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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达功跟李春江拍起了桌子。

    两个小时前,吴达功接到下面电话,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在三河境内活动,暗中传唤一些特殊背景的人到旅馆接受调查。打电话的是他的心腹,刑侦一队队长。吴达功暗自一惊,一听传唤对象多是南平那边来的民工,马上将这两人跟马其鸣联系了起来,联想到刚上任时接到的几个电话。吴达功打了一个寒噤。

    莫非?

    “把人给我抓起来,动作要快!”吴达功厉声命令。这些日子,已有不少人跟他提起南平民工的事,弄得他一提南平就发慌,悔不该上童百山的当,把这档子事扯自个儿身上,真要让马其鸣翻腾出来,他这个局长就当到头了。更要命的是……吴达功不敢想下去,带上几个心腹,匆匆就往说好的地儿赶。

    谁知他赶到那儿,一队队长沮丧地说:“人让李春江接走了。”

    “李春江!”吴达功狠狠地吐出这三个字。

    “说,他们到底是谁?”吴达功气急败坏地看着李春江,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春江敢公开叫板到这程度。

    “对不起,涉及案情机密,我不能说。”李春江也是惊了几惊,如果晚上半步,就该轮到他被动了。

    “机密?不会又是你那桩贩毒案吧?”吴达功的语气里充满了讥屑。这些日子,只要一提工作,李春江总是拿毒品案搪塞他,弄得他轻也不是重也不是。这一次,他休想搪塞过去!

    李春江缄口不言。

    “李春江,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吧,至少目前,我还是三河市公安局局长。这事你要不说清,别怪我不客气!”吴达功是豁出去了,李春江摆明了要跟他硬对到底,那么他也只能来硬的,动用局长特权,强行停李春江的职。眼下也只有这法子,才能镇住李春江。

    屋子里的空气顿然变得紧张,很有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味儿。尤其吴达功,已急红了眼。如果真让南平人摸到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李春江迅速思忖着对策,这种时候,他必须冷静。如果吴达功真要行使局长特权,停他的职,局面将会很不利。怎么办?

    就在双方胶着的当儿,桌上的电话响了,话筒里传来秘书小田的声音:“请吴达功火速到市政法委,马书记有急事找他。”吴达功握着话筒的手抖了几抖,看得出,他对这个电话窝了一肚子火。

    听着吴达功不阴不阳地对住话筒“嗯”了几声,李春江紧着的心这才松下来。

    路上,吴达功已经想好,必要时候,完全可以跟马其鸣翻脸。现在不是讲客气的时候,再客气下去,三河就要让他们掀翻了。

    进了办公室,马其鸣一脸和蔼地说:“刚接到一个电话,省政法委有个急会,要你跟我一道去,就坐我的车。”见吴达功愣在那儿,马其鸣又说,“这次去了,我们可以一道会会欧阳女士,我已经跟她约好了。”

    吴达功突然没了感觉,思维一下让马其鸣给打乱了。秘书小田趁势说:“车备好了,公安局那边我刚打过电话,吴局长还有没有要带的东西?”吴达功木然地摇摇头,就像被绑架一样,机械地跟着马其鸣坐到了他的车上。车子发动的一瞬,他才想起应该跟孙吉海副书记说一声,可这种时候,他还怎么说?

    两个小时后,车子驶进省城,出乎吴达功意料的是,省政法委根本就没有会,车子径直驶进欧阳子兰办公的地方。吴达功还在车上,就已看到笑吟吟下楼来迎接的欧阳女士。

    那两个身份不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平县公安局的刑警康队和老张。这段时间,他们暗中走访了三河几家大的建筑工地,将工地上的南平民工一一作了调查,终于摸清,三河确实存在着一个秘密团伙,控制着不少南平民工的行动。那些失踪的南平民工,都跟这个团伙有关,至于是不是在给别人顶着坐牢,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已经查清,那个叫李三慢的,最初就在童百山的工地干活。他媳妇周翠花眼下做了童百山三叔的姘头。童百山这位三叔,很可能就是这个团伙的头。这一切,跟王雪调查到的情况完全相符。

    “好,马上控制这位三叔,查明失踪民工的下落。”李春江说。

    李春江也是刚刚知道康队他们的身份,那天,马其鸣在电话里并没明说他们的身份,只说有两个客人,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和自由。李春江当时还纳闷儿,到底是什么重要客人?这阵听康队介绍完,他感激地握住康队的手,说:“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康队笑着说:“我还得谢你哩,没你,我这阵说不定还蹲号子呢。”一席话说得,大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康队接着告诉李春江,潘才章在他们手里,这家伙本来就要开口了,突然间得知吴达功当了局长,又做起了美梦。李春江惊讶地盯住康队,想不到他们正是带走潘才章的人。马其鸣这一招,把谁都给蒙了。

    “不急,有他说的时候。”马其鸣笑着说。

    接下来,两家人坐在一起,开始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农历九月十五这天,王雪早早卖完了豆芽。周翠花答应她,晚上带她去见三叔。周翠花说:“三叔已答应帮忙,只是眼下风声紧,得过一阵子。不过三叔想让她去一次,这事儿不同小事,最好能当面跟三叔谈。”王雪心里想,一定是这个老色鬼想打她的主意了。那天有个老男人鬼鬼祟祟跟着她,王雪猛一回头,老男人慌慌张张钻进了一条巷子,但那一瘸一拐的样告诉王雪,他就是三叔。吃过晚饭,王雪催周翠花快点,说看完三叔,她还要去一趟老乡那儿,说好了让他联系豆芽的,问问到底有没信儿。周翠花边打扮边说:“催啥,又不是会相好的,看把你猴急的。”

    三叔住在城郊三环路料场,这料场是童百山所有工地的总料场,大得很。路上,周翠花给王雪说:“见了三叔,你可得主动先说话儿,甭让人家觉得你没见过世面,怯生。”王雪笑着说:“我又不像你,见了谁都熟。”周翠花打了她一把,这女人,越来越像个妖了。

    到了料场,三叔已候在大门口,看见她和周翠花,瘸着腿迎过来,掏出一百元钱,跟周翠花说:“等一会儿要来人,你去大一钻饭馆切点猪头肉,再打两瓶酒。”周翠花推辞着不去,三叔又掏出一张,捏了下她的手,就像哄老婆一样,说:“去,顺便也给你买瓶化妆品。”

    王雪知道,三叔是想打发开周翠花,她露出怯生的样子,拉着周翠花的手说:“要不,我陪你一道去?”周翠花说:“不用,你还是跟三叔进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三叔的屋子很大,两间套一起,从外面看,跟料场的工棚没啥两样,里面却让人大开眼界,布置得就跟新房一样。屋顶挂着拉花,墙上贴着喜庆的张贴画,有张外国明星,近乎**着挂在他的床头。当然,让王雪吃惊的,还是屋子里的摆设和豪华程度,尤其那张床,王雪粗看一眼,心想这床至少也过万了吧。

    三叔指着沙发说:“坐吧。”见王雪站着不动,又问,“你跟翠花认识多久了?”

    “半年。”王雪怯怯地答。

    三叔“哦”了一声,又说了声“坐”,王雪才将屁股跨在沙发边上。三叔端出一篮苹果、半盒糖,要王雪吃。王雪推辞着,目光怯怯地望在三叔脸上,叫了一声三叔。三叔递给王雪一个苹果,问:“你男人,犯的啥事儿?”

    王雪叹了一声,眼里的泪就下来了。三叔像是很同情她,凑到她跟前,声音黏黏地说:“甭哭,有我哩,我……我会帮你想办法。”

    “真的?”

    “你还信不过我?”三叔说着,屁股挪到王雪身边,目光黏儿黏儿地往她脸上贴。王雪往边上挪了挪,就听三叔说:“不过这种事儿,也不是说说就成,你知道的……”三叔不往下说了。

    王雪赶忙说:“三叔,我城里没熟人,男人的事就全靠你了,你可要帮我。”

    “那……你咋个谢我?”三叔说完这句,目光就不是目光了,像一把刀,要把王雪剥开。

    “我……”王雪显得很难为情,脸红了几下,羞涩地垂下头。

    三叔一看,知道有戏,大着胆将王雪的手从沙发上拉起,捏在了自己的大手里。

    王雪想挣开,三叔说:“这料场没外人,你……你陪三叔……”说着,喘出一股粗气,就要往王雪身上压。王雪猛地躲开,三叔压空了,险些一头栽到沙发底下。

    就在三叔想起身抱住王雪的一刻,门呯地被撞开,李钰带着三个警察,举枪扑了进来。三叔刚想喊,脖子已被李钰牢牢卡住了。“铐住他!”

    王雪噌地从怀里掏出手铐,将这个老色鬼双手反铐起来。三叔惊愕地张大嘴巴问:“你……你到底是啥人?”

    王雪厉声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搜!”

    几个人立刻在屋子里搜起来,这时,埋伏在外面的警察已将匆匆赶来的周翠花制伏,也给戴上了手铐。周翠花心里,大约是怕王雪抢了她这个窝子,所以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但她做梦也没想到,等待她的会是一副冰凉的手铐。

    三叔被抓的消息很快飞到童百山耳朵里,童百山立刻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在屋子里大吼大叫。看来,马其鸣和李春江真的要跟他动手了,好啊,想动我童百山,你们也不掂量掂量!

    他一把提起电话,就要给孙吉海打,号拨了一半,突然停下来。最近孙吉海老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这时候要他出面,他肯吗?算了,不找他也罢,我就不信,摆不平个马其鸣?这么想着,他唤来副总老黑,要他带上礼物,连夜去省城。他特意叮咛,一定要找到他本人,把这儿的事情说得大一点儿。老黑连连点头,可脸上,却是压不住的慌。童百山怒道:“慌什么慌,就你这样儿,有一天他们找来,还不把老子全卖了。”老黑这才强作镇静,硬挤出一丝笑,说:“我哪个慌了,我没慌,没慌。”

    老黑是童百山的妻弟,童百山辛辛苦苦培养他多年,就是没长劲,有时候,童百山真想把他一脚踢开。

    老黑一走,童百山马上叫来几个心腹,如此这般,作了一番安顿,要他们连夜行动,必须赶天亮前把事儿做好。

    那几个人分头走后,童百山才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开始认认真真思考对策。凭直觉,童百山感到这次风暴要比上次猛烈,而且是经过未雨绸缪了的。从马其鸣来到三河第一天,他就一直努力着跟他接触,可是这人死活不给他面子,到现在还没跟他单独坐过一次。可见,马其鸣来之前,定是对他有过了解的,说不定他是跟姓佟的谋略好了才到三河来。一想姓佟的,童百山就有点喘不过气,种种迹象表明,这是姓佟的精心谋划好的一步棋。老大跟姓佟的明争暗斗多少年,一直分不出胜负。或许,这一次,是该分出来了。都怪老大,不把姓佟的放眼里,说姓佟的资格没他老,人气没他旺,实力更没法比。这话童百山一开始信,后来便怀疑,到现在,就有点恨老大。人能旺一时,不能旺一世,风水轮着转,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大也不懂?是的,你是位子比他高,权力也比他大,但是姓佟的是省府里成长起来的干部啊!比你下面摸爬滚打上去的有根,也更有观察风向的水平。况且他还有车光远、马其鸣这种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的亲信。你老大有啥?这些年你除了不惜一切地敛财,就是守着你的根基不放,以为只要守住三河,就能守住你的天下。而姓佟的到处安插人,到处有他的眼线,他培养起来的人,远远胜过你啊……

    童百山发出一声叹。他后悔没早点脱开老大这条线,攀上新的高枝。对他来说,有奶便是娘,他童百山不是玩政治的,用不着把一生压在某一个人身上,谁能替他谋来利益,他童百山就认谁。想想这些年,他从三河花出去的钱,流水一样啊!要是聚起来,怕能将三河城淹掉。尽管他也得到了回报,得到了比想象更多的东西,但是心里,他还是不安宁。毕竟,那些钱是胡椒面一样撒出去的,没能形成合力,要不然,他会受制于一个小四儿?会受制于二公子派来的那个女人?

    这么想着,他把希望寄托到了老黑身上,但愿老黑能把事儿办成,但愿这个关系能替他抵挡住风暴。如果真是这样,他会义无反顾地抛开老大。去他妈的!童百山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一想最近受的气,他对这个所谓的老大真是恨死了。没有我童百山,有你的今天?可你位高权重了,居然过河拆桥,居然忘恩负义,居然想……

    算了,不想了,眼下,要紧的是把自己擦干净,不就一个三叔吗,让他们抓,抓进去又如何?南平那几个人,大不了都推到吴达功身上,反正事情都是他办的,爱咋收拾咋收拾。这么想着,他猛地想起李三慢,想起那个风骚的乡下女人,可不能让他们坏事啊!

    他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将事情安顿下去,直听到对方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的心才稳当下来。

    李春江,我让你们好抓难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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