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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钟声 > 094.死掉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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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务机关里正进行着一场秘密审讯,由代理机关长工作的野比主持,审讯对象正是被捕的老裘。他入狱后,特务机关以超乎寻常的细致搜查了他的住处和他所供职的图书馆,甚至一个月之内,他曾去过两次以上的地点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再安全的资料存放所也抵不过这样的搜查,很快,他藏的所有延安文件便被尽数翻了出来,一一呈到野比案头。后者不眠不休地翻看三个昼夜,终于将那些文件全部看完。

    “你们做了很多工作,”他不会讲中文,因此同老裘的对话要额外请一个翻译,“这些工作最后失败,真是连我都感到遗憾。”

    这个人还要被移交给领事馆,不能在体外见到明显的伤痕,也不能将一个气息奄奄的人送给左伯鹰。出于以上种种顾虑,野比对老裘很是客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好言好语。

    “我想要知道你所领导的下属是谁,”野比对他发问,“根据这些文件,我发现你并不只有一个下属。”

    老裘没有作出一副英勇不屈的样子,他知道野比对自己的性命没有处决权,因此道:“我招供,能有什么好处?”

    翻译官居中翻译后,参与审讯的所有人都是一愣。他们抓捕过很多延安或重庆的地下党,即便是要叛变,也得先经历一番严刑拷打后才肯松口,像他这样审讯伊始就表露出明确的合作倾向,还是真是第一次见到。

    “我知道副机关长如今的处境,别说什么荣华富贵,就连我这条命,你都不能许诺给我。”老人佝偻着腰开口,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现实。

    野比沉默数秒,忽然笑起来:“是一个聪明人啊。”

    他从桌案后起身,绕去他面前,在他打着补丁的肩上拍了拍:“我可以许诺给你生命,只要你将最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你对我的处境了解得这么清楚,那就应该知道,你的那个秘密可以给我带来什么……届时不要说一条命,那些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照样可以许诺给你。”

    老者沉默下去,像是在思考他的这些话可信度有多高。野比对这场审讯严阵以待,现场不仅有负责记录的人,甚至还有录音。

    很久之后,审讯室里响起一声苍老的叹息:“你想知道什么?”

    野比精神一震,赶紧发问:“你的名字和代号。”

    “我……名字叫裘越,代号井绳。”他的回答透着一股心如死灰地有气无力感,和那些挡不住酷刑所以无奈叛变的人并无不同。

    野比继续发问:“身份。”

    “延安地下组织,滨海联络点负责人。”

    野比看了一眼记录者,那人能够熟练使用中日两国语言,因此做的笔录也是中日两种文字。

    “你主要负责的内容是?”

    裘越嘶哑着喉咙回答:“传递军情,安排刺杀。”

    他的头垂下去,梳理整齐的头发有些毛躁,额上浮着一层汗,汗液在脸上黏了一些灰白发丝,看起来狼狈又颓丧。

    “你都安排过那些暗杀任务?”

    他说了几个名字,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甚至将于芳菲遇刺一案自己揽了过来,然后将一个名字混进其中:“谈竞。”

    野比所有动作猛地一顿,隔了一会才开口:“谈竞?”

    “嗯,谈竞,”裘越道,“他死之后,我方所控制的报纸立刻会在滨海发动舆论战,曝光他与你们的私下交易,让他臭名昭著。”

    野比冷笑一声:“他与我们有什么私下交易?”

    “领事馆警察署的特高课课长,还不算私下交易?”裘越抬起头,看他一眼,“我知道他和你们机关长私下也有联系。”

    野比道:“你知道的很清楚。”

    裘越对他提问里暗藏的嘲讽语气不为所动,依旧语气平和:“我派人盯过他,为了掌握他的出行轨迹,制定暗杀策略。”

    “你什么时候开始盯的他?用了多少人?在哪里盯的?行动记录在什么地方?”

    野比的问题开始变得细致且咄咄逼人,这是审讯时常用的手段。编造一个谎言很容易,难的是将这个谎言的方方面面编得天衣无缝。

    “你们的人,”裘越回答,“你们内部的人。”

    审讯室里一片肃然,所有人面面相觑,就连那个翻译官都忍不住看了野比一眼。

    但他丝毫没有被裘越的回答扰乱心神,而是盯住裘越的眼睛继续提问:“领事馆内部,还是特务机关内部?”

    审讯室里的眼睛都盯在了裘越身上,昏暗的灯光下,室内气氛压抑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没人关心领事馆的那只内鬼,他们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一个来自特务机关的名字。

    “我要提醒您,先生,”在裘越开口之前,野比补充道,“您要为您的言语负责,如果这个名字是随口编造,或是刻意诬陷的话,那么……”

    裘越裂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看上去并不为野比的威胁所动,他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呼息声,像是有一口浓痰卡在了喉轮处。

    “你希望听到哪个名字?副机关长?”裘越嘶哑着声音开口,语气里含有些嘲弄的成分,“老实说,我并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他不是我们的人,只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将有用的信息出售给我们,然后换取相应的报酬。出于对双方安全的保证,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们之间只是用一个代号来互相称呼。”

    “什么代号?”野比替蠢蠢欲动的所有人问出这个问题,“什么报酬?”

    “功名利禄,”裘越笑眯眯地吐出这四个字,“普天之下收买人心为我所用的选项,不就是这四个字吗?至于那个人的代号……”

    他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回答:“钟声。”

    野比表情平静,丝毫没有被他故弄玄虚的回答糊弄,又进一步确认道:“这位朋友来自特务机关,还是领事馆?”

    “我不知道,”裘越摊开手,耸了耸肩,“我对他有些猜测,但为了不误导你,还是不说为好。”

    “请说出来,会不会被误导,那是我的事情。”

    原本松懈下来的气氛在一起被抻住,但裘越注意到野比的一个动作——他去关掉了录音机。

    裘越看着他,低声道:“他曾经告诉我,绵谷晋夫也在调查谈竞,并且将他的调查记录给了我一份。”

    不用再挑明了,这件事已经足够表明猜测结果。

    野比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紧接着回到书桌后翻看那沓文件纸页,其中有一页手抄的行程表,正是谈竞一天之内的所有行动。

    野比将那页纸抽出来,扬给裘越:“只有这一张?”

    “只有这一页有用,所以只留下了这一页。”

    野比仔细看了看那页纸上的内容,又将它放回案上:“谈竞没周都会去图书馆,他是去干什么的?”

    “参加读书会。”

    野比嗤笑一声:“他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一点异状都没有发现?我知道你们经常打交道。”

    裘越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他不知道我的身份,能同我打什么交道?无非是:‘劳驾,请问这本书在哪里?’,诸如此类,倒是他跟那些学生……”

    他说着,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野比顿时紧张起来:“他跟那些学生?”

    “整日同那些学生一起对你们日本人喊打喊杀,他那中立记者的好名声,就是那些学生烘起来的。”

    野比没有发觉,他原定的审讯思路已经全然被裘越带歪了,他问着裘越希望他问的问题,按照那些问题里的既定思路思考。他说给栖川旬的那个理由并不能为特务机关争取多到少时间,左伯鹰很快就会过来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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