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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上官婉儿 > 6 假废武后(2):请卿家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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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呈上一只用布遮盖着的朱红色托盘,乍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何物?”上官仪出自本能,有些戒备地问。

    王复盛用了冷冷的腔调回应他:“相公请揭开一看。”

    得到李治的默许,上官仪只好上前将盖布挑开,当他完全看清托盘中的东西后,竟是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托盘中静静躺着一只贴着黄色符咒的木质人偶,这倒也不甚狰狞,可怖之处在于符咒上的生辰八字,竟与当今天子一字不差。

    “怎么,卿家也有这种忌讳?”李治心上暗笑,不畏惧神灵,往往内心才强大。

    “敢问陛下,是在何处发现这木偶?”上官仪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所面对的是李唐王朝至高无上的人,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李治索性冷笑一声,有些厌弃地说:“皇后寝宫。”

    听到这个回答,上官仪相反不再惊慌失措,稍事沉默,居然反问了一句:“陛下确定吗?”

    “上官仪,你这是在质疑陛下吗?”王复盛或恭敬或放肆,多是冷漠的语气,也只有他,直呼朝臣的姓名如同家常便饭。

    上官仪从来不曾小看这个一路追随着李治,数年均是一副表情的宦官,王复盛似乎从不大笑,说话也极少高声,不懂幽默,也不显圆滑,只在耿直中透了让人琢磨不透的阴郁。这是善恶很难界定的一种人。

    “王公公多虑了,某只是感觉此事可能另有隐情。”上官仪尽量把话说得委婉。

    “复盛,朕正是需要上官卿家这样洞悉一切的良臣,你又何苦为难?”李治瞅了一眼王复盛,隐约间传递着一份不能明言的默契,又接着对上官仪说,“卿家何不说出心中的顾虑,也让朕一展愁眉。”

    上官仪整理了一下思绪,毅然作答:“回禀陛下,皇后统领后宫,协理国事,胸襟和气度皆高人一筹,又怎会使用这等为人不齿的厌胜之术?何况皇后心思缜密,远见卓识,并非寻常女流之辈,岂有轻信江湖巫术之理?再者,即便最为愚痴之人,恐怕也不会将这种大逆不道的物件堂而皇之放置近身处。此事于情于理均不合。”

    李治听得他的话铿锵有力,又见他神情正气浩然,强压着的怒意骤然升腾了起来,在天子眼中,上官仪的这席话分明就是对武后的一种强硬维护,如果说先前还属于试探,那么此时,李治几乎是认定了上官仪便是武后的拥趸之一。

    “你的意思无非是有人暗中构陷皇后,想置皇后于死地,那么朕也有一疑,凭着皇后的势力与手腕,前朝和后宫还有谁人可与之为敌?是多年前故去的王氏、萧氏,还是尸骨未寒的魏国夫人?又或者,你真正想说的是朕要无中生有加害于她?”李治拍案而起,一连的问句咄咄逼人。

    “臣下不敢,请陛下恕罪。”上官仪即刻跪拜于地,寒冬的大殿居然令人产生炙烤感。

    “动怒伤身,陛下保重。”王复盛做着无谓的慰藉,目光如冰,一直凝结在上官仪身上,突然话锋一转,声如刀刃,“上官仪,我且问你,这江山姓什么?”

    顾不得宦官的轻慢,上官仪这才恍然大悟,在一刹那彻底想明白了今日入宫之前一路反复琢磨的问题,他与天子不亲近,又与武后疏离,一直笃信明哲保身,凡事居中而立,若是真到了必须抉择的境地,定是进退两难,而这毫无征兆的召见从一开始就大有深意,内殿、心腹近侍、一反常态的对白,一切都预示着一场飓风的到来。

    想到这里便彻底摒弃了侥幸心理,骨子里的倔强清高本也不是藏掖得住的东西,遂拱手道:“天下是李唐的天下,游韶是李唐的臣民,只是近年来臣耳闻目睹了数次变迁,深感皇后在朝中牵涉多方利益,盘根错节,只恐稍有变数,引起朝堂动荡、社稷不安。”

    “可朕忍无可忍,这些年,朕以病弱之躯难担大任,只好放纵皇后垂帘,然《尚书》有云‘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终究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后以女子之身,行天子风范,已然失了权柄,还要独自凄苦,身旁连知寒问暖的人都要死于非命……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她竟勾结术士,行神奇鬼怪之事,谋逆之心昭然。”

    “朕决意废后。”李治一字一句说,此刻就连身侧心腹之人也辨不明他是真无奈,还是假冲动。

    王复盛像是在怂恿:“皇后由陛下所立,自然也由陛下而废,此乃天道。”

    上官仪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危机,一方面,他对李治一时意气做出的废后之举没有必成的把握,另一方面,他深知一旦废后失败,自己便是第一个身首异处的人,然而他的本心纯良不改,绝不肯委曲求全。

    “请陛下示下。”上官仪的脸上开始失去光泽,王复盛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一丝不忍从心坎上掠过。

    李治静默了一小会儿,沉着声道:“请卿家起草废后诏书。”

    上官仪缓缓抬起有些麻木的膝盖,只觉双眼混沌,仿佛整个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正在重心不稳之际,惊觉已被王复盛搀起,朝他行礼致谢的时候,听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似乎是“君命不可违,”又像是“君命不可为”。

    这等紧要关头纠结这样一句含义截然相反的话,上官仪感到几分滑稽,甚至觉得这只是一个错误的会意,是在自我安慰罢了,倒不如从容坦荡些。

    他疾步走到书案前,顺手从笔山上取下一只笔,正是他最喜欢的紫毫宣笔。

    案上已经铺展开了一张长长的诏纸,未曾留意何时进来了一名专门伺候笔墨的灰衣内侍,看不清脸,正低头挽袖研着墨汁。

    “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上官仪挥笔写下,本是文思如泉涌的奇才,此时只觉脑中一片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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