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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碗水,一片纸,两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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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我。”我轻轻说道:“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追问老头子去世的原因是什么,但用脚想也知道,和那个叫谢一凡的脱不了关系,甚至是他直接害死的。我不会,也不能让老头子白死,既然他没能完成清理门户,维护画灵正道,那这个门户,就理应由我来清理,我需要帮手。”

    深深拔了两口烟后,袁金柱抬头看向我道:“帮是肯定要帮的,就算你不说这话,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从当初发现你身上有条蛇那一刻起,甚至在我那老头子当年咽气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好了,你和我终究会绑到一起,任谁有难,另一个也摘不开。”

    “但是怎么帮,这事要怎么做,还得先好好合计一下。”

    顿了顿,袁金柱又看着我道:“现在你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事,而且是接二连三的来,已经十多天没有好好闭眼睛睡上一觉了。这个时候不宜再去思考太多,也很难会想出个结果来,所以还是先好好休息调整下,让精神和肉体都完全接受了现在已经发生的所有事情,并且从中冷静下来了,再好好想要怎么进行吧,继续这样绷下去,只怕门户还没清理,倒先把自己给清理了。”

    “我知道,所以现在就是先和你一说,有你这话我也就放心了。”我点点头道:“估计这段时间你也没少折腾,紧急从几千里外赶回来,帮忙操持这两天也累得不轻。既然你不大想多说你的事,我也就不多问了,好好休息一两天再回去,有需要用人的地方的话,也随时向我开口,不要总是觉得自己很行,什么都喜欢玩保密。”

    “放心吧,真到了需要帮忙的时候,我自然会开口,如果没了别的事情的话,再陪你今天一天了,明天就回去。你这边有什么想法的话,也可以随时告诉我,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比一个人闷头瞎想好很多。”袁金柱轻轻一笑。

    我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抽起了烟,不再多说了。

    虽然这个春节对于我来说完全是灰色的,但无论怎么说,今天都还是大年初一,这么急着回去,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为了想尽早把自己那边的事情办完,回来全心全意的帮我。

    “对了,有个事还得和你说一下。”沉默片刻,袁金柱再度轻轻开口。

    “什么事?”我问。

    有些犹豫地看着我笑了笑后,袁金柱回答道:“有关于晓微妹子的事……”

    我微微一怔,继而眉头皱起,心里涌上一阵复杂烦闷的情绪。

    之前找不到的时候,拼了命都想得到哪怕一丁点消息,然而随着老头子骨灰下葬,似乎也终于要有消息传回来了,却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她会忽然走得这么狠心决然,就连我几乎是低声下去求了,老头子也都忽然不在人世了,也还是依然不肯回来,哪怕只是回来见上一面,把原因告诉我,说她不要我了,也远比没有任何回应,给她发的一切消息都仿佛石沉大海来得更好更痛快。

    正是因为完全无法理解,不知道缘由,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对她究竟什么心情。

    没有再急着去问什么事情,而是又抽出一支烟,给袁金柱也丢过去一支,点燃沉默片刻后,用自怜自悲自弃自嘲的语气苦笑道:“你说,哥们是不是真的应该去找个人好好算一算,究竟到底是不是注孤生的命啊?如果算出来是的话,哥们就干脆认了算了。”

    “怎么说?”袁金柱问。

    “还能怎么说,别人最多也就是煮熟的鸭子飞走,而哥们却是煮熟已经吃进嘴里的鸭子都还能飞走,你说这不是命是什么?”极为无奈且悲哀的摇头笑笑,我道:“或许我真的就不应该把“我爱你”这三个字说出口,在他妈我这里,这三个字就不是他吗的什么好东西,有毒,剧毒无比,比上了诅咒还管用,不说就一切都好,一说,就算是已经答应了求婚,只差个本本就彻底合法的女人,也会转头就不要我,说走就走,连个理由都没有,还真他妈是屡试不爽了…………”

    “这个……”看我笑的这么苦,袁金柱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了,犹豫了一下后,道:“怎么回事,你给细细说说看?”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这会哪有心情去扯乱七八糟的东西,长出一口气,将压在心底的愤懑情绪一起吐出来些许后,看着地上石板缝隙中的枯草陷入沉默。

    虽然极度不想承认,更不想面对,但一个事实就是,事到如今,小媳妇会回到我身边的可能性,已经相当微乎其微,微到基本上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了。

    这么多天就连老头子离世这么大的事都不肯回来,如今又怎么可能会回来呢?

    印象中,这三天以来,丈人丈母娘那边别说过来看看,甚至连一字半句的问候都没有过来。即便我和他们女儿还没有正式结婚,照这么久两个家庭沟通融合下来的情况看,也根本不至于会如此,既然事实上就是如此,便说明他们极大可能上已经知道了什么,或者至少也是意识到了,这次小媳妇突然不辞而别,远远不仅仅只是小两口之间闹什么矛盾那样简单。

    我再也没有了师父,同时也再也没有了小媳妇,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可能性,比老头子重新活过来也高不到哪去,这就是事实。

    尽管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现在,我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有关小媳妇的消息,也害怕面对她的消息。

    “其实……你也用不着太难过,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看我神情又一点点变得哀伤,袁金柱一声叹息:“因为这两天里,晓微妹子,有回来过。”

    我抬头看向他。

    “啥时候的事?”

    看着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袁金柱回答道:“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都有回来,四点到五点之间,只是没有进门而已,就在外面……”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皱眉。

    袁金柱苦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叹息说道:“其实头天晚上,还是那个小白脸最先发现晓微妹子回来的,这妹子真的挺不容易,也真的太可惜了。”他口中的小白脸,指的正是白面书童青赐。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再问,开始意识到把这件事情瞒着我的,并非袁金柱一人,而可能是一大家子都选择了向我隐瞒。

    原来我的感觉是对的,并非错觉,小媳妇真的有回来过。

    “兄弟,告诉你又能怎样呢?”袁金柱苦涩一笑,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后,说道:“这事和任何人都没关系,除了萧清荷和那小白脸,还有那个姓吴的老鬼,我是唯一知道晓微妹子回来过的人,你家人和周芸都完全不知道,所以你不要去多想,这事就是我办的,他们三个没有告诉你也是我的要求。”

    “为什么?”一听是这家伙主张瞒着我,我心里顿时开始有些不舒服:“你不是不知道我找她找得好苦,所以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袁金柱苦笑说道:“还是那句话,告诉你又能怎样呢?”

    “至少我可以要她再给我一次机会,再不济,也总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认真说。

    袁金柱反问道:“你确定当时的你在亲眼见到她,和她面对面后,还能承受得住那样的后果?在你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很难再承受得住雪上加霜的打击,而她也完全还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你,把结果告诉你的时候,见不见就真的那么重要么?在你和她都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又何必再搞得两个人都肝肠寸断,本来各自就已经够难过了。”

    我轻轻怔住,忽然感到心里有些慌乱无措,茫然地看向他。

    “兄弟…………放弃吧,放手吧……相信我,没有机会了的。”似乎说到了伤心处,这家伙那双总是贼溜溜的眼睛,极为难得一见的涌上一抹强烈的悲伤,极度苦笑道:“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但请相信道爷我不会看错,这个女人,真的已经从你怀里飞走,不可能再飞回来了的。就算你能一时间让她心软,暂时留下来陪你,结果也只会是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她再次静悄悄走掉,所以这时候见面,即使你把她留了下来也没意义。所以兄弟,相信我绝对不会看错,这女人已经走了,不会再属于你了,知道吗?”

    我掩面沉默,心里就像是有刀子在刮。

    “你以为和你说这些,当时看晓微妹子孤零零一个人抹着眼泪静悄悄来,又抹着眼泪静悄悄走,哥哥心里就好受么?一点都不好受。这女人曾经是你的女人不假,但哥哥我也是真正喜欢,真正想把她当自己亲妹子来疼的啊,你以为我说那些,认为你们天下第一般配的话是假的么?哥哥我是真的希望如此,希望看到你们好好过一辈子,真正天下第一般配的啊。但是没办法,兄弟,有时候这就是命,谁叫咱福薄命浅,我没命真正认下这么好一个妹子,你也没命真正得到这样一个女人呢?”

    “反正现在老爷子已经下葬,你也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所以我也就不用再顾忌那么多,一次性把话和你说到底,要痛就一次痛个够吧。反正事实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早点痛完早点好,完了之后也好早点重新振作起来,该干嘛干嘛去,相信这次过后,很难会再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受到现在这样的煎熬了……”

    最后几句话,这家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用力从嘴里蹦出来的,足见此时他心里,也已经波澜壮阔到了一定顶点。

    都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有时候,这苦也是真的实在难以下咽,苦到让人真的很想含一颗糖,哪怕明知道这颗糖是毒药也忍不住啊。

    而此刻,我便是那不得不将这一大碗至苦的药强行往下咽的人,没有糖,哪怕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后,那仿佛能渗至心底骨髓里灵魂里的苦才分散到了整个人每一处角落,从而均摊下来,似乎显得好过了一些,抬起头,看向对面不由分说,便猛地给我灌下这么一大碗苦药,不,一大碗苦水的家伙,凄苦一笑。

    回应我的,是这家伙淡淡,但又显得极为浓烈的苦涩一笑。

    “你说,这他妈到底是为什么呢?我真的是想破了头,也还是一点都想不通。”

    “不知道,但是也没关系,总有会知道的那一天吧。”

    “这一天是多久?”

    “不知道,可能是你可以放下的时候吧……”

    “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玄乎装比,说了和没说一样的?”

    “道爷向来如此。”

    “……”

    “振作些,相信晓微妹子受的苦绝不比你少,既然人一个女人都能挺过来,身边还没有任何人可以诉苦陪伴,咱一个大男人就不能太稀碎,不能到时候给女人看扁。”

    哑然沉默。

    片刻后,我轻声问:“你饿了没有?”

    袁金柱回答:“饿了,怎么了?”

    “饿就好,我怕的就是你不饿,现在还不想回去,反正在哪的心情都和上坟差不多,就留在这里陪着我,天黑再一起回去吧。”

    袁金柱:“……”

    夜幕降临时,我和袁金柱离开。

    第二天,大年初二,天刚亮不久,我便再次来到老头子的“新房子”面前,上过香敬过酒,烟也点了三支放到墓碑上后,往旁边走了两步蹲下,拿起昨晚离开时,特意放在这里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石头下面压着一张用烟盒撕成的纸片,拿起一看,果然上面多了一行清秀婉约的字。

    “我后悔没有在说领证的那天答应你。”

    而在之上,还有一行我昨晚留下的字。

    “我后悔没有在说领证的那天逼你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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