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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八 白皮风筝啸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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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扶着云姐,心情坏到了极点。

    原以为凶事已平,噩梦已断,村人们能过上平静安和的日子。

    谁料,凶事如一场潜伏的瘟疫般,总会在人毫无防备之时,肆虐的爆发。

    它并不急于将村人们痛痛快快的赶尽杀绝,而是让人在微茫的希望中,感受无尽的绝望。

    死亡固然可怕,可较之更甚的,却是明知死亡近在咫尺,但你却不知道它何时何地的降临。

    这种不可预估的熬煎,让人惶恐的内心饱受摧残。

    当年,云姐不辞而别,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僻静的村子。可是,我却不知道是哪一天。

    我永远都期待她归来的日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若非明天,便是后天。眼巴巴的等着、念着,苦寂寂的熬着、痛着。

    就在天地间平静的不起一丝涟漪之时,我们的耳边响起了“沙沙”的起风声。

    风声不大,风力微弱,然风温冰寒,来的极为仓促,很是邪乎。

    这场小风,仿佛是为小河边的众人凭空生出的。

    紧接着,四面八方飘来了十几张亮白轻薄、酷似人形、却没有人首的白皮风筝。

    这些白皮风筝的断颈处,由一根根漆黑如炭的丝线牵引着,丝线的下端,悬挂着白森森的乐器。

    飘飞的白皮风筝,像一只只饿昏的大鸟,肚皮干瘪、体型宽大、浑身无力,被毫无生气的小风,肆意的驱赶着。

    而骤起的小风,为西南向,也就是飘往小树林的方向。

    借助风力,白皮风筝末端悬挂的那些乐器,竟能发出“呜呜”的不规则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响,十几枚各式各样的白色乐器,将我们方才吹奏过的乐曲,又一一的吹响了一遍。

    那个阴诡虚幻的美好世界,像一个时空隧道一般,于我们面前,渐渐的再次浮现。

    众人不由自主的向前探出了身子,扬起手,想要触及那个世界的边缘。

    苏局捂着耳朵,将头别过,猛然喝道:白队长,快将那些白色的乐器,给我打碎。

    半晌,只见白队长目光痴迷的一动不动。苏局一个箭步冲上来,拽住他的衣领,一个勾腿,将他撂倒在地。

    清醒过后的白队长,领了几名特警队的狙击手,在远处架起了狙击枪。

    “梆梆梆,”一阵清脆的枪响过后,十几枚白色的乐器,在哀叫凄吼中,炸成了一朵朵雪白妖艳的花朵。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心魂,被一种恐怖的魔力,一揪一放的来回作弄。

    苏局向身旁的人轻声说道:快将乡亲们护送回家。

    十多个警官,面色凝重的紧跟在村人们的身后,直至将我们送上了小土坡后,才放心的跑回小河边去增援。

    立于土坡上,远远望去,只见十几张断了坠物的白皮风筝,已经轻盈盈的落在了乌黑光秃的树梢上。二者皆为亡物,黑白相衬,愈发显得恐怖瘆人。

    村人们在我家的槐树下聚作一团,面面相望,嘴里蹦不出一个字词来。

    豪豪面色愧疚的说:宽嫂,刚刚的一切,纯是我的无心之失,您莫见怪。我刚刚分明看到了赛男,她说自己的身上围了一圈的凶神恶鬼,让我拼命的将他们打跑。

    宽嫂,是大宽哥的媳妇。昨天,她的丈夫被活生生的撕掉了人脸,罩在了一条穷凶极恶的血狗的脸上,虽然那条血狗最终被扑杀了,可她也变得万念俱灰。整个人,松松垮垮的提不起一丁点儿的精神。

    宽嫂摇摇头,啜泣苦笑道:你刚刚该把我砸死,大宽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众人听了,神情低落,觉得活着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二宝叔握住王二哥的手,面色歉仄的说:老二,刚刚有一片鬼影在我眼前不断的逼迫着宝叔,我着实控制不住了,才下了狠手。

    如今,王二哥已成了鳏夫。他的媳妇是月大姐,昨日的人狗血战中,月大姐血腥模糊的人脸,被顶在了一条狰狞凶狠的血狗的脸上。

    王二哥和我一样,脖颈处被二宝叔勒出了一道深红色的血印子。

    他静默不语,呆呆的望向地面,眼睛里蓄满了一滩不起波澜的死水。

    小三妹愧疚深深的看着我,想要开口致歉。我摇摇头,笑了笑,示意事情已过,切莫多说。

    她点点头,将话锋一转,说:我一会儿就要带我哥哥离开,咱们村是不能再住了,我怕……

    说完,她小嘴一撅,双眼一红,清泪滚了下来。

    “我也去城里避几天,再不走,命就搭这儿啦。”

    “是啊,大家能躲就先躲躲吧,我看,一定是有鬼魂在作祟。”

    最后响起的这句话,让众人头皮发裂、内心发冷。若在平时,这句迷信的胡话,只会被众人当作无稽之谈。而今,就连我们这些拥有较高学历的年轻人,亦在思忖鬼魂一说,是否真的存在?

    方才,我感到自己像从阴冷的停尸房里走了一圈,徒剩一具仅能喘息的皮肉了。

    一个凄冷苍老的声音,冷不丁的从众人的身后传来:难道永远不回来了?

    这句如从天降的冥冥之音,像一块巨大的冰雹,既冷又重的将众人砸个猝不及防。

    说话的,是刚把芳芳送到学校,慢步归来,魂不守舍的琴婶。

    看到众人半晌不语的紧盯着自己,琴婶复又说道:我们避的了一时,避的了一世吗?

    这个问题,无人回答。或许只有老天爷知道。

    我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回家收拾好行囊,即刻带着云姐离开,去我大姐家避避。

    众人苦思愁想,心神惶惶。气氛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眺望小河边,只见一众警官找来一些细长的竹竿,将树梢上的白皮风筝一一的够了下来。

    倏然,一枚细小的槐叶,从我们头顶之上翩翩落下。

    而树梢上,传来了“簌簌”的轻擦声。众人仰头望去,一张惨白的略有些光泽的白皮风筝,正卡在槐树的枝头上,摇摇欲落。

    它的末端,坠了一枚雪白如玉的白陶笛,陶笛与白皮接连的部分,是一根漆黑如发的丝线。

    这张像极了人形的白皮风筝,脖颈处没有人首,好不凄惨恐怖。

    我顿觉腔子里的一颗心脏,带着一股滚烫的鲜血,往嗓子眼上撞去。

    槐树下的所有人,步子凌乱的向四周退避。

    偌大的槐树,受了众人所踏出的力道,树身一晃,那张白漆漆的皮风筝,从松开的树梢上轻悠悠的飘落下来。

    微微的细风在地面上滚过,那张雪白的不带一丝杂色的皮风筝,漾起一褶褶的波痕。

    平缓了一会儿,大铁哥带着三五个力壮的年轻小伙,向那张白皮风筝慢腾腾的靠了上去。

    看到大铁哥等人在前打头阵,众人壮着胆子,慢慢的拢了上来。

    村里贩卖禽肉的田大爷定睛一看,双膝如绵,侧挺挺的瘫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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