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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半缘修道半缘君 > 第九十九章:极乐仙境篇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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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昏迷了数日的杳川终于苏醒,让守在她床边照料她的澄碧姨近乎落下泪来。她捂住嘴,见到杳川苏醒,眼眶却瞬间红了,似千言万语要说,但落在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旁的侍女急急的走了进来,也被她用眼神遏制。

    但杳川知道澄碧姨要不让那些侍女说的何事。

    她以为说出来,她会一时承受不住。

    她曾经住过的怡菀在那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她不顾众人阻拦,看到这一片断肢残垣,她踉跄上前扑倒在地,众口一词这场大火是因为老鼠尾巴拂倒了灯油,撩找了毛,老鼠吃痛,便点燃了她的帐幔,引发了这一场意外大火。而她却不信。

    这一场大火烧得杳川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清楚认识到这里究竟是一处什么样的地方。

    大夫过来诊断她还有些身体羸弱不便下床,在努力养好身体的途中,澄碧姨日日来安抚她的情绪,许是见杳川睹之故人而心中思潮难断,告知从未与她讲过的关于母亲的故事。

    母亲曾经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女儿,自小便是养在深闺里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到了及笄之年,正如凰陌最爱看的折子戏当中的那般,她自开窗不慎跌落绢帕,正巧落在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身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和一贫如洗的书生,这个素材是人世间写也写不完,话本唱也唱不尽的凄情爱意,花前月下,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暗通曲和。人间界是俗世,自然故事也无法免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变成了棒打鸳鸯的棒子,一纸婚约便要下嫁给她连脸都没见过的官家少爷,一直以来饱受管束的小姐毅然决然的卷了细软金银,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里,义无反顾和书生双宿双飞去了。

    她幻想着如此隐居于世,平常过完平淡幸福的一生,上苍需必与她驳难,而忽的她的人生轨迹却陡然跌落深渊。

    他们私奔的路上被盗匪所袭击,那这些盗匪专以贩卖人口为生,一剑将护着她柔软无力的书生给砍了,她连破碎的哭喊都没有落在风雨里,就被迷晕带走。她一苏醒便到了这个小岛,神志清醒后本要咬舌自尽追逐书生而去,却忽的被告知她已经有了身孕:一同被掠来的还有医庐的药女,为了帮被迷魂的女孩子们苏醒而替她们诊治。她心如死灰却又渐渐燃起了希望。这个孩子是为护着她而死去的爱人留下的唯一骨肉,她不能让这个孩子与她一齐死去。

    一朝自殿堂陨落变为卑贱如土,她自知这是上苍对于她犯下大过的惩戒,便自绝望中涅槃,为了把孩子生下来,她费尽了心思保护自己,以死相逼最终说服了岛主,让她把孩子诞下。因她生的美丽加上才艺绝伦,岛主便允了,杳川诞生之后,母亲便入了瑤阶,成为了一介缠绵在榻上为各路人马献媚取悦的舞女,但她是唯一一位只卖艺不卖身的舞女,她将女子的贞洁看之甚重,似马踏碾灰依旧余了香韵的莲,在一众已经成为了行尸走肉般麻木不仁的妓 女中,她的存在成为了特殊。

    岛主自觉这样幻想出淤泥而不染的烈性的女子更能挑起众人客官的征服欲,初次在这个极乐岛上来的女子大多都曾挣扎蹦跶过,可哪个也不是调教几次便也顺水推舟了,这小姑娘大小姐家的矜持自重在这个岛上没过多久便被踩在脚底下去,想来过不了多久她便会顺从,便也随之去了。

    阿娘作为通达礼仪贤良温婉的深闺小姐,在一众人冷眼旁观下,却迸发出惊人气魄,逼着自己练就了一副海量,千杯不醉,将那些对她垂涎三尺的男子都给喝到了桌底去,这几年竟然奇迹般的捍卫了自己的尊严,逼得岛主也无话可说。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软弱的女子,身上蕴含着这么大的力量,在极乐岛上与她一同被逼落红尘的女子,无一不叹服。

    而这么强大的女子,真正击碎她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在阿杳不足两岁的时候,岛上来了一拨人,来的时候排场给的也够足够大,搞的整日神龙不见尾的岛主都被惊动了出来,阿娘当时是舞秀坊的主舞,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生招待。于是大宴开场,歌舞起,一众金盏玉杯,在艳色薄纱交相辉映之时,一抹极素的雪色自其后缓缓走出,旋转起舞。方才绮妍的千姿百媚都似被这漫天大雪覆盖失了颜色。她一如既往的起舞,却穆然看到了端坐在台下的一个人,眉眼仪态均是深刻入骨的熟悉。

    那人怔怔的望着她,在接触到她一双含泪眼眸时,忽的瞠目结舌。

    他认出来了她。

    她那一刻几乎失了神,一颗已经波澜不惊的心倏然被攥紧,她僵立在原地,听不到了丝竹声乐,也看不到了其他的人,他们全都如潮水一般褪去,唯独只有那与她婉转缠绵的书生。脑子中似是千百烟花募然炸裂,各诸思绪如潮水翻卷。她的心跳的如此剧烈,像是让她重新活过来一样。原来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她在这里所忍辱负重的坚守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她真的想要马上扑过去,想要在他怀中尽情的宣泄哭泣,但是不知为何四肢却像是灌了铅,她怎么呐喊怎么催促,都失了魂的垂在那里。

    一旁的官员见他表情怔然发愣,神色有异道:“状元爷,你识得这个舞女?”

    他似是从恍惚间惊醒,脱口而出道:“我认……不。”他直直的望向在高台之上的素白身影,紧握拳头,像是执意将自己从遥远的回忆里拉扯出来,低声却又坚定道:“在下并不认识她。”

    他虽然是轻声且隔着遥远的距离,周遭的丝竹歌舞声鼎沸如潮,他那轻如薄烟的话本是落不进她的耳中,但她确像是实实在在听到了一般,她那一刻所有的痛苦悲喜和渺妄的希望均都被这句话给狠狠的被击的粉碎。

    她忽的清醒,唇角勾起凄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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