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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乱长安 第一二三章 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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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凝之已经被俘大半年,在梓潼公府寓居,也已有两个多月。

    起床穿衣,洗漱吃饭,去敲谢道韫的门被拒绝,然后躲在房间看一天道经,或者拿着攒下的月钱去道观添点香火,或者去青楼玩玩姑娘。

    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让王凝之习惯了这种简单快乐的生活。

    王凝之还是比较知足了,毕竟他对刚刚被俘那段时间过得苦日子依旧记忆犹新,一想起来便瑟瑟发抖。如今秦晋议和了,他明面上的身份也从俘虏变成了客人,从原本的睡牢房,到如今客居梓潼公府,日子已经好过了太多。更别说出入也没人监管,他每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甚至彻夜不归也没关系——王凝之当然知道这是姓裴的瞧不起他,认定他没胆子逃走,连监视都懒得监视。

    可是,王凝之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他确实没胆子逃走啊!虽说他可以随意进出梓潼公府,甚至离开长安。但从长安到晋朝,一路迢迢三千里,王凝之自认他没本事一路流浪回晋朝去。更何况,老老实实待在长安其实也没啥不好的,这可是秦朝帝都,集万千繁华于一身的长安城啊。与这座天下第一大城相比,晋朝帝都建康真他娘的像乡村小县城一样!王凝之刚刚到长安时,便发出过感叹:自两赵以来,号长安为荒土,此中谓长江以北,尽是夷狄。今踏歌至长安,吾始知衣冠士族,皆在秦朝,礼仪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识,口不能传。

    就算冲着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月钱,王凝之也舍不得走啊,要知道,五两银子,够他在长安城随便找一家中等的青楼留宿旬日了——据说秦朝是按照他在晋朝的待遇给他发俸禄的,每个月足有几十两银子。只可恨中途被姓裴的缺德玩意过了一手,到他手头的月钱便只剩五两了。用裴盛秦的话来说,这是借住梓潼公府的食宿费。

    日上三竿,王凝之又准备开始他寻常的一天,洗漱的同时开始思考今晚去哪里鬼混。这个月的月钱还剩一两银子,去怡红楼可能不太够,今晚倒是可以去一笑楼耍耍,据说一笑楼今天搞周年庆活动,有折扣。当然,若是一会从老婆那里要到钱,那便更好了。

    早饭惯例是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吃的,有一个家丁专门负责每天给他送饭。裴家父子都不太待见他,基本上是当他不存在,是不会叫他来正堂一起吃饭的。

    吃过饭,还是去往常一样,去谢道韫的房间外头敲敲门。要说王凝之对寓居长安的生活还有哪里最不满意,并非姓裴的克扣秦朝给他的月钱,而是他老婆非得跟他分房住。

    王凝之觉得,俗话说得真对啊,果然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古人诚不欺我也!要说被俘之前,他和谢道韫之间的关系虽不算琴瑟和鸣,却也是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可是呢,自从姓裴的杀入会稽,把他们夫妻给俘虏后,谢道韫就开始和他冷战了。从被俘至今,足足半年多时间,谢道韫竟是没有与他同房哪怕一次!

    “这死婆娘,可真是势利眼。老子在大晋朝当左将军的时候,便对老子低眉顺眼的。等到老子被秦朝俘虏了,就开始瞧不起老子了,我呸!”

    王凝之一边向谢道韫的房间走去,一边低声自语,时不时还朝路边啐上一口。王凝之是典型的傻逼性格,错误都是别人的,自己永远都是对的。他只觉得谢道韫是嫌贫爱富势利眼,却丝毫没有反省当初裴盛秦袭会稽前后,他的表现是多么的怯懦软弱,无能不堪,最终令谢道韫失望乃至绝望。

    来到谢道韫房门口,王凝之抬手便把门敲得哗哗响,并没有人来阻止他。谢道韫在这里同样不怎么受待见,和他的待遇是一样的,顶多也就是裴盛秦看在她是女的,每月少克扣了她几两银子,把谢道韫的月钱给到了十两。裴盛秦并没有给他们分配奴婢,自然也不可能有人替他们看门。

    “道韫,为夫想你了。宝贝娘子,快开开门,让夫君看看你!”

    王凝之的声音极为动情,面部表情也很是诚恳,让人完全猜不出他心里面正在骂谢道韫臭婆娘。

    “滚!”

    谢道韫还是一如既往的一个字,每天王凝之来给她“请安”,她都只一字回应。

    “嘿嘿,娘子啊,你让为夫滚可以,但是得支援为夫二两银子!”王凝之猥琐地笑笑,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王凝之坚持每天早上来敲谢道韫的门,目的有二。

    其一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凭“真情”感化谢道韫,让她和自己重归于好。每月逛几次青楼,终究还是不够的,王凝之现在就是典型的欲求不满。就算是一头母猪在他面前,王凝之或许都会觉得好看,更何况他如花似玉的正牌老婆?若能与老婆重归于好,每月岂不是就能省下许多去青楼的开支了?

    这其二嘛,便是盯上了谢道韫的月钱。谢道韫每月十两月钱,比他多出一倍,而且谢道韫除了偶尔要去窦府陪陪苏蕙,多数时候基本不出门,压根没有花钱的地方。每当王凝之月钱快要用完的时候,就会厚着脸皮找谢道韫讨要。

    谢道韫对王凝之一直不假辞色,但在钱的方面,却并不怎么倔强,许多时候王凝之都能赖到钱。对谢道韫而言,丢点钱出去打发走自己狗一样的丈夫,换来耳根子清净,也不亏。

    “王凝之,你好歹也是大晋左将军,要点脸行吗。秦朝人施舍给你的钱,用起来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以往在晋朝,纵然万两黄金,对你我来说也不过是小钱,而今何以为了几两银子便舍了脸皮?”

    要不怎么说王凝之是傻逼呢,稍微有点智商的人,这时候顺着谢道韫的话说,接受规劝。就算不能马上取得谢道韫的原谅,好歹也能缓和关系不是?

    但王凝之显然缺乏这点儿基本智商,他对谢道韫的劝告毫不在意,还理直气壮道:“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身在秦朝,哪里顾得上那么多,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别废话了,赶紧的,我,王凝之,打钱!再不给我钱我今天就不走了。”

    短暂的沉默后,只听房内传来一声轻叹。

    房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与此同时,一个锦囊被甩了出来,然后房门又飞快地关严了。

    王凝之并没有趁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偷看谢道韫,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掉落在地的锦囊上。

    捡起锦囊,掂了掂分量,王凝之不由咧开嘴角,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嘿,今晚不用去一笑楼蹭折扣了,这些钱够去怡红楼耍红姑娘了!”

    谢道韫靠在房门上,清美的脸庞此刻已是泪痕斑驳,无声抽泣。听到门外王凝之纯真的笑声,她不禁绝望地呢喃道:“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至于秦朝,更有裴盛秦这般少年英雄,威震天下。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不知不觉,谢道韫竟鬼使神差地拿裴盛秦和王凝之比较起来。仅仅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她便得出了结论,那可恶的裴小贼,似乎方方面面都能完全碾压她那位夫君。一思及此,谢道韫更加难受了,同时还隐隐有些羡慕裴盛秦的未婚妻,那位叫杨诗意的秦朝女子。

    王凝之哼着小调离开了,他此时在考虑是立即出发去怡红楼,还是等吃过午饭再去。梓潼公府的饭菜极为可口,许多新菜式据说是姓裴的发明的,非常好吃。

    “罢了罢了,还是先吃饭吧,姓裴的每月克扣老子那么多‘食宿费’,总得多吃回来点儿。”

    王凝之打定主意,便准备转身回房。

    “嘿,王凝之,你又去找谢道韫小娘皮乞讨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花丛里跳出,挡在了王凝之前面的道路上,稚嫩的童声对王凝之展开了无情的嘲讽。

    如果是在晋朝,有哪家小孩子敢对王凝之这般不敬,王凝之可不会管什么童言无忌,最轻也得把那皮孩子打个半死。

    很可惜,这是在秦朝。何况眼前这个小男孩身份可不一般,王凝之知道,这孩子乃是秦朝漠西都督刘卫辰的遗子,同时也是裴盛秦的义弟,算是这梓潼公府的半个主人。

    面对有着如此身份的小男孩,王凝之自然不敢放肆,只好睁大了眼睛,“据理力争”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刚才亲眼见你找谢道韫乞讨,她不给你就赖着不走。”

    勃勃仰着小脑袋,高声说道。

    王凝之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找道韫要钱怎么能叫乞讨......她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夫妻间的事儿,能算乞讨么?”

    接连便是一些对勃勃来说很难听懂的话,什么“夫为妻纲”,什么“三从四德”之类。王凝之虽然脸皮厚,但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这般赤裸裸的鄙视,终究还是有些羞愤的,他极力想转变勃勃对他的看法。

    王凝之的强行洗白,引得勃勃大笑起来,几个离得近的仆役一直听到现在,此时见勃勃发笑,终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梓潼公府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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