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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千里江山千里营 108 尽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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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仪之却见这些菜色,还都没动过筷子就被端下去,心里觉得有些可惜,便说道:“九公,我一天饭店都没开过,不懂里头的规矩。难道这些菜都扔了喂猪了?”

    九公笑回答道:“公子这就是在骂人了。开饭店的人可不是蠢猪,这么些好菜,他们哪里舍得扔掉?端下去都自己吃了,吃不下的,才会做泔水喂猪呢!”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秋仪之放声笑道,“有道是处处都是学问,哪怕开一个小饭店,都能有这么些讲究、这么些道理,晚辈今日可是长见识了。”

    何九公却道:“公子又在拿老朽开玩笑了。别人不知道,我何九公还不知道么?”他压低了声音,“岭南王作乱眼看就要敉平了,这其中最大的功劳,非公子莫属,就看皇上如何赏赐了,说不定……”

    秋仪之忙打断道:“别,别,别,今日我们只谈私情,不论国事,大家尽兴畅饮才好!”

    何九公是个老江湖,极识相知趣的人,听秋仪之这样讲,赶紧换了话头,嘻嘻哈哈说道:“没想到公子还请了李少船主过来……说起来他同我家周大官人对等,我一个下人,怎么好同他平起平坐?”

    秋仪之立即接过话头,说道:“这可就难办了,要么这顿饭算是我起头召集,九公负责会钞如何?”

    何九公也玩笑道:“那可不成,好不容易请了这么多人过来,这份人情顺水送给公子了,岂不是太便宜了?”

    秋仪之和何九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这话,刘庆和赵抚义两人则低头饮茶,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几人说了有一会儿话,却听楼下传来爽朗笑声:“秋大人请客,这可是件难得事,莫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太上老君也要念‘阿弥陀佛’了吗?”

    秋仪之听是林叔寒的声音,忙请他进来,说道:“原以为林先生不好请,没想到这么早就过来了。赵成孝也到了吗?”

    林叔寒书生意气狂妄,抬眼扫视了一下在座诸人,只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挑了秋仪之身旁的一张座椅坐下,便说道:“秋大人请客,乃是海内一桩盛世,林某是过来共襄盛举的,岂能落后?赵成孝也是要来的,不过他现在手下参与着‘青崖观’的防务,还要特意饶到‘青崖观’那边看看,大约很快也就到了。”

    秋仪之刚要答话,却听楼下有人呼喊:“兄长就在此处吗?”

    秋仪之听了,立即起身,将一片的窗户打开,循着声音朝楼下望去,却见一名少年,鲜衣怒马正仰着头朝楼上高声叫喊——正是李胜捷本人。

    在座的诸位,除了林叔寒以外,对李胜捷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只知道有位少年船主乃是当今皇帝都十分器重的人,却不知他到底形容相貌如何,无不也想探出头去看看李胜捷的风采——只是他们都是沉稳之人、自重身份,才没有失态。

    秋仪之却没有这样的忌讳,招招手说道:“就在这里,贤弟快上来吧。”

    不一刻,李胜捷便走了进来。

    他从小在东瀛扶桑长大,又是老船主李直的掌上明珠,不懂得什么中原谦卑客气的礼仪,只朝众人团团一揖,便自顾自找了个位子坐下。

    众人见他这样一幅托大的模样,颇有几分奇怪,只是看在秋仪之的面子上,没有当场询问。

    又过了会儿,赵成孝也风风火火赶来。

    秋仪之见他来得晚,有意玩笑道:“赵哥现在是御林军统领了,军务忙得很,大家吃饭,你竟是最后一个到的,可要罚酒三杯啊!”

    赵成孝同秋仪之的舅舅赵抚义有些仇隙,同诸人都打过招呼、偏就漏了这赵抚义,这才回答秋仪之道:“大人这话就有些刻薄了。我紧赶慢赶才到,虽不敢说快,却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正说话见,忽有一人在“园外楼”下腾空而起,在空中半扭了腰肢,居然横着身子从开着的窗口飞了进来——这样矫健灵活的身法,世间罕见,惹得众人都齐身叫好。

    秋仪之定睛望去,却是他的义兄长尉迟良鸿。这尉迟良鸿号称武功天下第一,身负这样的轻功倒也并不意外。

    于是秋仪之奉承道:“我当赵哥说的是谁呢,原来是大哥啊!怎么好好的门不走,偏要从窗户进来?现在金陵城中治安抓得紧,莫要被巡城的兵士当成飞贼给逮住了啊!”

    尉迟良鸿整理了一下绸袍的下拜,说道:“我早已同黑白两道都打过招呼了,叫他们这些日子都消停一些,现在金陵中别说什么江洋大盗、江湖豪客了,就是丐帮讨饭的也都走了,哪里还有什么飞贼行窃?况且就算是被巡城兵士们看到了,我若想走,就凭他们能拦得住我吗?”

    他这话说得豪气冲天,让秋仪之也动容道:“好!大哥说得果然有气魄!”

    尉迟良鸿却含笑道:“愧蒙贤弟说我‘有气魄’。可贤弟自己似乎吝啬了些。你看,请了这么多人吃饭,怎么偏偏漏了我了?”

    秋仪之哪能把尉迟良鸿这位同自己经历过生死的义兄给漏了?他只是觉得现在尉迟良鸿是皇帝贴身的近卫,若是请他出来,万一恰巧皇上那边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担待不起;就算没出事,这“外臣私自结交近侍”的罪名也未必好听。

    秋仪之心里这点盘算,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出,只说道:“你看赵哥现在这样的,都忙得四脚朝天,大哥这样的天下第一号侍卫,我怎么敢随意邀请呢?”

    尉迟良鸿笑道:“兄弟口吃伶俐,愚兄说不过你。不过愚兄心胸狭窄得很,只当是兄弟嫌我这个武夫食量太大,因此才不肯相邀的。来,贤弟可要先罚酒三杯啊!”

    秋仪之一拍胸脯:“三杯水酒能有什么打紧?不过兄长最后一个赶到——且不论是什么原因——这后来者的三杯罚酒可逃不过你的。”

    尉迟良鸿答道:“好说!拿酒来!”

    他话音刚落,便又门外侍候着的店掌柜,领人将酒菜搬到桌上。

    秋仪之见他们就在门外侍应,怕众人说话被听见,便道:“这边酒菜都上齐了吗?上齐之后就下楼去好了,有什么事情,我自然会叫你的。”

    掌柜怯怯看了一眼秋仪之,又偷眼望了望何九公,见他也在朝自己挥手示意,便退了出去,又将门掩好。

    秋仪之从门缝里头瞥见整个二楼已没有旁的客人,这才放心,亲自取过杯子、酒壶,又亲自倒了两杯酒,同尉迟良鸿等人连饮三杯。

    秋仪之酒量本就平平,喝了三杯脸上已泛起了红晕,又自己动手替在座诸人斟满美酒,朝众人团团一揖,道:“诸位,大家互相之间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有的亲密些、有的还有仇,不过大家今日能够齐聚一堂,都是看着我秋仪之的面子。其实我哪有什么面子?先干为敬了!”说罢,一仰头,便将一杯酒灌入腹中。

    众人见状,也跟着一饮而尽。

    让后众人便是各自敬酒、罚酒,满桌的菜尚未动箸,在座诸人都已是三杯两盏下肚,其中几个酒量稍差的都已微醺。

    众人从午时时分一直畅饮到酉时,喝得烂醉才尽兴而散。

    这里头李胜捷酒量虽不是最浅的,偏他最缺阅历,众人一口一个“少船主”地敬酒,他是来者不拒,不过移时便已醉倒在地“呼呼”大睡。睡了有一个时辰,李胜捷才苏醒过来,此时酒意却已散了大半,倒是里头最清醒的一个。

    他见众人都要走了,反说道:“别啊,都没怎么喝,怎么就都散了?”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又半是奉承、半是玩笑道:“还是少船主酒量深不见底,我等再喝下去,怕是要死了,还是各自回家,改日再叙好了。”

    秋仪之听了,也想打趣两句,听见“回家”二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忙走到李胜捷身边,在他耳边说道:“贤弟啊,今日我醉了,商议不了什么大事了,你明天得空到林先生的‘半松庄’里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李胜捷听了有些疑心,问道:“什么大事今日不能说吗?”

    秋仪之带了几分醉意笑道:“你今日且别问了,明日就知道了。”说罢,便一手搭在赵成孝的肩膀上,踉踉跄跄往门外走去,也不知是如何回的“半松庄”。

    秋仪之这顿酒喝得甚是尽兴,因此不同于浇愁的闷酒,醉得慢、醉得浅、醒得却早,酣睡一夜之后,次日一早便已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神清气爽,好不痛快。

    略略梳洗一番之后,秋仪之推门出去,却见门外几个女眷正不知忙活些什么。

    女眷里头的吴若非见秋仪之出来,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飘然走到他跟前,问道:“公子昨天喝的是什么酒?我家林先生回来之后就躺下了,到现在还没起床。先生是个读书人,同赵成孝、尉迟良鸿那些练武之人不同,出去饮酒时候,公子怎么不替他遮挡一些?”

    秋仪之笑道:“别人灌他,在下当然是要替他挡酒的。可昨天却不一样,是他自己在讨酒喝,这样叫我怎么拦?不过吴姑娘也不要忧心,昨天酒过三巡时候,林先生兴之所至,提笔挥毫,当场写了一篇美文,现在还在那‘园外楼’里。吴姑娘赶紧派人去那边取了来,这可是天下绝唱,不能便宜了酒楼里头的人。”

    秋仪之正说得滔滔不绝,却瞧见远处荷儿提着一把扫帚,在一座小亭子里清扫落叶,便对吴若非说道:“好了,吴姑娘说话,我心里有数了。对了,我这边不太方便,能否劳烦吴姑娘,去请荷儿过来讲话?”

    吴若非嗔了句:“公子真是不客气,我余怒未消,就要支使我办事了。”说罢,她一转身,便往荷儿那边低语了两句,便将她拉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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