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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凰鸣无间 > 第二百九十四章 飞来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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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心理的作用,越是平静的年月,越让幻王觉着不可思议,觉着如坐针毡。

    若是水流觞还活着,三月之内没有动静,那近乎不太可能,可若是有了动静,那......

    那动静不在皓连古都,便是在月华大陆了。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正在屋内踱步的幻王,霎时间脸色苍白。

    “老婆子,怎么了?”这时候的战神,对自己的夫人表示出了极度的疼爱,虽然他的疼爱,永远都只是一阵一阵的。

    “快,安儿,薇薇,你们,你们快前往月华大陆,看看月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这个时候,幻王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念头,心里担心着会出什么事情,而并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然而她恍惚间煞白的脸色却是误导了自己的这一串徒弟,以为幻王这个老先知又感受到了什么,惊惧之下,蓝亭之内便是乱成了一团麻。

    以至于墨若薇伙同江安,在第二天便出发了。

    墨若薇同江安出马,自然是没有人想要当这二人的电灯泡,平白惹人白眼,都推脱着不愿前去。可幻王却还觉着应当再带上一个帮手,前去看得一看。

    他们心中所想,墨若薇其实也知道的,便笑了笑,“既然婆婆说我们必须再带上一个人,那么,我便带上我昔年的侍女,名唤沐夕的。”

    幻王沉吟了片刻,“沐夕......毕竟术法是低微了些,恐怕也难当大任。”

    “那便我去吧。”

    潇潇洒洒一个声音窜出,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那是带着个小丫头。曾经在这里蹭吃蹭喝了一月的风无意。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就这样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白吃白喝了一个月,实在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此番趁着机会,也为你们出出力。”

    “阁下愿意前往?”

    幻王明显喜出望外,隐士高人风无意的本事。她还是清楚的,本来这老婆子心里还念着,如何利用他和江安的关系,忽悠这位一般都不管事的大神为什么天下苍生出分力,没想到,大神果真是大神,心灵相通。自己酝酿中的话语还没有怎么说出口。他便已经知晓,且主动请缨了。

    “还能有假吗?”风无意撇了撇嘴。

    “如此,如此甚好,甚好!”

    幻王喜不自胜,回头望向战神,那不苟言笑的老头子,此时嘴角都露出了几分笑容。

    “我也要去!”那桃小意不干了,嘟着嘴,“怎么能让主人一个人去呢?我才不要离开主人。”

    “我就是要去。你们不要拦我。”

    “你跟着,你跟着拖累!”

    出乎意料的,风无意同她吼了一句,神情之中,竟是添了几分悲怆。

    从来不曾这么,这么......”

    那小丫头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心里忽的委屈了起来。转眼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圈圈了。

    “小意啊,姐姐给你吃桃子呢,你留下来吃桃子好吗?”楼潇潇笑着,递给了桃小意一只桃子,又朝着风无意嗔怪了一声,“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该这么吓她!”

    然而今日的桃小意,却改了以往的做派,她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似得,再也不想桃子的事儿了。她眼泪汪汪的上前抱了风无意。哭得很是伤心。

    “我不想,我不想让你离开。”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感觉我让你离开了,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就再也不要我了......”

    风无意愣了愣,却苦笑了一声,“怎么会呢。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我活着,只要你还愿意呆在我身边,我当然回来接你,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就......你就前往松林仙境,白岚他虽然脾气臭了一些,当然也会照顾你。”

    桃小意哭着拉他,不愿意放手,“你以前出去办事,都会带着我,现在却,却嫌我累赘了。”

    “我,我当然是愿意跟在你身边的,我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离开过你。”

    “哎哎......”战神无奈将那女子拉开,“不过是出去一趟,搞的和生离死别一样。”

    “对啊,搞的和生离死别一样。”风无意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啦,我去溜一圈儿就回来,就像是前往咱们以前住的地方,拿点东西。”

    “很快很快的。”

    这时候,小意方才吸了吸鼻子,也止住了哭声。

    如此如此,很快的,江安同墨若薇,风无意三人便踏上了前往月华的路上。

    前往月华,那自然要经过天梭通道。

    当年江安来此的时候,毫无术法的他在那通道中吃了不少苦头,然而到了现在,毕竟也算是一方高手了,这小小的通道,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他们从魔族王陵之中的通道窜出,所到之处,便是月华大陆东莱国都的花影月来——一处妓院。当然所有人都知道。

    江安看了墨若薇一眼。

    诚然,他忆起了当年一舞倾城的紫苏姑娘,也忆起了一些零星碎事。

    墨若薇知他心中所想,侧过头去不再与他对视。

    花影月来,月华大陆之上的连锁妓院。应该是生意红火,夜夜笙歌才是,为了避人,他们将通道口放在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然而,如今,他们几人自通道口钻出,又走过了繁复的长亭短亭,竟是,竟是没有见过一个人儿。

    这......这也太荒凉了吧!

    花影月来要倒闭了不成?

    映入三人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溜溜达达了一刻钟,好不容易看见个惊慌失措的女子,墨若薇便将她拦了下来,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见那女子“哇哇”一声哭了。

    她哭得很是心酸。“不要,不要挡住我的视线不走就来不及了,逃命,逃命啊!”

    那惊慌的女子,力气比仙术在手的墨若薇还大,“砰”的一声将她推了个趔趄,丢了魂似得逃走了。

    “小心了。”这时候,冲上来扶住她的不是江安。而是风无意。

    “谢谢。”墨若薇有些感激。

    风无意将她放开,回头之时,狠狠瞪了江安一眼。

    方才那惊恐的女子说是危险,可自己一行人在这儿溜了这么多圈弯儿,也不见得有多么危险。

    风无意嗤笑一声,没说什么话便离开了。

    今日的花影月来虽是荒凉,但到了前厅。几个零散人客,几个跳舞姑娘也还是有的。

    虽说此刻的江安和墨若薇并没有什么关系,如今即便叫上几个姑娘也不是难事。但毕竟江安还没有缺德到那个地步。

    他明明知道那姑娘对自己有意,也终是不能狠了一颗心,来伤害她或是怎的。

    因为多了个风无意,这次的分配也是很简单。

    两个多年不见的好友,见了面,怎的也得聊上几聊。便要了一间房,同时也帮墨若薇要了一间。

    江安要了一个姿色一般。但看起来很是温婉的姑娘。

    当时这个举动,着实将墨若薇吓了一跳,她毕竟是在乎的,虽然她并没有什么立场管。

    他也是怕墨若薇一人呆在房里寂寞了,便付了那姑娘些许银钱,要她陪着墨若薇聊天打发寂寞。

    而自己,有了风无意作陪。好歹也将这许久不见的光阴好好聊上一聊,这样漫长的时光,个人身上发生的趣味事儿,没有十天半个月的,自然是聊不完。他们一起,当然不会寂寞。

    江安喝酒,但是不多。而那风无意却是同个“四好”男人一样,连酒也不沾一滴。到了最后,形成的局面便是:江安喝酒,风无意品茶。

    “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你好端端瞪我做什么,看样子甚为凶狠。”

    江安拿了酒杯,抿了一小口,还不忘挪揄他。

    “你的女人被推了,还得要我帮你扶。你说我瞪你什么?”风无意白了他一眼,“好歹你也练了这么多年功夫了。手脚那么不利索。”

    安皱了皱眉,终于饮下一口苦酒,“她不是。”

    “她不是我的女人。”

    “分了?”

    “什么原因呢?”

    听了他的问话,江安却是低头不语,就那样一口一口地灌着苦酒。

    “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和我一样的原因呗。”

    “不过话说回来,你能接受我骗你,却原谅不了她,不知为什么。”

    风无意漫不经心的品了茶,又漫不经心的将那句话说出来。

    “不一样。”

    “我只是无法忍受,那样的相遇,那样的感情,都如同一个剧本那样,她演好了给我看,我还信得那么真实,事实上,真真假假的,我自己都分不清,也再无法相信她说的话了......更何况,她同我们江氏一族的血仇有关。”

    江安闭了眼睛,“到了皓连古都,我之所以不敢前去求证,就是害怕,害怕有一天,真的查出真相,却是同她脱不了干系,到那个时候.....

    风无意愣了一愣,“做人总有立场,她,她也许有着说不出口的理由,但有一件事情是确定了的,那就是她真的对你动情。”

    “可她身上,包含了那么多,我不想去了解的东西,甚至是我不能去揭开的阴谋。”

    江安喝了一口苦酒,转而笑道,“不说这些了,你呢?”

    “我怎么?”

    “桃小意。”

    “小意怎么?”

    “你是同我装傻,还是不想承认她?”江安将手中的杯子轻轻磕了磕,“你们这几年,关系进展的很快。”

    无意笑着,“其实我们也便一直这样。没什么进展不进展的。夫人脑子有些短路,什么事儿我都得担待着。”

    “夫人?”

    “你们成亲了?”江安惊讶,“那么快。”

    “如果你非要加一个仪式的话,那就没有,不过......”风无意静静喝了一口茶,“不过我要了她。”

    江安白他一眼,“你要过的女人还少么?各个都娶回去,都能组成几个后宫了。”

    风无意摆摆手,“她不一样。”

    “我知道她不一样。”

    “不过你还真真禽兽不如。”

    听到他说话这么不客气。风无意愣了一愣,“我怎么就禽兽不如了。”

    “小意还那么小。”

    “不小了。”风无意噗嗤一声笑,“我们在一起,也有个成百上千年了,我要是之前便同小意一起,只怕孙子也有你这般大了。”

    江安无奈摇头,“你别打岔。”

    “不过说实在的。我们此番前来月华大陆考察环境,虽是觉着有些荒凉,但也并未见着什么特别值得留心的。”

    “你忘了,中午碰到的那个女子,惊慌着说什么快跑啊,看来,月华之上肯定是出了一些事情,我们且再看看两天,就当是孤独重游。”

    “恩。你说的也是。”

    ............

    他们,还算真是好友,这巴山夜雨,闲话桑麻的,总觉着不到一会儿,那灯盏之上的红烛已经燃尽了。

    红烛燃尽不说,那红烛都换了几次了。

    很久很久之后。江安方才回过神来,是不是该休息了?

    江安一提,风无意便说风就是雨,连连打起了哈欠。

    这二人稍稍收拾片刻,便上榻休息了。

    这回真得说一句,老天不长眼睛,老天就是不给他们一个好过!

    这二人的身体刚接触上床榻,甚至连那床榻都没有暖热乎,便听见隔壁间的女子凄厉一声尖叫。

    江安“嗖”地一声窜了起来,提了剑。疯了一般向外跑去,“阿薇!”

    他一脚踹开墨若薇的房门,眼前的场景便是触目惊心。

    墨若薇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颜色显白,在那白色之上,渐渐淡出了紫色的血迹。

    她发丝纷乱着。跌坐在榻下,手掌之处鲜血汩汩流出,那里,好似掉了一块肉。

    而被江安点到的,陪着她聊天的姑娘,却是眼神迷茫,口里咕哝咕哝地嚼着什么。

    江安心里瞬间明了,一剑斩去,剑气横扫,将那女子的头颅斩下。

    头颅断处,流下了碧绿碧绿的汁液,看起来真够肮脏恶心。

    那头颅在地上滚了两滚,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墨若薇,盯得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头颅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径自跃上,往墨若薇脖间咬去。

    江安飞起一脚,将那头颅踢得老远。

    那头颅却一点都不害怕,撞上墙之后,直接又拼上了身体。不过恰好拼反了,那女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便又将自己的头颅摘下,重新安了回去。

    怨灵,是转生海之内的怨灵......”

    “它们,它们不是被封印在转生海之中么,怎么......怎么会出现在月华大陆之上?”

    墨若薇喃喃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之处,一股绿色的诡异气息慢慢向上蔓延。

    她咬了咬牙,转眼挥剑便要断自己的手臂。

    江安一把将她拉住,“不要。”

    眼见那怨灵杀不死,江安便使了个定身法将她定住,方才蹲下身子查看墨若薇的伤势。

    “且让我看看,不要做出傻事。”

    风无意进来的时候,恰巧碰上了那被定住的怨灵,他打了个哆嗦,忙随着江安看那女子的伤势。

    他皱了皱眉头,“被怨灵咬到,会变为怨灵的啊。”

    “当然,这必然要你心中有怨念才能实现。”风无意喃喃着,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尖刀出来。

    那把刀,正是无心。

    一把只有刀柄,没有刀刃的刀。

    事实上,那刀刃只是看不见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没有刀刃。它的刃,只是天地间形成的一道气流,呈现出无心无形之态,慢慢流动着。

    他将刀递给江安,“你将你女人受伤的绿气部分挖下来。”

    “恩?”

    “别迟疑了,被怨灵咬了,必然会化为同它一模一样的死物,仙法难救。我这把刀是老祖宗遗留下来的,专门为着对付怨灵而设计。将绿气蔓延着的地方剜出来便是。再迟疑,就算是你将她剁了也阻止不了了。”

    墨若薇咬牙,向着江安伸出手,“来吧,风无意他说得对。”

    江安的手颤动了几分,到底是善于决断的人,何时当为何事。他心里清楚的很。不再犹豫,一个狠心便是刷刷几刀,将墨若薇手上的碎肉全数剔了出来。

    墨若薇闭上眼睛,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

    她的面色,都有几分苍白了。却终是没有叫出一声来。

    江安身子抖了抖,忙扯了衣服,为她包扎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也算是老江湖了,到了现在连个防身都不能吗?那样的低级怪物,你若警惕。她定是伤不了你。”

    江安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怪。

    墨若薇歉意笑笑,“我只晓得同她说话,她说我手上的玉镯好看,我便伸出手让她看了,却没想到她会咬我。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哼。”

    江安喉间冷哼一声。

    他俯身。却看见眼前女子的血色,那深层次的静脉之血,流着流着,竟慢慢的,竟便成了褐色。

    “怎么会?”

    “阿薇,你们魔族的血自然应该是紫色的,到了现在,怎么会......”

    江安皱眉,“怎么会成了褐色。”

    “我也不知道,今儿我也是第一次发现。”

    到了这个时候。那风无意的眼睛却是慢慢亮了起来,他转头一问江安,“你女人的手,我能不能拉一下?”

    “你想做什么?”

    江安抬头问他。

    “把脉。”

    “哦,你还懂这个活儿?看不出来啊。”

    “别打岔了,这事儿严重着呢。”

    风无意不满的瞅了瞅他。看见江安点头之后,方才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墨若薇的脉搏,细细诊断了片刻之后,面上竟是露出了一丝喜色。

    “江安你不厚道。”他嘿嘿笑着,指了指江安,“话说这种事情,你还同我害羞个什么,同我比起来,你真是不厚道。”

    “怎么?阿薇有没有事?”

    江安不想理会他,此时悬在自己心头的,乃是眼前女子的安危。

    “当然有事,还是大事!”

    江安听得,微微愣了一下。

    “大喜事!”

    “小夫人有喜了!”

    这句话出口,不仅是江安,连墨若薇的眼睛都睁地滚圆滚圆。

    “......风无意你把话说清楚怀孕了?”

    墨若薇皱了皱眉头,“怎么会?”

    她忽的想起,莫非是三月前的那一夜......

    女子的唇间淡出一抹苦笑,这个孩子,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这还能有假?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好好想想吧。”

    此时的风无意倒是眉飞色舞的恭喜着,那欢喜的样儿,好似自家夫人添了儿子一样。竟是没看见自己好友脸上,慢慢变得铁青起来。

    江安张了张嘴。

    他觉着自己不该说些什么,也不该问些什么,可是偏偏此刻,头脑深处却如同炸裂一般的疼痛。

    蓝华王朝的女主又要更替了……这个消息,在百姓中间长了腿似的传播开来。

    “听说,新王后竟是苗疆姑娘!她还只有十八岁!”

    “没见过世面的糟老头子,要是你当年生个闺女多好,凭着几分姿色,也能……”一双粗糙的大手推开旁边跟大家讲述小道消息的杨老头,径自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指着那些伸长了脖子听八卦的人们,讪讪打趣道,“日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啊!哈哈哈……”

    “少打岔。王三儿,你不懂,你不懂!”杨老头连连摇头,瞪大了眼睛,招呼着周围的人们凑过来,“几分姿色?上任白莲王后知道不?因为那十八岁的苗疆姑娘,呵呵……”杨老头神秘的笑笑,瞪大眼睛,伸手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被杀了?”

    “杀?那都是轻的!族灭,族灭知道么?那样显赫的家族……就这样倒了啊……可惜可惜!”

    “什么,白家族灭?为了一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那个被称为王三儿的男人愣了愣,停下倒酒的手,顿了顿又接着继续,笑道,“这年头。还不是王说啥就是啥,再说王也不曾亏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要几个小丫头又怎么了?哈哈哈……”

    这样的话语,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说说,无伤大雅,也足以打发时间,不是么?

    这样的谈话像风一样,吹到了邻座白衣男子的耳朵里,他把弄着手中的酒壶。不动声色的听着,压制着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楚,白家族灭……占星师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蓝华……想不到,为了她,你竟也肯付出代价……

    二、

    千言话不完相思苦,万语道不尽丹心红。

    夏日思红苑。

    红衣盛装的女子对着铜镜。任由丫鬟无双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高高的发髻,封后的喜悦在她的脸上没有出现过半分,她的眼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她眼神莫然,轻抚自己的脸颊,朱唇轻启,“无双,我又要嫁人了呢!”

    无双将一支碧玉簪插上她高高的发髻,默然无语。

    她拎起绣着金凤的艳红裙摆。折腰微步,皓腕轻纱,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向着自小服侍她的丫鬟,“无双,我美不美?”

    “小姐艳绝天下,蓝华王朝无人能比。”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

    “终究是你说了句实话。”女子微微一怔,眼睛低垂。“到头来还是一个艳字!到头来……也只有你肯一直称我小姐。”绝美的脸上现出温和的笑容,看着铜镜,俯身看到胸前一抹嫣红,那是自胎里带来的,一朵怒放的曼珠沙华。她的脸上出现愁云,“无双,你说,我真像他们所说的那么不祥么?”

    “小姐将为一方主母,不必为此忧心。”无双扶着她坐下,为她戴上那象征权力之巅的凤冠。“绝世的容颜,尊贵的地位,强男人的怀抱,小姐几乎得到了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有什么忧心的?”

    “可惜得不到真正的爱情。我不过是一件华丽的收藏品,就像这宫中无数的珍宝一样,或者是像我头顶的凤冠一样,只是一种荣耀。”她看着无双,“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会懂我,凤冠霞帔,华服美食?我想要的,不过是子孙环绕,享乐天伦。可是我逃得掉么?”女子笑笑,喃喃自语,“可那只是一个奢望,我逃不掉的。”

    她想起了十岁那年,父亲指着她所说的话语。“一脸媚相,乱世之源。”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父亲话里的含义,只能怯生生的绞着手指,惊恐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深深的厌恶和鄙夷。那之后的很多年,她并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无双默然,自幼跟红姬一起长大,看着她开心,看着她伤感,同样看着她被自家的人排斥,看着她出落的一天天美丽妖冶。无双跟随她出嫁,辗转流离,红姬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一方主母。

    “红姬娘娘,吉时到了!”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入,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她看着无双将鲜红的盖头蒙在自己头上,蒙蔽了她的双眼,红色……一片红色,淹没了她的视线,她冷笑,这样的情景,重复了第几次了,或者,还将重复多少次?

    这一切……什么时候是尽头啊……

    记得十四岁那年,父亲送她出嫁苗疆祝家。母亲夏玲依依不舍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里满是酸楚,却不敢开口去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将女儿许给苗疆祝家。

    “去苗疆吧,祝家也是苗疆富甲一方的大家。到那里做长房夫人,也是一件好事呢!”母亲微笑着对她这么说,却偷偷的拭着眼泪。

    十四岁的她嫣然一笑,如高山上的积雪般清澈纯净,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无邪的笑容。她并不知道出嫁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只是任由无双为她盖上喜帕,没有开心,也没有伤感。似乎还有几分好奇。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将她淹没,以后的生命,妖冶的红色便成了唯一的主宰。她没有看父亲,她不想再看那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厌恶的目光。出嫁了……就不必再让那个人忧心了吧!

    十四岁,出落得倾国倾城的容颜,在那个男人的眼中。却是滔天大罪。

    十八岁,无双再一次给红姬蒙上喜帕。而这一次,她将是天下女主。

    三、

    蓝华看着身边熟睡的妖冶女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触了触她嫣红的嘴唇,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也探到了他冰凉的手指,她皱了皱眉头,转头又渐渐睡去。那样美丽绝伦的容颜,看了两年。竟然丝毫不觉得厌倦,“红姬,你可真是个诱人的家伙!”他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子,转身准备起来。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要滴出水来,慵懒的看着他,浅浅笑着。

    “红姬。刚睡醒的你,真有点出水芙蓉的韵味。”蓝华拍拍她搂在脖间的手,吻住她眉心的一点嫣红。

    “醒来了,就艳俗了?”她轻轻的拍着蓝华的脖子。

    “不,是诱人。”蓝华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一个浅浅的指印印在那里,点缀的更加娇媚了。

    “为什么你偏偏封我做王后呢,以前的封号妙贵妃叫习惯了,却也不好改口!”红姬眨巴着眼睛,疑问地看着他。

    “红姬娘娘可别这么看着我。真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蓝华摆摆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望着她,“你猜猜看?”

    “因为漂亮?”红姬不假思索。

    “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么?我是喜欢你的美貌,”蓝华戳戳她的胸口,“但王后可不是光凭美貌就可以当的啊!”

    “那是因为漂亮的还不够。”女子躲开他戳向她胸口的手。重新躺到了床上,闭起眼睛。“那是因为我没有外戚?立一个没有外戚的王后,你一向很聪明的。”她垂下了眼睛,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这个世界,终究只有她一人。

    “你始终不肯相信我爱你。”蓝华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长发,慢慢攥紧。“因为你想当这个王后。”他吻住她的双唇,“你的美丽……足以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蓝华王也会对一个女子甜言蜜语呢!”红姬睁开眼睛,掩面笑道,“其实我并不想,你自认为了解我?”

    “不想?呵呵。”蓝华轻声笑着,俯身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拨弄她长长的睫毛,咬着耳朵,“白莲王后可是死在你手里的,十八岁,就要了我蓝华王后的命呢,不简单。”蓝华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啧啧称赞。

    女子的霍然起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惨然一笑。“不过我丝毫不介意。”蓝华看她有点紧张,便不再多说。只是缓缓的一口带过。

    “原来,你知道的呢。”一抹红晕泛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睛依旧平静,不遮不掩地说道。“我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呢!”

    “其实,我根本不怕你发现呢。正好遂了你的心愿,不是么?”红姬浅笑,缓缓坐起,拉了拉肩头滑下的轻纱。“白家一手遮天,欺上瞒下,你想除掉已经很久了吧!季贵妃娘家位高权重,白家一倒,季家如虎添翼,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而我,孤身一人入宫,无亲无故,是唯一没有外戚的贵妃呢,我设计害死王后的事情,六宫皆知,季妃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自然不肯出头,而你,恰好顺水推舟……而我们,只不过完成一场交易而已。”

    “想不到你竟以这样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蓝华强压怒意,“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犯下那样的重罪,我也还是袒护着你!”

    “你不过是保持沉默而已,也算是我揣测对了圣意。”红姬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抱着蓝华的脖子,轻咬他的耳朵。“你何尝不是以恶毒的方式来推测我?不错,是我害死了白莲王后,但也并不是为了后位。”看出了蓝华眼睛里的惊诧,她缓缓说出了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初进宫来,你可知道你连续三次召见,我为何推托不来?惺惺作态,欲迎还拒?”女子盯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都不是,那时候我的脸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层层溃烂,整整三月!要不是上天眷顾,故人黎析恰好赶来相救,我早就全身溃烂而亡了,还能撑到今日!”女子眼睛里闪过仇恨的光芒,“那都是拜你那贤惠的王后所赐,苗疆最阴毒的蛊术,而那时,我还不曾见过你一面!而我那时,也只有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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