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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无相圣人 > 第六章:宁安镇的菜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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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四天里,李相如很少出门,他在屋子里看了书,写了几封信,然后就是发发呆。

    早辰起来,他没有再盯着窗外的雨发呆。他以前喜欢这样,这个以前是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

    他放下手中的书,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吐出来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是时候了吧。”

    李相如走出房门,手中拿着一把油布伞。竹片做成的骨架很有艺术感,手把长期被手摸得铮亮。像是一件把玩的古董物件。这是瞎子师傅用过的,他说这个手把的木大有来头,说的相当神秘。害得李相如总是偷出来把玩,就差点把它劈开研究里面到底有没有藏着什么武功秘籍,灵丹妙药或者异兽灵识。但是,什么也没有……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伞而已。瞎子师傅留给他的东西不多,这把伞是被叮嘱要保护好的最重要的一件。

    遗物是值得被尊重的,因为瞎子师傅值得他尊重。

    李相如看了一眼棚子底下的大黑马,躺在地上宿醉未醒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撑开了伞不再理会它。

    …………………………

    宁安镇在都城外围,离真正的都城当然还有些许的距离。没有一个皇权会真正把一个危险安置在离身边很近的地方,所以,宁安镇的形成了一个具有高墙的小型城堡,外围有着朝廷的兵马巡视的特殊存在。

    集市,勾栏,青楼,酒肆,宁安镇应有尽有。平日里热闹非凡,行人络绎不绝,只是因为这连绵的阴雨天,除了青楼和酒肆之外,就显得有些萧条了。

    宁安镇的混乱当然不是说它在秩序要多混乱,即使这里包容着都城几乎所有的黑暗劣性它依然有着自己的秩序维持整个镇上的运行。

    白天里青衣帮如果衙门的存在会巡视每一条街道,这种巡逻比外面还频繁,利益所在的驱使是巡逻的必然。这里可以交易,但不能火拼,不能在白天里动刀见红。所有的矛盾都由青衣帮来评判解决,如果调好不满意,双方可以在夜里采取最原始的,暴力的方法。这是青衣帮可以默许的一种解决矛盾方式。

    青衣帮在宁安镇有着绝对的控制权。而朝廷的贵族势力对青衣帮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只有那些贵族幕后的操控,他们才能放心宁安镇的一切存在。在镇里面,青衣帮很有地位和势力,在贵族眼里的青衣帮不过是一条听话的狗,还是一条宠物犬。

    李相如静静地撑着那把伞走在这条因为天气而少很多人的街道上。

    这是第三巷的西市菜市口,偏边角落的一个菜摊子,在雨天的生意并不好做,临近午时的西市,更变得安静,很多的小菜贩子已经收摊回家,地上原先的摊位只留着些烂菜叶子,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和面有饥色的妇人,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从烂菜堆里捡出还没完全烂透的菜叶放进背后的竹篮里。

    油布伞遮住了李相如大半张脸,只是一身的白衣尤其显得醒目,他静静地穿过整个西市,与那些拾捡菜叶的孩童,妇人,偶尔几个菜贩擦肩而过。他慢慢地走到一个尽头的一个摊位面前,认真的盯着摊子上的几棵青菜,仿佛青菜之上的每条纹路都诉说着一个有趣至极地故事般。

    “客官,我们这边收摊了,剩下的是要带回去吃的。”

    那位贩子头也没抬地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颗菜聚拢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菜桌板上的竹篓里。

    半晌都没有听到回话,菜贩子才诧异地停止了手头的动作,抬起头看了一眼李相如。

    他看不到李相如的表情,一把拉低地伞遮住了大半个面容,唯一一张微白的嘴唇。

    菜贩子长得还算高大,只是有些瘦弱,年龄约摸四十五六,左边的脸上有一道蜈蚣般的刀疤,留着小胡子,眉毛浓而粗,眼神里却是和那些贩夫的市侩没什么区别。

    “客官,今天的菜没有了。这些都是的预备给别家的。抱歉了,您可以到别的地看看。”菜贩微躬了躬腰,笑着对李相如耐心解释道。

    李相如把伞稍微抬起了些,似乎好让对方更看清自己的脸,他盯着菜贩微微一笑,慢慢地说道:“我不是来买菜的。”

    菜贩子这才能看得清,面前白色衣着的少年,面容精致,鼻梁高挺,双目有神,只是脸色有些许苍白。他觉得眼前这位长得似成相识,却想不起来是谁。他的记忆虽说不到那种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他的记忆依然还是不错的。想了半天,他没想出来,只是觉得有些熟悉而已。

    “那,您是……?”菜贩子疑惑的问道,眼里的警惕一闪而过,多年的战场厮杀然让他有一种对危险感知的本能,哪怕他并未感觉到眼前这位阴柔病态书生的杀意。

    “街头有一个断腿的乞丐,他跟我说有个在这里摆摊的欠他一样东西。”李相如举伞地右手拇指轻轻磨砂着伞柄,淡淡地说道:“他说,师帅府那斑驳残败的红门外,有太多杂乱的野草种子在这春天里复苏。而他一人,无法清除的干净,他希望你去帮帮他。”

    菜贩子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盯着李相如的眼神里有股浓浓地杀意。能直接点出断腿的乞丐和师帅府门都人,就一定对他们的身份调查的很清楚,既然已经明了,他也就无所谓的去装听不懂的样子。

    李相如瞥了他一眼,转身望向乞丐的那位置,背对着菜贩,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讲诉一个故事,说道:“他还说,再有两月便是清明节了,他一个断腿的人在这乞讨了三年。痛苦地活了三年,三年里,他就等一个人。”

    “而恰好,我认识他,也认识他要杀的那个人。”李相如微微抬了抬头,看着下落的雨水打在他那把油布伞上,从伞地边角流了下来,形成一串珠帘子,他抬起了左手,撑开手心放入伞外,雨水滴在他的手心,他怔怔地看着在手心散开地雨水,继续说道:“看,这好像是兄弟们哭泣地泪水,他们的哭泣,不是因为疼痛,不是因为死,而是因为他们赖以为重地大哥背叛了他们,抛弃了他们。”

    说完这句之后,李相如与菜贩子的双眼对视,眼神里带着些许忧伤,慢慢地语气就变得有些沉重了,“我叫他不用在这里等了,回去洗个澡,好好的睡一个安稳觉,然后再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他拒绝了。他说,他不过是一个废人,刀头舔血的杀戮,他可以习惯,躲在隐晦而黑暗潮湿的屋檐下苟延残喘却是一件比死还痛苦的事。但他都不敢死,如果你还活着,他就不敢死。那样没法跟他那十个兄弟解释,更无言面对师帅。”

    李相如低头沉默了一会,苦笑一声抬起头,继续说道:“呵,最后,我选择尊重他,正如在我小时候他爱我护我一样的尊重。我告诉他,我要那个人前去师帅府,磕头,认错,自尽!”李相如说到最后面几个字眼的时候,语气加重,如一把铁锤哈狠狠地砸在泥土墙上留出一个凹陷地大坑。

    菜贩子闻言惊退数步,直到后背贴上墙面,他忽然想起来这张阴柔病态的书生是谁,地语气里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是……小虎?”

    “太好了,你没死,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菜贩子语气里带着开心,他想过去像以前夸小虎一样用力拍打他的肩膀,可是当他张开双手的时候,触碰到书生淡漠地表情,立马闭上了嘴,他似乎想起来了。他们已经不再是兄弟了,眼前的这个年青人也不会再亲切的喊他一声“哥哥”,甚至是想要杀了他的人。他依然很开心,眼泪从眼中流出,嘴巴却是张开了,笑得很开心,很清澈,很干净。

    李相如一直观察着菜贩子的表情,沉默很久之后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微低下头,道:“王大哥,我没死并不值得让你开心。因为我活着,你就一定要死的。”

    “呵呵……”王青笑了一声,低下头,浑身无力似要瘫倒。他坐了下去,在他坐了三年的凳子上,第一次他那么想要一个支撑着他不会软瘫下去的物件。他不是怕死,也不是害怕眼前的这个年青人。只是,仿佛丢了魂。他的魂其实也早就丢了,在他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他已经把灵魂卖给了魔鬼。剩下的五年里,如同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唯一让他清醒下来的就是他的妹子和两个外甥。

    他早就该死了,只是找不到一个借口,找不到一个理由。

    王青笑了起来,笑容里夹杂着很多的东西。李相如从来没有听过一个笑声里居然能蕴含有那么多的意味。似哭,似乐,似疯,似魔,似解脱……

    他笑的不大声,时间也不长。等平复了笑,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干净漂亮略显苍白的年轻的脸,语气担忧地道:“你……不该那么大张旗鼓地来。虽然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但还是有人在找你。”

    对于自己的生死,他死毫不在意。

    李相如脸上变得温和,轻声地道,“我现在叫李相如。难道王大哥会告诉他们我是谁?”

    王青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地说道:“以前做错了一件事,让我痛苦了五年。我不想再那样痛苦地活下去。我以为我总是能说服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去有内疚,我以为亲情可以让我为做错的那件事遮挡住遗忘掉。可是,我错了。难得,你还能叫我一声王大哥,呵呵…… ”

    王青抬起头,盯着李相如,突然问道:“你……你是来都城寻仇的?!不行!你斗不过他们的!”

    王青站了起来,激动地对着李相如劝道。

    仿佛,他们都已经忘了,曾经的兄弟已然成了一个对立面。

    李相如表情淡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知道我的,我对很多事情都很不上心,对修行对军营的一切都没用心,那些都是很无趣的事。我本来只想要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生活,做一个富家翁有钱滋润是我那个时候最大的梦想。而我相信我可以做到。只是,生活让我们都没法选择。路是我们自己选的,也可以说是被逼着走上去的。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就会走下去。因为,我就是我。”

    王青看着眼神坚定地李相如,回忆了一下曾经的小虎,师帅让他修行他却经常偷懒逃跑,军师让他读书认字他很聪慧,聪慧到短短的半年时间就学到了师帅教他的知识,甚至反过来出题难住了军师。他做事很不用心,却极有天赋。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天才,小虎是唯一的一个。常年跟随在师帅身边,师帅从没有夸过一个人,除了小虎。小虎是机灵的,长得虎头虎脑嘴巴甜,见着他们都喊哥哥。

    在师帅和军师的眼里,小虎是天才。在军营其他人的眼里,小虎是调皮机灵惹人喜欢的小孩子。没有一个人的人缘能他一样好。

    师帅曾经评判过小虎,说他是一头倔驴,非要打一鞭子他才会走一步。打的狠了走的快,你要是一不打他,他就偷懒。这种人如果决心要做一件事情,那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他一定能成功!

    小虎有修行的天分,只是……在那场阴谋之后被大宗师打成重伤心脉已废。

    气质上的变化才 王青一时没认出眼前这个人来。

    “你的脸色,不太好。伤好了嘛?” 王青抿了抿嘴唇,问道。

    李相如看了他一眼,却没疑心他问这句是有做反抗,如实答道:“多谢王大哥关心,随着一位师傅在山里待了几年,已经好很多了。修行之上依然有些桎梏,此次来都城一来是为了讨要些债,二来为了身上的伤。”

    王青笑了笑,眼中带泪,仿佛没有听到李相如说的讨债,而他是欠债的其中一人,喃喃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师帅和军师一直都说你是人中龙凤,没人什么能难倒你,也没有人能打败你。”

    王青突然闭了嘴,他意识道,他再也不配提起那两个人。于是再没有说话。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只有一些些雨水声从屋檐掉落的嘀嗒之声。

    李相如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背对着王青,在踏出第二步的时候停了下来,淡淡地说道:“给你一日的时间处理好身后事,明日午时,师帅府门口等你。”

    没有说谁在等,但说的人知道,听得人也懂。

    雨突然渐渐地大了起来,狄青望着离去的背影,站在那里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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