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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凛凛北歌 > 第7章 一声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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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新县,木子巷,陆容家。

    德叔正燃炉打铁,虽已入秋转凉,却仍然汗流浃背。

    李老爷子则靠在摇椅上,在院内闭目养神,口中哼着小曲,悠闲自得。

    自从陆容李离二人离家之后,德叔怕李老爷年老无人照料,便将老头接到自家居住照料。两家多年比邻而居,关系一直十分融洽,老爷子自然也是愿意有人说话闲聊之人。

    虽然德叔平日里话少的可怜。

    炉内火浪汹涌,热气四溢。好像比往常温度高了不少。

    德叔手握铁钳,取出一块铁胚,置于铁墩之上。铁胚初见形状,好像打的是一柄铁锄。

    德叔右手取铁锤,挥至半空,一锤下去,不知怎么的,火花四溅,眼见竟然将铁胚砸碎!

    德叔打铁数十年,手艺精湛,力道掌控拿捏的十分好,从没有这种事发生。更何况打的是铁锄,而非刀剑等薄物。

    德叔见此竟也呆了一呆,若有所思。

    幽州本就限制铁器流通,打铁本小利薄,这一锤子下去,今天的买卖算是赔了。

    李老头听见声音不对,坐直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咋的了?”

    “没事。”德叔语气平淡的回道。

    李老头倒也没察觉什么,又顺势躺下,缓闭双目,慢悠悠的道:“哪天咱得给孩子们寄点冬衣了”

    李老头眼神不好,再加上德叔打铁日久,皮肤黝黑,没看到德叔的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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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定府倒马关上,旌旗猎猎,守备森严。为防备北蛮趁虚扣关,都护府调完县、安定屯所驻兵补充至关上,用以填补老山营出征的空缺。此时倒马关内屯兵七千,粮草充足,军械良备。

    袁守一率军退入关内。

    这两千虎魁残军一路奔袭五百里,破敌六千余。铮铮铁骨,凛凛虎威。可一进关,前一刻还军容肃整的骑士,却个个软下马来,摊倒一片。

    倒马关指挥使轻车将军刘选得报,忙出主帐门前观瞧。见众将士皆倒于地,不由叹息一声,心痛万分,吩咐手下赶紧搀扶大家进营休息,生火做饭,令军医查看伤口。

    一虎将浑身血迹斑斑,披头散发,手捧战盔,抢步上前,跪拜道:“末将虎魁军副将袁守一,拜见刘将军,还请刘将军快快派兵救援,朱将军那边情况危急!”

    刘选赶忙上前,扶起袁守一,道:“军中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起来,援军早已派出,无需担心,周老将军何在?”

    袁守一低头垂泪再拜道:“周帅…周帅率我等冒死突围,身先士卒,身中数十失。力尽殉国!末将拼死也未能抢回周帅尸骨。该死!该死啊!”说罢,俯首哭拜于地,久久无法起身。

    刘选闻言,惊的后退两步,左右急忙扶住。

    一时众人间竟鸦雀无声,只闻袁守一哭声痛彻心扉。

    主营帐帐帘掀开,有一老人约摸五十多岁,身材不高,腿微瘸,背微躬,但精神硕壮,身穿便服,负手缓步而出。

    “站起来!不许哭。”老人皱眉道,言语中不怒自威。

    袁守一抬头望去,如见天神,竟一时忘记抽泣,不可置信道:“大将军?”

    一声大将军,便可知轻重。

    大仲一朝官拜大将军的共有数人,光幽州境内便有步军总帅刘轩溪官至正二品镇军大将军、骑军总帅羊顾官至正二品扶军大将军。但刘、羊二位在燕敕军内均被称之为“帅”。

    整个燕敕军内,唯一能被称之为大将军的只有镇守王朝北境近五十年,幽州军务政令一肩扛之的幽州都护、燕敕王陆远!

    真正的国之柱石。

    年轻时的燕敕王、大将军陆远,逢战必身先士卒,临敌定一马当先,战功彪炳,赫赫威名。燕敕军绝大部分将领,均为陆远或一手提拔,或言传身教。

    虽贵为王朝仅有的三位藩王,地位尊崇,位极人臣。但陆远还是喜欢自己的兵,自己的后辈,称自己为“大将军”。

    陆远说,一声大将军,仿佛又回到立马横刀的年纪。

    就这样一位权倾朝野,翻手覆云雨的燕敕军旗帜,竟亲至偏远边关?袁守一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

    “大将军,我虎魁军败的好冤啊!”袁守一惭愧到无地自容,泪流满面,甚至想以死谢罪。

    陆远眉头紧锁,走上近前,竟一巴掌扇在袁守一脸上。

    “不许哭!”陆远反手又是一巴掌抽过去。陆远毕竟当年也是亲临战阵,手劲极大,打的袁守一嘴角渗出血迹。

    袁守一咬牙挤眉,生生把眼泪逼回去。

    “这两巴掌,是打你不能护周帅周全。”

    陆远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袁守一,厉声道:“等会去领五十军棍,官职贬为佥事,代领虎魁军指挥。这是罚你身为副帅不能劝阻主帅冒进。”

    身边刘选等人无不恭然肃立,却又挺胸直背。

    说着,陆远眼中凌厉渐消,接过袁守一手中战盔,扔至一边,又伸手摘下军袍,才要去解战甲绳编。袁守一忙退后两步,眼泪又要下来,道:“大将军……。”

    陆远摇头,更近两步,手中不停,一边继续解开绳编,把战甲卸下,一边缓声道:“虎痴儿,虎魁军有你幸甚。”

    袁守一瞬间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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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州,长安城。

    长安城临骊山,越渭河,城内多为广厦阔屋,气势恢弘。与江南富庶之地的小巧精致大不相同。

    大仲朝仅有的三位藩王之一,秦王刘鸿基的王府,便设立于此。

    秦王刘鸿基,羌人之后,其先祖自古便居秦地,乃当地大士族。

    太祖开国之初,因秦地民风彪悍,自古便不服管教。遂封秦王,以秦人治秦,倒也有些成效。只是后来秦王渐渐势大,竟听诏不听宣,偶有不臣之举。

    此地亦是大仲朝与北蛮西北战线所在。

    此时渭水河上,有一官船,缓缓游江。船内金碧玲珑,酣歌醉舞。

    席上一白袍男子约摸三十多岁,立肘扶额,侧卧于主位之上。身边两名艳丽仕女轻摇蒲扇,场中有几名妙曼舞女青丝墨染,正翩翩而舞。男子面带轻笑,以手打拍,轻声附唱,悠然自得。

    席上另一中年男子却面容肃穆,不喜不乐,仿佛没有什么兴趣。

    中年男子枯坐半晌,终于等舞女跳完,施礼退出,才言道:“先生约我至此,到底有何指教?”

    白袍男子闭目摇头,仿佛沉浸刚才的歌舞之中许久,才睁眼举起酒杯道:“将军莫急,且饮了这杯,我敬你。敬你这些年镇守秦川八百里,劳苦功高。”

    中年男子倒也沉得住气,举杯一饮而尽。身边仕女手挽长袖,将酒斟满。

    白袍男子浅饮一口,待仕女斟满后,又举杯道:“这第二杯,敬你武功卓越,多次救秦王于危难,不使宵小得志。”说罢,又饮一口。

    中年男子略有不耐烦,并未举杯,只是淡淡言道:“先生无需谬赞苏某,有事还请直言。”

    白袍男子这才放下酒杯,微笑言道:“北宫玉已经不在秦地。”

    中年男子无甚反应,只是眉头微皱。

    白袍男子察言观色继续言道:“北宫玉领麾下铁浮屠现身大同府,现正与姚可期在阳原对峙。不过在我看来,两边打不起来。”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缓缓道:“那可是我军天赐良机。”

    白袍男子微笑摇头,道:“我的意思是,将军权当不知,继续坚守备战即可。”

    中年男子沉声道:“为何?”

    杯中酒似溅起微微涟漪,漾出几滴,顺杯而下。

    白袍男子似也见此景,停顿一会道:“不急,我先问你,将军拼死沙场,不吝身命,志向为何?”说罢,坐直身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看住中年男子,“就职兵部?”

    中年男子沉默。

    “五军都护?”

    沉默。

    “位列三公?”

    沉默。

    “还是说封疆裂土,似秦王这般封地为王?”

    中年男子还是沉默,只是隐约见双拳渐握。

    白袍男子微笑道:“右丞知道了。所以还请将军坚守不出,静待时机。”

    中年男子仿佛长吐一气,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白袍男子收回目光,继续道:“想必不久,朝中就会来信问北宫玉之事。还请将军放心,大王自会应付。”

    中年男子沉默一阵,站起身来道:“先生可还有其他事情?如若没有,苏某就告辞了。”

    “将军慢走。”白袍男子举杯饮了一口,又蜷身侧卧,闭上眼来。

    中年男子略一点头,接过外袍,转身奔舱门而去,行没两步,停住身形,仿佛思及一事,慢慢转身凉笑道:“苏某敢问先生志向?”

    白袍男子答非所问:“右丞每每想到二十年前在天京,将军一剑出鞘,而朝中百官寂然无声的英姿,十分仰慕十分仰慕。”说罢再不言语,仿佛睡着了般。

    中年男子面容舒展,凉意渐消。倒也没生气,转身出舱而去。

    舱内众仕女低头垂目,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白袍男子突然微笑低吟道:“若问我志?当为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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