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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帝都惊摇传 > 008 婵媛初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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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来了金吾院,宋星月不是在打扫院子,就是在伺候李鼏,而李鼏又常常见不着人影,蔻禄也是个闷葫芦。有时看着月亮,她便想回臧胡,一想到臧胡,她又想看月亮,说也说不清究竟是因月亮而念家,还是因念家而想看月亮。思量再三后,她打算收拾包袱离开金吾院。自己断不能再继续寄人篱下,且金吾院守卫森严,她若想出去还要拿得牙牌,这样子如何找到仇家下落。由此,她决定悄悄溜走,便只给李鼏留下一张便条。

    此时身在易安司内的李鼏并不知情。易安司是管理上都各坊间的机构,趁言颂未来,李鼏仔细留意周围。十几根梁柱以铁铸成,上纹蟠虺,腥味浮动。小厮们来来往往,此处当是人才荟萃,从精通市易钱粮的能员老吏,到深谙胡情的胡人员属,易安司绝对不是他李鼏一个执金吾的身份便可以打击得到的。若是有了太子的彻查命令,那么想要下手易安司便会容易一些。李鼏走到殿内尽头,墙壁雕刻一只巨大的饕餮,这如森罗派的铜牌之上纹着的凶兽当是一模一样。饕餮巨掌踩一明珠,那明珠不像是刻上去的。于是李鼏往前伸手去探,触碰之际,一道声音响起:“金吾大人——”一书童推着坐于四轮车上的言颂而来,一样的两眼圈青黑,面色煞白,毫无血气,指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本《碉玉集》。李鼏朝他作了个揖,言颂温和笑道:“大人不必多礼,言颂本想亲自邀大人来易安司做客,没想到大人自己却来了,着实惭愧。”他挥手让书童下去。待到书童走后,言颂问道:“大人突然到访易安司,想必是有何事?”“言司丞可认得此物?”李鼏将森罗派的铜牌举在他面前,“前些时日成王世子成灿暴毙于镇国将军的一家赌坊,行凶之人留下此物,易安司下群贤毕集,可否请言司丞举荐二三人调查此物所属之人。”言颂接过铜牌,细细观察,衔笑道:“能为大人效劳,言颂定会倾力相助。”“在下还有一事,城东有大片居民楼被拆来建坊,在下班师回朝前秦都尉将此事直接便处理了,如今想来还有疑惑,不知言司丞可将坊间名录予我看看。”言颂顿了顿,道:“自然可以,神垕有一百二十坊,皆由金吾院和易安司共理,若是大人想要,随时可来易安司拿去便是。还请大人稍等片刻。”于是他呼了方才那书童过来,书童领命后去了库房。

    言颂道:“我近日在看这本《碉玉集》,不觉想了些问题,书中提及地方美玉,亦有玉化与半玉化之分,然一枚瑾瑜,不管玉化与否,所见皆如一,那又该如何作判?金吾大人在上都行事多年,不知言颂可否一闻君之所见。”言颂摩挲着另一只手食指上的玉戒。李鼏缓缓道:“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言司丞所言若为一块玉石,称量便可见分晓。”他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那若不是一块玉石,是为人之理呢?”“握瑾怀瑜之徒亦可行掩人耳目之事。”李鼏知言颂兜着圈子来问,却听他畅快地笑了几声,道:“金吾大人真是可爱,我不过随口一问,大人倒是要正经了些。”话音一落,书童便递过来两大册坊间名录,李鼏接过,道:“多谢言司丞,那在下便不多叨扰了。”“无妨,大人慢走。”那书童便欲上前推言颂转身,李鼏突然发现他耳后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他忆起出关那日与一群森罗派交手之时便砍了其中一人的耳后。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

    李鼏看着手中两册名录,其实看或不看,都已无谓了。他走到易安司外,又回头望了一眼,忽觉有细细声响饶是从后头竹林里出来。他按了按睛明,在一簇阴翳中离开。

    行人如织,宋星月背了袋包袱,若说她如何出来,那是她初次到金吾院便发现的,浣衣的地方有个被枯木干柴填满的大洞,她身子板小,挤一挤便能出的去。墟市鼎沸,人来熙攘,她分外想念远在西域的大哥二哥、阿布,大舅爹,还有亡于兵戈铁马的爹娘。阳辉喷薄而出,覆在屋上,地上,唯独落到身上却痛彻骨髓,她抬首将那束光干脆利落地折断。此时此刻,身处异乡,她是真真切切的觉得无助,真真切切的感到孤独,真真切切的想要回家。离了金吾院,她又能去哪里呢?

    愈走愈远之时,一股铜腥味飘飘摇摇撞进了鼻里。她沿着气味走去,突然从斜剌里蹦出一个戴着幞头的小厮,他面色枯黄,一脸和善地问:“姑娘,若无处落脚,不如来冶炼坊。”星月睨了眼,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去什么冶炼坊?便不理会他,可小厮却拦着她的道不予走,不等他开口,星月便耐着性子道:“你看好了啊,这里处处是望楼,你要是心怀不轨,立马就会被射死。”小厮莞尔一笑:“姑娘想走便是。”星月大摇大摆地略过他。周边目力所及之处皆是学徒和工人,有妇孺,也有翁婆,多的是青年男丁。

    她正疑惑此处是什么地方,突然又发觉自己迷了路,方才所到之处也是这里。十三坊聚集在此,鱼龙混杂,有织染,有冶铁。她绕了许久都不曾走出去,眼下又碰见方才那小厮,他眉眼一弯,笑道:“姑娘不妨进来喝杯茶水罢。”见此人面目倒也和善,星月便随了他进去一间坊。里头有许多人在炼着什么,火星子溅落地上,乌烟瘴气的。她稍稍抿了口这不太干净的茶水,旋即便要离开。突然一声音在头顶响起:“诸位停一停。”话音一落,周围的学徒工匠立马聚集到一处,瞬时黑压压一片。上面更是昏暗,那小厮说什么她听不懂,倒是旁边一沉浸在黑处的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影子坐在四轮车上,看轮廓当是骨瘦清隽,男子模样,只是隐隐的能看到他的眼睛,有些骇人。待到上面的小厮说完,坊间的大门一关,所有人都开始各干各事,星月才知自己落入圈套。在这里根本不知外头是否黑夜,她浑身紧了筋脉,慌慌落落地跑向大门,一双手硬是捶出了血,喊道:“你们快放了我!若是被金吾大人发现,你们铁定吃不了兜着走!”很奇怪的,她第一时刻想到的不是阿爹,不是哥哥们,不是阿布,竟是李鼏。可无人理睬她,渐渐地浑身便疲软了下来,是那茶水有问题,这是她昏睡过去前仅留的一点意识。

    当蔻禄战战巍巍地奉给李鼏星月留下的便条,他见着上面只有“再见”二字,剑眉拧成一团,面色立马冷了下来,双眸比平时更加阴鸷。蔻禄不敢抬首,此刻的沉寂便足以令人窒息。李鼏把纸揉成一团,腕处青筋突起,却只听他闷闷地道了一句“随她”便走人。蔻禄抚了抚胸口,长叹一息。

    李鼏一生气就会习字,他也不知为何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生气,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态度全放在那仅有的二字上,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小时若是一张帖子里有三字不合眼,就会被姜师傅用三寸厚的戒尺打到他满意为止,那时他也不似这般懊恼得心神散乱。上都稂莠不齐,浮云蔽日,她一个迷糊莽撞的外境女子能去哪里?李鼏越想字写的越快,直至笔掉落案前地上,撒开一簇浓墨。

    一披着黑袍带帽的男人突然走了进来,拾起那只紫毫。他解下帽,将紫毫放回瓷具上,云淡风轻地道了句:“金吾大人缘何如此不小心。”李鼏一见是太子,作揖道:“李鼏参见殿下。”韩礼瓒挥了挥手,古铜色面颊上几分坦然与张扬,微壮的身躯伫立。“孤日后若登上了皇位,你便做这寰朝的大将军。若不是你这十几年替孤出谋划策,孤属实不知如何保得了这东宫。”韩礼瓒拍了拍李鼏的肩头,眸光中尽是赞许感激。李鼏却并不信得太子的话,只道是:“能为殿下效劳乃末将荣幸。”“不过,孤今日来找你是为另一件事,”他忽然蹙眉,“孤已着人查过,言司丞属下的易安司确实有来头。当初父皇龙袍加身之时,特意命人建此司属,网罗天下精英在司中做事,以防范外族在我朝行不轨之事。前一任司丞是犯了偷税罪名被流放至昌州,后来才由鸿胪卿接管,也就是言司丞。至于其下建坊一事,孤并未得到言司丞行为不端的消息,其为人反而在诸子百姓中广受赞誉。”“一个人能够广受百姓赞誉,这便是症结所在。”李鼏自言自语道。韩礼瓒戴回帽,道:“孤还要同成王商榷詹事府事宜,不宜久留,若另有消息孤会遣人予你。”“喏。”话音一落,他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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