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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清风笑浊 > 六.冬雪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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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常侍一众 带着檀岳安与灵仙儿,匆匆 赶往掖庭,先去了那死掉的丫头住处仔细查看 ,屋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甚至连挣扎的迹象都没有 。

    甚怪!床榻上的寝被也都是平日里刚起床的模样,如果不说没人会觉察出这里曾经有人被虐杀过。掀开了寝被,那触目惊醒的恐怖景象才显现而生,去看尸体,才十来岁的小娘子,长发垢面,血污满脸,也不知道那还应不应该叫做脸?还是应该叫做肉.团?她的脑袋像是被拧了两圈,别说是眼睛了,能模模糊糊间看明白哪个是嘴就不错了!因为那肉.团里可以清晰的看见两排牙齿,因没了嘴唇的包裹,白惨惨的牙齿几乎全部裸.露在外,嗯......不错这里应该就是嘴了!再往下看就更了不得,脖子都是抓挠的血道子,有些深入到喉管当中,小丫头右边的肩膀扭到了左肩之下,就像上半身打了个对折,肋骨从身子里插了出来,阴森森的白骨仿如利剑割开皮肉,好几处伤口大的地方还都挤出了内.脏,胳膊和腿也跟身子扭绞在了一起。身下的鲜血染红了整条寝褥。

    檀岳安看了她死时的惨状只能无奈的说:“此非人力可为之!”

    听了他这话,一屋子人谁也不出声!宫里这一个多月以来出了好些个怪事,如今人人自危想必是怕了这鬼神之说。

    他们中间还真有人坐不住了:“内常侍,既然已经见到了尸体,檀医丞也说此非人力为之,我一弱女子断断做不出这种事!可是洗清嫌疑啦?”

    内常侍对此甚是厌恶,看了两眼,人能碎到这个程度想来也真不是她能做到的,又不想更多人传言鬼怪之说:“这小小宫人,死了都还叫人不安生,拿去烧了吧,再找两个人送他们回去。”“是。”

    本想借此事逃出玄武殿的檀岳安,看来他的愿望是落空啦。可到底是谁弄死了她呢?也随着一把火也把真相烧的无影无踪,既是怪事频出的五月,不几日太皇太后郭氏驾崩于兴庆宫内,死时依旧蹊跷。因为皇上总是怀疑宪宗的驾崩是与郭太后有着重大的联系,还因郑太后本是侍侯郭太后的婢女,她们之间早有宿怨 。自打即位后就对郭太后礼遇淡薄,郭太后也因这事郁闷不乐,郁郁寡欢。虽说是心中不悦可怎地都是历经五朝的女人,万万没想到竟然也逃不出个死字。

    那天不知怎地,她一个人登上了勤政楼,便想别了世间种种,奢靡浮华,薄情性恶,将欲纵身跳下之际被救了下来。圣上闻之甚为震怒,不料当晚郭太后就在兴庆宫暴毙崩逝。宫禁外,人们对此有不少异议都说不像是自杀身亡,倒是像有异物附身,也有可能是被玄武殿里的妖孽给暗害了。六月因郑太后的关系,圣上不想把郭太后安葬于宪宗景陵内袝葬配飨,将郭太后埋葬于景陵外园。礼院检讨官王皞奏宜把郭太皇太后合葬在景陵之内,这召来宰相白敏中质问,并指责王皞。王皞则辨说:“太皇太后,是汾阳王郭子仪的孙女,宪宗在东宫时就为正妃,宪宗驾崩的那天夜里,似乎死得有些不明不白,但郭氏为后乃天下之母,以此身份已经历了穆、敬、文、武及今朝共五朝,岂可以因为不明不白之事就突然废止按正宫嫡妻安葬的礼仪呢?”语气极为严厉。无奈圣上心意果决,第二天,王皞即因此而被贬为县令。郭氏的谥号定为懿安皇后,最终还是葬在了景陵之外。

    十一月,万寿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他一心想要和大世族联姻,宰相白敏中觉得起居郎郑颢不错,郑奉正出身世族,以文雅著称。不但自己是状元,祖父还曾官拜宰相,虽然当时奉正已赴婚楚州将娶卢氏女。已行至郑州,被白敏中所发堂帖追回。皇上为其完婚,诏授郑颢为银青光禄大夫拜驸马都尉。当时礼官要遵循旧制度,用银子装饰马车,可皇上却说:“我以俭朴节约来教化天下人,应当从我身边亲人开始。”于是命令礼官依照一品外命妇的标准,用铜装饰车辆。又颁下诏书令万寿公主要执守妇人的礼节,不能因为自己是皇帝的女儿而失礼不守规矩,一切规矩都依照臣下庶民的习惯法律,并告诫万寿公主不得轻视丈夫家族的人,不得干预时事。还亲自写诏书告诫万寿公主说:“如果违背我给你的告诫,必然会有当年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那样的祸患。”有这样的父亲,每位公主皆谨慎行事。

    院间含翠柏 ,翠柏扶霜。

    薰笼正幽香 ,幽香袭人。

    只听得屋外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 单纯清澈,转出门口。隆冬天里一个粉团似的小人儿, 蹲在地上摸着玉阶前残留的浮雪,指尖冻的通红,她大口呼着气,还能看见一团一团的白雾呢。

    大中八年,玄武殿中的小公主都已经六岁了,她平时甚少出屋 ,只因夏天怕害了风热,冬天又恐凉了霜雪。不过只春末秋初二季,若是能赶上个天气晴好多云无风时才可出屋走走, 由于禁足的缘故却也未曾出过宫门 。

    偌大的玄武殿 ,冬天更觉冷清萧瑟 ,那孩子转头望着玥娘笑眯眯的 ,又跑了回去一把抱住玥娘的腿,依靠在她的身边,好温暖高兴啊!

    玥娘弯下身子抓着她的手轻轻揉搓 ,生怕她冻着 :“玩儿可以,但是千万别乱跑 ,去这边的廊桥里等着 , 我去拿件狐裘给你披上 。”

    小公主点了点头:“ 嗯,我这就过去 。”

    玥娘回到寝殿里取狐裘时,她会错了意,竟跑到了远处廊桥 下,突然发现前边炊烟袅袅 , 还飘出阵阵的肉香,寻着味儿径直走进了连通玄武殿的膳房,那里面忙的热火朝天, 她见到灶面上放着一个罐子,伸手就蘸了一下放进嘴里,好甜啊!那感觉心都暖化了。再吃一口吧,刚把小手伸进去,立马被一只大手给攥住,硬拉了出来:“敢偷吃?信不信拿你剁碎了去喂那细犬?”那人随手一甩竟把她狠摔在地上, 想必这力道一定也不小。

    素来身子骨柔弱, 出个门还得挑日子的人怎么经得住这一下子?揉着胳膊气的她直叫嚷着:“我乃当今圣上亲女, 大唐的齐国公主,不过是吃了你一罐子的蜂蜜, 怎地还敢将我喂狗。信不信我……”

    话还没说完那人一把抓起她的衣领 :“呸,什么公主,狗脚公主, 你那就是那天煞孤星, 注定了这辈子禁足在玄武殿。 你一出生时就克死了亲娘, 还有那百十口的御医宫人。圣上只恐你这怪力,才关你在此,这辈子就在那小屋子里做你的公主梦罢了,看这里有没有人把你当成公主?”

    那人说话间竟还抄起刀来吓唬她,膳房里没一个人帮她,都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眼神说不出的冰冷 ,看的她浑身不舒服。  按理说一个六岁的孩子早就应该被吓哭了,可她狠盯着那人:“此番已然失礼,我不与你计较,若再不放开,我也让你知道知道,我这公主到底如何当得!”

    那人只一惊俱间,小公主便挣脱束缚,将案上摆着的吃食仍在那人身上,而后便跑了出来,那一刻脑子里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只一个跑字引领着她,天寒路滑,在下廊桥的台阶时候不慎摔了下来, 顿时间脚踝上火辣辣的疼才让她想起刚才发生种种,也是巧了,刚好碰上寻她到此的玥娘。

    玥娘看她趴在雪地上,赶紧用狐裘将她裹住,生怕她碰着冻着, 又抱回了寝殿里,屋子里暖烘烘的,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将她围住,脱了衣裙鞋袜 ,她蜷缩在软榻的一角。任凭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抱着双膝直至傍晚也未曾吃过东西。 谁人来劝都不管用 , 这才想到把岳安找来 ,坐于塌前 :“这不吃饭是闹个什么啊?好在没受伤,仔细身子,还是...又想吃苦汤子了?”

    一听到苦汤子三个字,这才出了恍惚, 抬头一看,岳安他笑嘻嘻的拿着块饼饵 :“还是想吃这个啊?”

    她泪眼汪汪的伸出小手拿着饼饵送进嘴里,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不管是刚出生时 ,还是平日里 ,即便禁足也都开开心心不曾哭过的小娘子这时候怎地哭的如此撕心裂肺?一屋子四个站着的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慌了手脚。

    苏玠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到底是哪个浑东西惊扰了公主?管叫灵仙儿去剥了他的皮 。”

    灵仙儿应承:“对对,我这就去。”

    她一边抽噎一边小声的说:“那庖厨说,我出生便克死亲母,和玄武殿的众人 ,父亲忌惮我是天煞孤星, 这才把我禁足在玄武殿里,好些年一直没亲眼过父亲,原来就是因为这个?我…我就是她们口中的…”

    苏玠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别听那些浑人胡说 , 她们伺职低贱怎知这个中原委?旧日里我可是御前的人, 公主出生时确实天有异象 ,圣上请了三清殿的玉虚真人问卜吉凶,看了天象也批了公主生辰,  并非那天煞孤星 ,只要等到笄礼过后, 不仅可以出这玄武殿还可保佑大唐福泽万世 。”看他眼神真挚不容置疑。

    公主却生生问道:“可是真的?”

    “真的,我不诓你!”

    其实苏玠根本就是在撒谎,差点被当做箭靶子的事儿断断不敢说出来。

    不过这会儿她的笑容才赶走了泪珠儿, 亲昵在他怀里撒着娇 。

    苏玠悄声问道:“是不是思念圣上了?不如托人带点东西聊表思意?”

    听到这话,忘了身子不适,蹦蹦跳跳的跑去寻找自己的那些宝贝,没过多久,找来一堆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玥娘捡选着了,挑了公主满月时皇上亲赐的一对小金镯, 小公主选了一只用自己出生时缎面襁褓做的一只兔子玩偶,用崭新的手怕包裹着,漏夜送至殿门,托人呈交于圣上,说是玄武殿送来的 。

    帝见此物也朦胧了双眼 , 想念起那个被自己关在玄武殿已有六年之久却从未见过的孩儿。

    今朝不知她相貌如何?亦不知她的脾气秉性?更不知她如何度日?没了亲母也见不到生父,对于一个六岁孩童如何忍耐的了?

    这份思念让他一直绷紧的心防瞬间崩塌,起驾至玄武殿 。

    雪夜路难行 ,微汗透衣衫,但见心中事,不觉涕沾胸 。

    可算到了玄武殿门口,卸下门上重锁, 径直推门而入,才迈过门槛就被内常侍给拦了下来 :“万万不可啊!那玉虚真人当年送来的锦帕上特意写明不可相见, 若今日得见,明日之事便不可想象啊!圣上,况且如今已是深夜, 公主年纪幼小,不知会不会搅扰了那妖星。”

    字字句句都直刺锥心:“ 罢罢罢  ,见不得就不见 ,却不可薄怠了她才是。唉......”半晌才退出来 。

    第二日清早, 玄武殿众人皆拜于殿内, 收到圣上赏赐有珍宝药材 、布匹金银和一只青玉缠金嵌珊瑚的簪子。青青白白金晃眼,只那珊瑚一点点 ,这一看就是为笄礼准备的,谢恩毕 。

    她手里拿着碧玉簪一声不吭的坐在庭内汉白玉雕的石床上 ,久久难以平复 ,又无可奈何,默默的哭了一会儿 ,便回了里屋倒头睡去,幻想着再次醒来自己就能离开这里。

    是啊 !果然是离不开这里的... ...不管有再多的新衣,锦履,钗梳,美食都无法渗透进她的心里,六岁多的孩子最希望的还是有父母双亲的陪伴,亲昵的依偎。但是她知道那个没见过面的父亲心里还是在乎她的。蜷缩在玥娘怀中嘟着小嘴闷闷不乐,玥娘似乎看出了她的坏心情,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圣上近来繁忙... ...”

    “没关系的,有玥娘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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