,行侠仗义的故事情节。想得那飞檐走壁的工夫,神功盖世之气势。万克想时,不觉全身上下打了个颤。正在闷呆之际,那人已做好准备,朝万克胸部攻击过来,万克本能右手护胸,谁料那人虚击一招,右钩拳朝万克头部而来,万克退了半步,拳正中万克左肩,还没来不及站稳,见得那人右脚挡住了万克的退路,用肩一顶万克的侧身,万克一个踉跄,双手撒开,右手顺势抓住那人手臂,幸得站稳,弄得头晕、目眩,脸红心跳,说不去话来。那人也是一惊,因常用此招制敌,让对方来个狗吃粪。未想遇到力大的,也施展不了。今日已使去全身力气,没想到只是一个踉跄。如再打斗下去,没有必胜的把握。大伙欢叫,但打斗双方已经停下手来,不意再战。于是双方讲和,大家也看得惊呆,精彩就在瞬息之间。同时大伙也知道那人的本事,是学过武术的,只因他父亲也是个懂武术的人,常与会武术的人来往,教了此粗壮小子几招,父亲也常年指导。一般同龄人哪是他的对手,因此也暗暗称奇,确定那粗壮小子是个不同寻常之人。万克见那人住手,心里万分侥幸,心跳也缓和过来。万克只说:“还是你历害,我输了。”那人也笑咪咪而做谦恭之意的说道:“你的力气真大,如能学得几招,必远近无敌。”万克说道:“就算学上几招,也不及你的一半。哪敢称得上无敌。”大家听得笑了起来。万克生了柴火,大家围火而坐。窃谈挫论几番,伸拳搓掌,指手比划,果然见得巧劲之技艺无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功盖世。谈论间,不觉得已近黄昏,各自回家去了。晚上,万克什么也没吃。只是躺在床,翻来复去,难已入梦。眼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云里雾里般,隐约间那方寸棋盘又涌现在眼前,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顿时万克展开了拳脚,傲游于千军之上,施放了心中的怒火,如绵绵江水之势,扑了过去。粗壮小子的几言间随意点化了万克脑中的武籍秘典。万克神思往想,缓缓睁开眼睛,听得窗外,鸟雀声伴着井泉崖咕咕的水声。万克翻身下床,回想着梦里的情景,施弄几回招式,摆弄几回步法,招来连腰部,腿步随意来,连环往返,需无梦境中气势排山倒海,却也浑身是劲,连贯而施,非寻常之势,经常练于筋骨,灵活而随机可变,伸手间而反转如电,击之虚之,实而击之。令对方难有招架之功,又因力道之大,势必千斤,常人哪有躲闪之理,挨之即倒,碰之必亡。于是清晨间熟练拳脚,反复来回几式,常有变幻莫测之机。几天半个月里,身手足见活泼,腰身灵活。万克心暗喜之,细姐见得万克,看了半响。只是微微而笑。便转身回屋去了。想着细姐熟悉的身影,往事涌上心来。

    前年细姐出嫁,万克不愿比人家差,与细姐幸勤持家。托人请了木匠做几样家具。木料已备,工钱已找几位姐姐借了。木匠当然安心,知道万克的家势,进门也没等万克开口招呼,拿起木匠工具做起事来,只图早点帮忙做完,并无偷工减料之心。这木匠师傅年轻没收徒弟,只孤身一人前来。叫万克起初帮忙拉锯,这也是万克有生以来见过,当然也是第一次拉锯。这活易学,拉几下居然能配合师傅拉好锯条,心里欢喜。这师傅只道万克是个孩子,并无从心让他整天拉锯,只是故意试探一下罢了,拉几下玩玩,尝个新鲜而已。虽知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当家是当家,并不表示能干重活、细活。万克拉了半天,也觉得手酸背痛。平时里上山砍柴、割草、种地,虽用力气,但今日所做的事并不一样,是才感觉如此。万克没有停歇的意思,只要师傅不停,是绝不会松手的。脑里并没想难,一心只盼多做几样家具,哪顾得上累不累的。不知不觉中已是正午时分。这年轻师傅是个新手,也没见过今日如此架式。万克是个初手,虽汗流满面,也只顾拼命拉锯,并没看师傅表情。细姐喊师傅吃饭,万克方才醒悟过来,并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师傅中午是要休息的,万克也是个懂礼节的人,当然没有,也并不知表示出不满意的情绪。万克没有休息,帮着细姐准备了一些菜,把锯好的木材收拾好,以便空出地方,下午好锯其它的木材。又把废料放到灶屋里堆起来,以备冬日发火用。这年轻师傅中午被万克的劝了几碗酒,一时呼呼睡去,不料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时分,是才觉得有点累,看时才知这锯木料是二三天的事,不想半天时间做了近一天多的活,眼看这个小孩个头虽不高,却生得如此粗壮,常人所不及。在万克的帮忙下,几天下来原本要做四台家具,都已做好。万克和细姐私底下商量,工钱还够多做二台,饭间闲聊中,万克借机把心事说给师傅听了。这年轻师傅见得万克又是喜欢又是恨,真令人哭笑不得,使人欲推辞不能,最终事情还是答应下来,说:“要万克做更多的事才能更快完成。”万克当然满口答应。这几日来,万克冥思苦想,对木匠活也了解不少,细心观察木匠的每一个细节。吃饭间,师傅也给万克讲解了更多的技术上的巧活,同时也让万克做更多的木匠技术上的活。万克如获至宝,专心细想,好似看到一丝希望,心中点亮了熊熊烈火般。家具完成,工钱已付。年轻师傅临走时也说了一句话,说是愿带万克这个徒弟,只要有事一定叫上他,做个帮手。万克满心欢喜,一连送了好几里路才回。

    家具做好。又得纺纱织布。染上几件布料,制做了几件嫁衣,出嫁的几个姐姐也回来帮衬、送礼。选了个吉辰佳日。出嫁当天,请了好几桌人的酒席,万克做厨,姐姐们洗菜的洗菜,帮厨的帮厨,收拾嫁装的收拾嫁装,饭碗桌子一齐摆好。大家弄得热火朝天,细姐出阁,众姐相送,万克没迈出门槛,眼巴巴的望着细姐的花轿远去,心中突然想起了和细姐生活的往事,和以后孤独的日子。眼泪涮的顺着脸膀流了下来,万克生怕被人看到,转过脸去悄悄的装着擦拭鼻涕的样子。第二日清晨,几位姐姐轮留教导、安慰了万克一番,有劝万克去小住一下的,万克强装笑脸。说只愿呆在家里,不想去门。几位姐姐也没强劝,收拾了一下行礼,匆忙吃了东西回自家去了。

    是夜降临,井泉崖泉水发去咕-咕-咕的声音,伴着万克孤独的生活。睡了几日,没去上山,也没下地。一心想着和细姐欢快生活的日子,也渐渐为了自已的未来思量着。万克没有松懈,艰辛度日。一转眼三年过去,年轻木匠师傅也没叫万克去做木匠活,也寻思间打听过,没得音信。直到后来有人传来说那年轻师傅独自投别的地方谋生去了。自已寻思,也寻得个锯子和柴刀、凿子。学得做了几件家具摆放在家里,虽然粗糙,却也象模象样,其牢固而坚不可摧,增添了家的气氛。随着年龄的增长,万克世理也明白得多一些。常听得:“男子十五走天下,女子十五管家娘。”确也是该到了成家立业,独撑家道之时。得到外头走一走,看一看。农闲时,万克拿着老谭留下来的剃刀,熟练的剃了头发。衣服虽破,缝缝洗洗足可御寒。这天雨雪纷飞迎面夹来,万克戴着纸篷大斗笠,低头而行。山道曲折,坡徒难走。毛草枯叶丛中,路旁拐弯处惊起一只竹鸡,“呯”“的一声,飞向不远处草堆里,顺势几个弯便不见影了。再走几步就是横柏界,下山就到中央铺。这横柏界,山之顶峰,在两山中夹一条小道,天阴沉沉的,看不到很远,风呼啸而来,烟雾四散涌动。正要前走,余光中见得前有黑团影像横在路中,其目发光有神,万克抬头看时,才知是一只斑纹大虎。横挡在路中注视万克多时,见行人不退而进,此时又见万克抬头而望,其宽大的纸篷大斗笠隐盖了老虎的视线,真当了个庞然大物。万克沉住了气,寻思如果慌忙逃走,今日必丧虎口,一命呜呼。此刻别无他法,只有坐等良机。看老虎如何行动,万克死死盯住老虎的动静,有意间先迈其锋,再做去拼死一拚的架式。哪料这严寒冬日里一声炸雷,正在头上,万克也是一个不备,已为老虎扑来,蹬腿伸拳动了一下。那老虎也一惊,已为对方动手,头也不回,从斜道里走开了。万克心有余悸,抬头昂胸继续前行,下山而去,径取中央铺。

    中央铺是因夹在两铺中间,其名因此而来。这天人行稀少,未逢赶集。万克久住大山之中,今日忽来这屋多宽阔之地,心也舒展开来,未觉得井泉崖之外的世界有如此宽广。这次来到他姨妈家试探寻点生计,没想到二老不在家,又不知去向。只见得表兄弟们和着一桌子人吆喝着骨牌,桌板哗哗作响,正玩得起劲,也没见到万克的到来。自然也没招呼一声,更不谈茶酒送上招待一番。万克带得二三十斤冬笋和二十几斤生姜就放在大门旁显眼处。寻了一条长櫈坐到屋檐下,眼巴巴的望着上朝门的那条小路,耐心的等着姨父母回来。心想着,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能就此而回。砂雪过后,泡雪飘零。只望得满天飞雪从空而降,渐渐淹盖了这个眼前的世界。却难已淹遮耳旁的和牌声、争架声和桌板声。天色将暗,飞雪不断,邻里响起菜板的切菜声,和着烹香的菜肴气味飘来。万克肚子连续打了好几个咕噜。火光点亮了邻家各户的窗户。表兄正要寻竹片点火,撞见万克坐在门边,顺手给了万克一个差事,帮忙破开竹片,万克见表兄还认得自已,心下欢喜望外,没二三下,就破开竹片,点燃了火把。已是吃饭时分,大家并没有就此散去的意思,准备继续再和几盘,已定胜负。万克一旁观看,良久不知其意。只见得当局者一时欢喜,一时怒气惊桌。旁观者眼睁睁的观看,时而指脚划手,时而似有不得其志,也试想一显身手,在牌桌上叱咤风云一番,如得人生之志。饭桌上几张牌翻来覆去,几个个铜板从中滚过来滚过去。怪只怪万克天生未逢其缘,不懂其中奥妙,不识其中趣味。万克顿时只觉得这方寸之桌离万克越来越远,视而模糊,伸手而遥不可及之地。半夜骨牌声停了下来,万克哆嗦的寻了一处地方过了一夜。远近雄鸡报晓,万克早已醒来,坐在床上,听得隔壁表兄弟呼声正浓,这时天已大亮,等得他们起床辞别,担心太晚。心有回井泉崖之意。虽在外一日,其时胜似一年,时间难熬。万克和衣而睡的,翻身下床,寻得自已的纸篷大斗笠、扁担、布袋、绳子。悄悄的开了门,复转身轻声合上门而去。

    门外雪已下得很厚,山上积雪就更不容说了,万克没得一丝胆怯之意,其心已归,踏雪而去。中央铺两面铺门在寒风之中严实的关着。路上行人极少,万克只顾急走,不多久,身上热火起来,走着路儿睡意渐来。这寒冷的天气,忽然一阵急风而过惊醒了万克的睡意。忽听有人呼叫:“万克—万克—万克,是万克吗?”万克听得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来。抬头寻着声音看了过去。这不是几年不见的姨妈吗?正要往回走几步,一辆马车急驰而过,挡住了万克的视线,万克好生性急。等到马车过后,万克急走几步,这时才看到姨妈还是小时见过的那张慈祥的面孔,万克心喜过望,从喉咙里呜咽叫了一声:“姨妈。”声音嘶哑,只见得张开了嘴巴,却没叫去声来。姨妈听得,微笑的点了点头,看着万克,摸了摸万克身上的衣服,顺手抓住万克的手。姨妈其泪已流了去来,万克见得,也不觉得泪如汗珠而下。姨妈粗糙的手拭过万克流泪的脸庞,其手性温,其味有甜,五味俱下,其泪不断。这时生怕路上行人看到方停。姨妈慌忙,只顾与万克叙相聚之情,这才想起带万克去了附近一处正在建房的地方,姨妈寻得东家说了一番好话,便带万克到厨房热了一些菜饭,篷房灶屋间二位大妈正忙于做事。万克坐在灶边,端着碗,菜香饭软。只因饥饿过头,又有生人在旁,细嚼慢咽吃了一碗,也没再添。姨妈在这里为东家洗碗洗菜之事。姨父做了下手,帮人抬料打杂。这事可是和东家极其有关系才能做的。这时万克起身看时,见得房屋虽已盖瓦,主梁结构已成。听得灶房大妈说起,由于增了偏室,缺少一些木材,虽然前半年请人在山上砍好树木,搁置于林深处。但这冰雪纷飞,寒冬腊月之际,山路难行,没人愿意进山。东家没法,只得抬高价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消息在人群中流去,聚来几个壮汉,来到厅堂里。东家一一点卯,才知是九个人。在空阔处,搬试了树木,一棵大树就地而起,犹如拔葱倒蒜不在话下。要凑个双数才好做事,因此还要寻得一人,这力气活也不能随意挑选,找来的人也不如意,东家性急,耽误了工时不说,还要延误了木匠师傅的事。年关在即,新房过年必逢喜事。正急寻间。万克此时看到眼里,急在心里,更不敢轻口乱说自荐,东家也难已相信。正巧间,东家把眼光扫向万克,见得这小子个头虽不高,却生得粗壮,也是没有办法,权当一试。便随意问了一声:“哪里人?”姨父听得忙说:”东家,是我家外甥万克,是个小孩,年方十八。“东家看了几眼回话说:”十八岁有如此高大粗壮的吗?“姨父见状急忙叫起万克说:“去搬搬试试。”背着东家忙向万克使了眼色。万克会意,只装没见到。起身走去厅堂,万克架了个式,站好了桩。顺势一下,那树并不重,万克轻轻搬起,望着东家,东家微微做笑,万克没有做声,不知其意。姨父满脸不悦,示意其放下。万克才轻轻放下。“好,就是你了。”东家开口了。万克才将信将疑,也没细想,便硬着头皮与壮汉一齐进山。姨妈听得信,过来求情已是晚了。姨父托了熟人千咛万嘱一番,说起:”他竟毕是个小孩,父母去世早,求大家天见可怜可怜。”东家也发了善心,向大家发了话,照料一下这个人。大家看了看万克,也见过其力气,只知是个刚成年的人,没有耐力和经验罢了。听得东家发话,也都同意下来。

    天色已是早饭过后,大家全负装扮,肩膀上架贴肩布,脚穿新草鞋,手拿野杂木“丫”字棍,都是行业看家的着装,少一不可。有此护身事半功陪,不可小视。万克初到,没知经验,心下担心,但是猛了胆,壮了心。这时也是没得选择和退路。一路上,只听得大家嘻笑哈啦,粗口糊谈。一时又兴起,几人唱起山歌,其调忽高忽低,其声在山谷中回荡,惊散了四处觅食的山禽走兽。万克默不做声,只听他们说话、唱歌。其姿、其态。不觉得也溶合其中,只听得暗暗好笑,和大家一起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欢畅。不到半日里,和大伙儿混得熟了,到达目的地,万克担心沾了大家的光,一齐大小事全都一人做,大伙见得如此,只顾坐等吃饭、喝酒、抽烟、谈天。

    下午准备帮运木材堆放一起,明日赶早扛树下山,这一堆树木东家说了二天内运完,工钱一分不少。大家玩罢,有带头操心的,呼唤大家准备行动。告诫说:“东家可不是吃素的,说一不二。可千万不能延误了木匠师傅的工时,到时工钱不好拿。”大家听得这话,收了心。这时大家酒醉饭饱,一齐上得山头来。万克跟随大家,走在队伍前面,见得一棵棵大树,虽已干枯,却天长地深。大伙有意试探万克一下,叫万克抬起树头,不用他人帮助。万克没有推辞,看到眼前这棵树横放在山沟里,万克没有挑选,搬起眼前这棵,深呼了一口气,用了劲,一手端了起来,二手一合力,移动了一下树,顺势放在肩上。大家默不作声,略有年长者前去教了万克一下,替他做了个新的齐肩竹“丫”棍。抬不起时就势休息一下。万克很感激,望着老者,只是微微点头。老者抬树后截,两人配合,大家一齐动手。抬在肩上,树虽不重,平路好走;陡路慢行,两人稳住;转弯处,两人控制方向,山林里,树长而直,难已通行,经验者也非得用尽吃奶的力气不可。这路本非没有路,只是抬树临时选择通过方便之道,前面又是坎,已是无路,必须经过这坎,才能过去,万克踮起脚尖,一手拿着竹“丫”棍,一手扶着肩上的树,汗从额头渗了出来,黄豆大小,流到脸膀上时,已觉得其汗珠冰凉了。雪地上看不到哪是实地,哪是空虚地,有的是草丛,有的是坑坡齐腰,或是悬岩峭壁,万丈深渊。这深一脚,浅一脚的,只得稳住,试探着走。赚这个钱,已非情不得已,豁去了性命。不赚这个钱已属无奈,万克心里清楚。老者走在后面一步一步的教导着万克,万克在前背托着树根,老者在后顶着树尾,有时肩在树上前后移动,有时就地休息。不到一个下午,天还没完全暗下,树木已搬到指定的小平地。

    这夜万克心情开敞过来,虽不知明日如何,却知今日之事,心中有了个底细。同时也从老者那里学得了一项抬树卖力的本事,心中显得欣慰,脸上露出丝丝笑意。万克一人默不作声,老者来问寒问暖,食量如何。万克微笑,深深的向老者表示感激之意,和老者谈谈许久,其话融洽,话语平和,玩笑得当。更觉得亲热可嘉,老者视其忘年之交。大家半天劳累,有的早早睡去,有的喜笑无常,作欢寻乐。天短夜长,汗水湿透衣背,寒风不断袭来。山岙间,围火烤衣取暖。

    第二日,天已放亮,大家似安了弓的箭没有回头的路。只得打起精神,老者分摊了任务,每二人一组,共二回路,每棵树编号,大家抽签抓阄,每组二个号。天黑之前到达黄毛岙集合。为公平起见,老者愿与万克一起抬树,大家自愿组合成一组,相互相助。老者从肩上拿下贴肩布,执意送与万克,说:“今日不同昨天,路远靠的是耐力。你力是不小,可尚年轻,没得历练。你姨父把你交给我,我得放在心上。”万克见老者语意心长,难已推迟。老者帮万克把贴肩布往肩上安好。拿起了“丫”字棍,树压在肩上果然平稳而肩舒适。经过昨天的小试,万克熟练有序,稳中求实,没图急走。一路但听老者吩咐。这老者四十开外,正当壮年,但满头银发,因常年在外谋求生活,但求有事,且不论事无大小,赚多赚小都做,各行各业都相当熟悉。万克与老者已远远落后,万克不敢支声,按平常的步伐与老者导步前进,近二个时辰的工夫,万克与老者已追上几个正在路中途休息的伙伴。老者招呼了同伴勿必赶上,不能休息太久,否则天黑难走。大家也应声了。此时老者问万克脚势如何,万克平时虽没远行路,可是脚力工夫还能抵挡一时,更没把吃苦受累放在心上,此等苦楚早是家常便饭般。见万克没事,老者催万克步伐略微加快,中途没做任何休息直到黄毛岙,摆放好树,竹筒取水,一路回走,一边吃了红茹当了中饭。万克这时取下贴肩布帮老者系上,见其肩已是绯红,老者没有拒绝,只是看了万克一眼。大伙也不相差上下,都齐齐聚到了黄毛岙。衣衫已湿,吞吐着粗气。继续往回赶,这时风雪交加,漫天飞舞,吹在脸上似如刀割。林海之中风呼啸回荡,山谷之内积雪齐腰。万克与老者从从容容,万克没觉得累,尚留余力。只是在尝试之中,已把第二棵树抬到黄毛岙。老者已喘粗气,坐下来休息。万克放下树来,就去积雪中捡柴火去了。天暗之前,大伙总算到齐。柴火猛烈,红茹将熟。围火烤衣,衣衫透着汗气,吃着生熟夹半的红茹,咬得“吱喳—吱喳”声和“咕咙”的吞咽声,大家坐着没敢移动,老者多是很久没有参与这种剧烈的体力,努力的啃着红茹,补充体力。大家默默无语、相互用眼神交换着。明日的路程不会少,路是泞泥稀滑。走近黄毛岙虽过一半,但大家体力消耗殆尽,其锋已钝。明日迎来的将是一场艰难的耐力比拼。柴火正旺,大家围火而坐,有双手撑下巴,或相互靠背,或寻得一根枯树叉,倚在上面,仰头向天,睡相各异,形有千姿。万克顶着老者,靠背而睡。酣声渐起,深夜已过,睡意正浓。万克顺手捡起已堆放身边的枯木放进柴火堆里。露天而睡,虽是劳累过度,但这深山野外,万克没敢深睡,虽不信妖魔鬼怪,却大小猫科(五指兽)动物时常在此处神出鬼灭。令人提心吊胆,汗毛坚立,不意睡梦中丢命兽口,诚为耻笑。万克为大家担当岗哨,眼见得天稍微亮,万克烧烤红茹已熟透,正为大伙备了早饭。

    天已大明,众人早已醒来。却没做声,身上四处疼痛难忍,幸得柴火旺兴,冰雪天里还算不太冷。吃着万克昨晚烤的红茹,香甜美味。众人狼吞虎咽,每人二三个红茹 ,只填得个半肚。老者已站了起来,大家看得不能再坐下去了。加把劲工钱就到手了。这铜板就是力量,一生以来就是向人索命、催债的。一辈子的命运与它牢牢栓在一起,终生不得安宁。大伙一齐抬树向中央铺而去,下山十几里处,泞泥小道,幸好换得新草鞋,稳得住脚,又持有“丫”字棍撑着。全身都得使劲,不容大意,绝不能掉已轻心。万克牢牢记住老者的话,绝不任意枉为。老者昨日劳累,体力明显不如当初,万克已经感觉到了,步复不如昨日。万克只得向树后面移动以减轻老者的压力。不时老者的步伐已经跟上来了,万克心下欢喜。身上的疼痛已完全不觉得,没事一般。中午时分便到中央铺,万克和老者领先赶到,姨父很远就看到,急忙奔了过来,想接住万克肩上的树,顿时打了个冷颤说不出话来。只得用衣袖擦了擦万克身上的汗珠。东家早已盼望在即。听得消息,急忙从新房厅堂去来,迎着上来。东家见得万克和老者放下了树,拉到桌边,热茶温酒送了上来,菜已备得二样,足已下酒。慢慢品味,酒下肚,饭也吃饱。姨妈见得万克,问了老者,当然是赞不绝口,东家微笑而来说:“果然没看错眼,是个好把式。”姨妈悲喜交加,有话说不出来。已是一个时辰过去,后来的人才陆陆续续跟来。东家不悦,心想:一个个彪形大汉,五大七粗。居然连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都比不上。此话说出去谁能相信。等到大家把树抬完,天已大黑,众人吃得晚饭,领了工钱,缓缓的回自家去了。万克与老者道了别,万克喜出望外,平生第一次赚了这么钱,心里欢喜。姨妈劝教万克存钱,年龄也不少了,得取一门亲事,才算得成家立业,不亏姐姐养育之恩。万克满是点头。当夜万克问得老者的地址。第二日吃了早饭,万克在姨妈姨父的教导下备了一份礼,探望了老者。

    老者见万克来看,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正要慌忙起身下床相接,被万克接住。其妻也备了酒菜相待,与老者对饮,无话不谈,说得甚欢。酒后万克道别,老者相留,万克生怕麻烦,说出门几日没归,得回家一趟。老者听得才罢,相送出门。已近年关,留下无事可做。万克只得与姨妈姨父道别,一路往井泉崖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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