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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锁龙图 > 第五十八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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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云开拎着一袋小蛋糕,穿过昏暗的走廊,挨个敲门发点心。然而除了汪裁之外,其他几人皆不在办公室,负二楼空荡荡的,没个人气儿。

    “余霆和白老师不在也就算了,他俩本来就不常在,但是周易怎么也没来?”晏云开把手中的袋子塞给汪裁,“小周前几天只跟我说请一天假,这几日是都没来上班?”

    汪裁得了其他人的几份,十分高兴,说道:“不知道呀,我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兴许是家里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晏云开笑着伸出食指抵了抵小孩儿的额头:“少吃点,蛀牙。”

    他替小孩儿掩上门,拿出手机来,给周易打电话,然而那边没有接,给他发微信,也没有回复。

    晏云开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来。

    周易那小子平日工作认真得很,必然不会无缘无故旷工这么久,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晏云开抬起头去,只见自己办公室的门微微敞着,室内明亮的灯光从那一处涌出来,赵盗机站在门边,背着光,影子投在地上、墙壁上,形成一个曲折奇怪的剪影,而他的神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沉静而温和。

    见晏云开不说话,赵盗机又问道:“怎么傻站在外面?无端皱眉做什么?”

    “小周三天没来上班了,电话也不接。”晏云开扯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并无笑意,“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不知为何……”

    他抬手,揉揉眉心:“哎,我待会儿去周家看看去。你呢?要出门?”

    赵盗机侧身让他进屋,拇指指腹抚摸着他的眉头,直看到展眉,眉梢眼角隐约染上笑意,赵盗机才放开手,说道:“唐珩要去交防控图,刘臻言叫我暗中跟着。”

    晏云开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带:“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赵盗机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眼中一派平静,连轻视不屑的神色都懒得做,显然不认为那些人族术士能将他如何。

    赵盗机走后,晏云开从抽屉里找出车钥匙,将办公室上了锁,决定去周易家看看。

    此时还是下午时分,空手去拜访总归不够稳妥,晏云开在路上还买了一个果篮,开着车进了别墅区,保安看到陌生车牌,原本想拦他,晏云开从车抽屉的一大堆证件里找到一张该住宅区的车辆准入证,这才被放行。

    离周易家的楼房越近,晏云开心中的怪异感就越来越严重,心口处黑白太极浮现出来,发着微弱荧光,在黑色西装外套上看得格外显眼。

    晏云开停了车,手掌虚虚拂过太极浮纹,将那开始旋转的图案隐了去。

    他提着果篮,按响门铃,佣人来开门,还记得他,接过果篮,招呼道:“晏科长?您好。您是来找小少爷的么?小少爷病了,还在房中歇着,我带您上去?”

    “怎么突然病了?”晏云开礼貌地笑了笑,“劳烦您带路。”

    佣人说道:“哎,前几日发烧了,小少爷说请了几天假,待在房里都不愿出来。”

    晏云开皱了一下眉头,佣人察言观色惯了,连忙道:“怎么?可是小少爷耽误了工作?”

    “不,没事。好好休养身体才是关键。”晏云开微笑。

    周易根本没有请病假……怎么骗家中说请了?

    佣人将他带到三楼的一间卧室前,敲了敲门,里头闷闷地问了一声“什么事”,佣人道:“是晏科长来了”。

    晏云开垂着眼,细心听房里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开了,周易面容苍白,眼底有些青黑,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周易勉强笑了笑,打招呼:“晏哥,你怎么来了?”

    “进去说。”晏云开直视他,眼神很坚定,又带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周易顿了一顿,总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看透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笑容苦涩,对佣人道:“您先去忙吧。”

    佣人离开后,他将晏云开让进屋,苦笑:“晏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晏云开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遍卧室,在一张椅子上坐了,面带微笑看着周易,一双凤眼清澈锐利,“旷班又不请假,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这不是催我来找你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易坐在床沿,低着头,咬着下唇,紧紧地拧着眉,眼神十分挣扎,良久,极为疲倦地闭上眼。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房间内溢满沉默,隐隐有一种紧张和压迫感,片刻,晏云开缓缓问道:“这件事,跟我们这段时间在查的事情有没有关联?”

    周易眼睫颤了一颤,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晏云开看着他痛苦煎熬的模样,没有退让,继续问道:“这件事,跟你,或者说,跟你的家人,有没有关联?”

    周易睁眼看他,眼睛眨了一下,滚落下一滴泪来。

    “晏哥……晏哥……我不知道……”

    晏云开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抽了一张纸,替他擦去眼泪,宽慰地轻拍他的背脊,搭上他的肩。

    周易哭得特别压抑,仿佛怕被什么人听见了一样,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不知道……晏哥……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想说……”

    为什么要这样呢?周易这几天一直在想,要是那天晚上,没有去给爷爷送药就好了,要是那天离开时,没有回头看那一眼就好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爷爷呢?

    明明是单位第一任领导,从小到大教导他要博爱济济苍生,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抛弃自己的信仰,成了魔……

    事到如今,晏云开还有什么想不到的,不禁心中戚戚,仰着头,怅然地看着苍苍郁郁的树木。

    周易又悔又恨,忠孝怎么就难两全!他心中郁结,悲痛至极,一边暗骂自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枉为人孙,一边又痛恨爷爷所作所为,不敢想象老爷子这些年误了多少性命!

    楼下,花园中,佣人端来果盘。

    正晒太阳的老人未睁眼,疲惫问道:“家中来客人了?”

    “是晏先生,来探望小少爷。”

    “哦,是云开来了啊……”周成正睁开眼,“前几日郑部长送来一饼新茶,你取出来,请他品品。”

    佣人应声而去,周成正平静地看着前面花圃中一支开着正盛的花儿,不徐不缓地伸出手去,掐下了那朵花。

    艳丽的花朵掉进泥土中,染上了污土。

    石桌上的手机响了。

    与此同时,单位大楼第三层。

    这里是国安部下属某谍报小组的技术人员的办公室。

    刘臻言盯着显示屏上的监控画面,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着T恤短裤人字拖的年轻人,那年轻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双手搭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皮肤比对着黑色的键盘,看起来有种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一个显示屏上的画面被放大,清楚地映出唐珩和一个男人的脸,那男人拿着手机,正在拨打电话。

    年轻人正专注地盯着自己前方的显示器,敲击键盘的手快得都要出残影,他抽空对刘臻言说:“刘处,这男的手机监听什么时候能撤?过两天我有活儿了就,怕是帮不了您了。”

    刘臻言找他帮忙监听几个可疑分子的手机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是那几个人轻易不在电话中沟通重要信息,因此他们没有什么收获。

    “估计要结束了。”刘臻言说。

    画面中那男的播出了一个号码,半晌,终于被人接通。传出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什么事?”

    这声音听起来很别扭,但显露出一股老态。

    刘臻言身体微微前倾,说道:“能定位到通话对象吗?”

    年轻人打了个呵欠,轻松地说:“哦,我试试。”

    画面中那男人说:“前辈,我拿到鬼节城内的防控图了,鬼三问您,什么时候能让他投胎?”

    “蠢货!这种事也值得找我?”

    男人毕恭毕敬地说:“抱歉。”

    “快了。让他再等等。”

    “是。我已将兄弟们都召回,您需要亲自来安排吗?”

    “夏尧从厦门回来没有?”

    “回来了。”

    “方睿同意了吗?”

    “并未。方睿再次拒绝了我们。”

    “……”长久沉默之后,那奇怪的声音说,“知道了。我会再联系你们。”

    年轻人敲下enter键,靠在椅背上,说道:“定位到了,但是不精确,只有一个小范围。”

    刘臻言只扫了一眼那屏幕上的数据,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北京地图,迅速定位到了一个住宅区。

    刘臻言眼中的光冷了下来,站起身,拎起外套。

    “谢了。麻烦你继续。”他说着,匆匆往外走,召集了现在北京的下属们,在工作群中发布了一个地址,并且发了两个字:包围。

    那一边,唐珩与男人道别,回单位的路上,他反手摸了一把,发现自己背后一层冷汗。

    赵盗机尾随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抽空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便发现一个微信群中,刘臻言发了一条信息。

    赵盗机匆匆瞥过,看了眼地址,下一刻,直接转了一个方向,在路口拦了一辆车。

    他冷着脸,想到晏云开这会儿兴许还在那地方,身上气势更甚,唬得出租车司机都不敢开口唠嗑,安静开车。

    赵盗机给晏云开打了一个电话,铃响了好几声,晏云开接起来。

    “你还在周宅?”

    “嗯。”晏云开低声应道。

    赵盗机说:“刘臻言派人过去了。”

    晏云开情绪低落:“知道。”

    赵盗机不知该说什么,只简单嘱咐道:“小心。”

    晏云开叹了一口气,挂了电话,转头看向身边。周易傻愣愣地坐在床边,见晏云开看过来,眼神闪躲着,不与他直视。

    “他不会怪你的。”晏云开说,“你……你回避吧。”

    周易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声:“他还……”

    他原本想求情,但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亲自带队去K市抓捕商羊,亲眼见到了那埋在泥石流之下的枉死的尸体。

    那些本该是年轻的鲜活的生命,死的时候还呈现出一个逃亡的姿势,让人不忍目睹。

    那青山绿水环绕的村庄,在暴雨下变得破败、充满死气。

    周易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躬起身,捂着脸,沉默。

    晏云开手边还留着一杯已经温凉的茶,茶叶是上好的,那佣人说了,是郑部长送到家里来了……

    晏云开下了楼,走到花园中。

    花圃前,老人穿着唐装,与自己对弈。

    “前辈。”晏云开温和地开口,“近来可好?”

    周成正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好。”

    晏云开说道:“大家都很挂念您,邀您回单位叙叙话。”

    “你们拜访了楚钧,又去拜访了方睿,现在,终于轮到我了么。”周成正笑起来,慢条斯理地落下一颗黑子,“倒是比我想象得还慢了两日。要不是小易撞见,怕是又要晚一些了。”

    “您都知道。”晏云开笑了一下。

    周成正说:“小易这孩子,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我这一辈子教导出这么一个好孙儿,你们别误会了他。”

    晏云开垂着眼,乖顺地说:“我们这些小辈,哪个没受过您的教导?您曾说过,济济苍生,求善便是问道。感触颇多,收获颇多,晚辈一直铭记在心。”

    周成正微笑。

    晏云开抬眼,眼神锐利,一字一句地说:“您已经抛弃了自己的‘道’了吗?”

    “是‘道’抛弃了我……”周成正缓缓说,话音刚落,他一拍桌子,棋盘上棋子腾到空中,如利箭一般朝晏云开飞去,“我蹉跎一生、无能一生,一日日看着自己年迈、虚弱,看着爱人、朋友、战友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却无能为力,看着那些妖族十年如一日的青春年华,我怎能甘心!”

    “天道不公!”周成正说着,站起身来,他的身后凭空破开一道黑色裂缝。

    晏云开朝后空翻,双手在身前划出一个圆,黑白太极图浮现,化作盾牌,挡住了这些棋子。

    周围,数道身影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朝着花园聚集,而周成正却笑了笑,脖颈上浮出黑色魔纹,抬眼看了看四周奔来的后辈。

    他毫不留恋地转过身,跨进裂缝中,一秒钟后,裂缝消失了。

    晏云开稳住身形,收起太极,他立在花圃中,看着满地黑白棋子,觉得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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