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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凛凛北歌 > 第七十七章 灰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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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陆渐,陆容再不好意思天天躲在车里享清福,好在吴背伤寒之症已逐渐痊愈,被世子殿下生拉硬拽的陪着一同骑马而行。

    兀良哈部突如其来的变故虽然目前来看还不是什么大症候,但也给这陆容吴背之前原本惬意的心情平添了一分严肃之色。

    之前只是一名小兵癞子的陆容虽参与了去年秋猎那一场惨烈的战役,但极度匮乏的信息让他不自觉的只把目光束缚在一城一地一阵一仗的得失。此刻得知辽西之事方才有些恍然感悟战场杀伐,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格局。

    毕竟二十岁之前的他只是一名穷苦人家出身的普通孩子,即便比平常人多读了一些书,未经历练也不免眼光狭隘了些。

    吴背双手插在袖中,看背影像极了一位穷苦出身的农家汉,身子也随着马匹行走而上下颠簸,这位深得王玄策赏识的天纵奇才对于幽州边关战事了然于胸,此刻正面有忧色娓娓道来:“幽州疆域偏狭长,十万燕敕军看似不少,但撒在延绵数千里的边境线上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更何况从始至终燕敕军因为深入大同腹地的宣府阵地一直腹背受敌,故而在那里投入了众多兵力,这八十多年来倒也寸土不丢。不过前几年朝堂上曾有人因宣府实在险恶谏言欲弃守之,并以居庸关为据点兴建数座卫堡收缩战线,但最后被燕敕王和朝中几位能量极大的国字将军极力反对,便也作罢,只留在居庸关外兴建卫堡之事提上了日程。如果这次兀良哈部若真有异心投向北蛮,到时辽西之地不在安全,幽州压力倍增,恐怕此等言论又要出现了。”

    “鼠目寸光!”陆容领先半个马身,当先而走,百余护卫玄皂军被他安排在了乔府车队后面,只剩袁拱等几名兵士跟随,闻得吴背之言冷哼道,“无论如何宣府不能弃守,没错,宣府是深入敌后腹背受敌,可换个方向来看,大同府何尝不也是被秦川太原宣府三面围困?”

    军事是一方面,民生更是重要一环,之前逃难时,陆容亲眼见过了大同沦陷之地蛮子高压统治下百姓活如傀儡,战战兢兢不敢言,又怎会认同宣府的不战而退?

    快百年的统治都未曾让蛮子真正的把大同汉民当做自己的百姓,更何况久战之地铮铮铁骨的宣府?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能将百姓全部迁入顺天府,可堂堂百战之师幽州边军不能守国门反而让百姓流离失所,那还配叫什么凛凛燕敕军。

    吴背赞许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以在我看来,弃守宣府之论虽会趁势而起,但多半还是和之前一个下场,此策太过消极,天京那边不能不在意天下悠悠之口,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陆容问道。

    吴背斟酌了一下词语,缓缓道:“据言当初兵部尚书冯肃卿曾谏言在幽州东北的辽西永平府新设辽西镇抚司,一应粮饷兵甲归隔海相望的青州统辖,人事方面则由兵部直接任免,专门负责兀良哈等部的防卫任务,权职相当于一个小都护府,此举虽可减轻幽州东北战线压力,但也”

    “但也相当于在幽州背后放上了一枚钉子,毕竟大仲朝沿海地区只有青扬二州才有可建海船的船厂。”陆容瞬间就明白了,抢先说道。

    “很对。”

    原本大仲朝初期只有扬州可建海船,规模不大,所建海船多用拱卫天京,或做仪仗。皆因此时东海之外只有朝鲜及倭国两个弱小藩属之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大仲虽有外患仍可信手碾之,不足为虑。而之后朝廷又在青州之地设船厂,或许除了看中以青州之地北渡渤海的便利,当然这其中还有无别的意思,明眼人一看便知。

    要知道虽幽州西、北皆有长城天险,但东南两面却是一马平川。

    “这叫什么?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陆容冷笑。他自幼与梨子在安新县横行霸道睚眦必报,最恨的就是被人利用。

    “防患于未然才对,天下人人皆知天子有削藩之心,此刻若再养出一个尾大不掉的秦王,唐家天下真的就不好说了。”吴背在陆容面前并不避讳唐姓,言语也没有那么顾忌。

    说来也有好笑,这二人似乎都已忘了陆容其实也本该姓唐的。

    “难为陆远了。”陆容长叹一声,仿佛也为自己以后肩上的重任叹息。

    吴背也轻叹一声,淡淡道:“是难为燕敕王了,大仲三位藩王中秦王势最大,燕敕王次之,再次是郦王,但若说谁最得天子的信任则正好相反,三者之间正好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唯一不稳定的因素便是北蛮。这几年北蛮和秦王始终眉来眼去,去岁秋猎之战便是负责秦地战事的北蛮南院大王北宫玉突然现身大同府做局才导致整个战略谋划平衡尽失我军惨败,据说事后皇帝曾遣使问责秦王刘鸿基,却被他以‘喜得长孙,事事不知’搪塞而过,满朝哗然却又无可奈何,最后还不是乖乖的送去一份“未长先封”的大礼。想那刘鸿基意欲让北蛮消耗我幽州之力,朝堂上怕是也有心把燕敕王作为削藩的第一目标,真是一拍即合。”

    “毕竟在皇帝眼中,燕敕王远不如同姓宗亲皇叔郦王更加衷心呐。”陆容嘲讽道。“也难为他们把蛮子也能谋划在内,看来天京城的那位有信心能以王师对抗秦王了?哦对,还要加上远在蜀中的郦王,听说同等兵力下,以步对骑敢言必胜的天下间只有蜀中大戟士,可真?”

    “是真。”吴背点点头,或许人心政治他并不在行,但对天下见兵戈之事战法谋略,吴背从不辜负王玄策的慧眼识珠。

    袁拱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陆容吴背相谈丝毫没有避讳这位玄皂军的陷阵猛将,只是二人一番交谈他实在插不进去嘴,唯独这一句勾起了身为幽州骑兵第一玄皂军带兵校尉的好胜心气,冷笑道:“是真?问过我玄皂军没有就敢说必胜?真他娘的放臭屁。”

    一句话到把陆容说了一愣,转瞬开怀大笑,吴背也忍俊不禁,气氛总算是从刚刚言辞激烈略有缓和,袁拱还想说话,自己反应过来好像不对,尴尬万分,急忙解释道:“我说放屁指的是说以步对骑可言必胜的那个人,不是说吴先生你。”

    陆容笑的更厉害了,促狭道:“那句是我说的。”

    袁拱涨红着脸还想告罪解释一番,却突然感觉陆容神态一凛,勒马不前。

    不远处有一灰袍男子于官道之上盘腿席地而坐,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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