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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长河惊涛 > 四四三 宿敌宿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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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过寻常的一日,书生正站在高台悠然自得摇着他的折扇,编排着南北两岸各种江湖奇闻,坐客们有心的倾听无心的喝茶,甘之若饴地嚼着时光。

    平地里一声呼喊却搅出滔天巨浪。

    书生先是变了脸色停下,随即是一片乒乓作响的乱斗声,引得众人惊愕不止。有人看到一道黑影伴着寒光飞檐而过。再是一群武师挥舞着长剑纷纷乱乱从人们的头顶上过去。立刻就乱了,各种杯盘狼藉,四散奔逃。

    嫣红不在,谁也压不下这场子,恐惧追逐着所有的奔逃者,令他们张皇失措。

    只有几个见怪不怪的老江湖嗅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正待探个究竟,那黑影已不见踪影,一群汉子簇拥着拨开人群,从楼上下来,迅速上了马车。眼尖的一两个突然认出:最中间那不是楚涛吗?楚涛怎么会来凝香阁?有人突然注意到,他们所走过的地方,滴落着点点鲜红。是血的气息。

    大家回忆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拼凑着一切可以拼凑的细节,恍惚中记起那声呼喊只有三个字:“抓住他!”

    反应快的赶紧拉住书生:“楚掌门今晚在凝香阁?做什么?请了什么客人?”

    书生也有些发懵,只是憨笑着:“逐羽剑派出面租了个包间,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至于是不是楚掌门的事儿,我哪有胆量问啊!要不,问逐羽剑派去?”

    七拼八凑的传言风一样地在人群中散播开,真假难辨,内容却出乎意料地一致:“楚涛在凝香阁遇刺受伤,出手的乃是他的宿敌齐恒。”然而楚涛为何会去凝香阁?与齐恒交手怎么可能会输?齐恒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么到了南岸出现在楚涛极少现身的凝香阁?这些问题被演绎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在街头巷尾热议着。一如投石入河,沉渣泛泽,齐家与楚家的恩恩怨怨又遭遇了一场不堪的旧事重提。

    游侠们个个义愤填膺,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胆敢有人用那种口气议论南岸盟主。楚家诸人却在此时不置一词。然而,一张千金悬赏的画像却悄悄地在游侠们手中流传。画像上的人,像极了齐恒,却远比齐恒更粗俗。奇怪的是,居然没人说得出金主是谁!

    就连楚家的后院里也多了阵阵窃语。

    汪鸿对着刘思仁悄悄拉长了调子叹息:“奇事啊!凝香阁那么多自己人,居然拿不下一个齐恒?少主百步闻弦,当年猫儿轻功冠绝南岸都瞒不过他的耳朵,就齐恒那点粗笨的手脚……”

    “世事不可绝对嘛!”刘思仁呵呵地敷衍。

    不过稍微长点心眼也就知道,两大死敌会面,或是冤家路窄,或是一方低首,以楚涛这种时时讲体面的脾气,不管哪一种都不可能晾出来展览,怎么可能让第三人知晓?

    偏偏这汪鸿就是个缺心眼的管家,不明就里地叨叨:“齐恒惯常用斧,如何会舍近求远地用短剑行刺?逐羽短剑乃是少主贴身之物,如何能被齐恒抢了去?少主身体虽弱,总不至于在齐恒手里吃亏!”

    刘思仁着实可怜他这瞎操心的样子,深邃的眼眸折射出一点异样的光:“从臂上伤口的轻重来看,这一刀外薄内钝,若是外人以短刀行刺,必与此反向,否则难见力度。”

    “啊?莫非?”汪鸿如梦初醒,张口结舌。

    刘思仁一脸终于捅破窗户纸的轻松:“少主之想,实难臆测。”

    仿佛遭了全天下的蒙骗,汪鸿炸了毛:“他演这一出是为何?真以为自己那皮囊是铁打的了?老刘你还知道多少?这小子又要行险?你为何不拦?”

    “提前告诉了汪叔,齐恒还进得了凝香阁?抱歉,汪叔,除了刘前辈,我谁都没告诉。若让江湖人提前知晓有此会,黑石崖下能让看戏的踏平了。”楚涛狡黠地立在他们身后,笑出满脸淘气,丝毫不顾左臂缠绑的白纱。那神情好比是个叛逆的孩子瞒过了父亲去野外打了一只虎。在他身后是张更淘气的脸:半人高的末儿背着个小行囊,一步一跳地跟进院子,嫩声行礼:“二位前辈好!”

    汪鸿憋闷了半晌,等来楚涛迷人的一回眸:“皮肉之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江湖传言有几人当真?任由他们说去。二位前辈,风前辈的使者已到,前些日子的剑阵怕是有些眉目了。我们进屋慢说。”

    所谓风前辈的使者就是末儿了?另二位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说话间,楚涛已接过末儿的小行囊,开启了书房的门。

    “少主这伤,究竟为何计议”?汪鸿已迫不及待问道。

    “二位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楚涛不紧不慢地反问着,把行囊搁在桌上,揭开层层布的裹缠,露出了一封封没有落款的密信。他招呼大家一起来看看。

    “紫竹谷里,诗雨借镖局的名号与游侠们一起替我听着各方消息。方夕的人一定还暗中盯着我这书房,因而,重要的讯息已不往此处送。”一边听着楚涛的解释,一边,汪鸿随意地翻动着信笺。信里除了地名就是地名,且都是山野小径。仿佛被投进巨大的迷宫,前方是山重水复,身后是九曲回环。楚涛似乎看出了他的迷茫,径直抽开墙上的地图卷轴,图上不知何时已注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刚才模模糊糊的地名瞬间呈现出一个形状,不,更是一条路线。

    “齐恒这几日的踪迹?”刘思仁代替他说出了答案。

    楚涛嘴角微扬,眼中笃定。

    汪鸿却更加看不懂:“他一路西行,西边只有烽火岭,只有白衣圣使!逐羽短剑在他手中,莫非他要拿着短剑投靠江韶云?”

    “是。我正需要这样一柄短剑。一柄直插敌人心脏的剑。”楚涛的拳头坚定地杵着桌案,眼中闪过犀利的光。

    可那是齐恒!齐恒能听楚涛的?汪鸿愕然地望着刘思仁,后者也微妙地皱了皱眉,耸肩而已。“听之已是惊心动魄,少主行事素来稳健,如此荒诞离奇之计不知出自谁手……”

    楚涛笑着打断道:“就连汪叔都觉荒诞,精明如江韶云又该如何认为?全天下都知道我和齐恒的冲突由来已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者,非齐恒莫属。江韶云更加清楚,以致当初借齐恒之手害我。然而时势瞬移,江湖恩仇交替之变岂是定局?如今齐家突变,冷凤仪寓居南岸,他齐恒一如丧家之犬,前有杀父之仇,后有失妻之痛,皆为白衣圣使之祸。至于盟友,秦家隔岸观火,冷眼袖手但等齐家遭屠。齐恒便是恨我,只怕有心无力。尽可宽心,汪叔,没有七成把握,我是不敢把整个南岸扔在赌桌上豪赌一场的。”

    “少主莫非与齐恒已有了默契?”刘思仁趁势追问。

    楚涛笑答:“既然他肯来凝香阁,我便不会让他白来一趟。”

    “既是默契,何苦自伤?”汪鸿颇有不满。

    楚涛抬了抬裹着纱的手臂,仿佛要炫耀其灵便似的甩出了花:“不见血光,这江湖便是一潭死水。他齐某人也不是那么好使唤的。不妨事,比起当日北岸之痛,还有什么可怕的?”

    提起当日,刘思仁侧目轻叹。斑驳的血迹犹在眼前,甚至一旦想起,都能觉得寒凛凛的后背发凉。只有他知道,每一次换药,少主是怎样浑身被汗水浸透却不吭一声。只有他知道每一句轻慢的背后藏着多少蚀骨的恨。如此折辱,已是深仇,如何说忘就忘?汪鸿哑然,他只看见条条蚯蚓般的深痕爬在楚涛的那双手上,如同干裂的土地沟壑纵横,伤可愈,疤却不可消。黎照临纵然医家圣手也抹不去这段过往。它也早已不是楚涛一个人的荣辱,这一道道沟壑早已在每一个南岸剑客心里设了魔障生了根。

    “你们别想错了。我不会与他和解,永远不会。”楚涛突然沉重起来,“不过,齐恒动不了南岸一个手指头,而江韶云能把这里变成一片血海。南岸好不容易才有了一时的安定,不能毁在我手上。列位也不想看见血染长河之景吧。”

    汪鸿心中似有所动,只是,更深重的不安已覆在心头。

    “风前辈也说了同样的话。”末儿突然插嘴。

    楚涛莞尔一笑,目中灵光闪动:“风前辈怎么说?”

    他说:“白衣圣使杀业之祸已是箭在弦上。大敌当前,弃个怨而全大局,南岸人本该有此胸心。”

    “老师知我。”楚涛似乎松了口气。他没去管汪鸿的眉间刻出更深的痕迹,俯身向末儿道:“前辈身体可好?”

    稚嫩的童音传满整屋:“风前辈厉害着呢!他让我告诉楚掌门,剑阵已成,决战的时机将至。紫竹谷中众人也正磨拳擦掌,枕戈待旦!”

    楚涛大笑:“这两个词是风前辈教的?”

    末儿认真点头:“不知道楚掌门给我安排什么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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