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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长河惊涛 > 四〇二 阴魂不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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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剑客自不必废话。”朗润的女声响起,整个厅堂仿佛射进一道强光。

    身旁登时哑火。

    君和微抬眼,才看清身边的是冷家老三,冷英实,说话的自不必说是他姐。这桩新仇,应是由于冷英华去世而起吧!北岸人至今把这笔帐牢牢地算在楚涛头上,他谢君和是楚涛的人,当然这账也顺便算在谢君和的名下。没有哪个北岸女人能让一个剑客瞬间寂然无声,除了花月楼厅堂里的这位。珠钗,罗裙,行云流水的衣褶映衬着无与伦比的典雅。虽不见锋芒,举手投足却尽是唯我独尊的冷艳。

    “姐,”冷英实鼓胀着两腮,略有不服,“这家伙……”

    “他若不想让你活命,此刻花月楼早已血流成河了。”冷凤仪只淡笑道,“你哪里是谢大侠的对手?何况,秦爷的座上宾,也不是你一句话能驱逐的。”

    冷英实黯然敛了双眉中的煞气,却郁结成了个川字。在凤仪的注视下,不得不拾剑离开。

    英实年少,冲动不知礼数。谢大侠见谅。说话间,凤仪已经坐在他的桌边。

    冷凤仪来此作甚?谢君和略有些意外。当然不是劝架那么简单。或许冷英实的出现不过是一个被安排的引子,让这场会面显得顺理成章。

    “何事?”君和直截了当道。

    “谢大侠果然聪明人。楚掌门差你来此,必已告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如环珮空鸣。“北岸之局或有所变。”

    “他怎么知道北岸将如何?”君和着实气恼。沈雁飞与楚涛有关联,冷凤仪也来凑热闹?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实难测其图谋。

    “谢大侠对我或有些许误会。”凤仪却不说正题,兀自微笑。这让谢君和心底一阵毛绒绒地痒。只见她端过桌上的杯盏,浅斟慢饮:“花月楼的酒,浓烈灼人,不似凝香阁的甜香幽醉,不知谢大侠是否喝得惯?”

    “有酒便成,哪儿的不一样?心若不在,喝什么酒都不知其味。”

    “谢大侠这么说,楚掌门大概不乐意了。”

    “他?见了啥酒都是见了冤家,我可不指望他乐意。”谢君和一杯见底,冷声嗤笑。

    冷凤仪略见尴尬,先前的花容好似蒙霜一般僵硬。“看来谢大侠在北岸甚是舒坦。原先还怕几个与血鬼有仇的朋友寻衅滋事,如今料想应是多余。谢大侠对付那些人游刃有余。”

    这算是要挟?君和抬眼望见对面光晕下的朱颜,渐渐明白了些许:“你若想让我做什么事,明说罢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们若要找我算账,先得算算自己的底子够不够干净,以及,自己的剑够不够结实。”

    凤仪浅笑一声,大概这与她所想的搭讪不尽相同。但似乎她仍有十足的把握。“有时,即便谨言慎行,麻烦也会主动送上门来。这不能不说是遗憾。”

    “必有因果。”君和脱口而出,却是明白了:“程大侠之事?”

    “云鹤着实有些冤屈。他随齐家那么多年……谁都知道他出生入死古道热肠。”

    “你身在齐家,呼风唤雨,若想帮他还不容易?”

    凤仪微微摇头:“我插手不得——刺杀齐爷,非小罪。”

    “北岸不是已有定论了?楚涛从中作梗,买凶杀人!”

    凤仪低眉叹息:“可他做不出这事儿。便是他肯,云鹤也没那么容易被收买。我了解他们。”

    君和沉默着,兀自斟酒饮尽。他也了解楚涛,却猜不透为何楚涛对本应与他无关的事三缄其口。

    “我在雪域的信使报讯说,云鹤北往,一路有不明人物相随甚紧,恐有加害之心。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或许只有——”凤仪轻蘸茶水,在桌上比划了一个沈字。“我想你应当不会拒绝吧!你若是能和楚涛起争执,多半也是因对此人感兴趣。”

    谢君和眼前一亮:这真是上天送来的时机。他不得不承认楚涛识人的眼光,诸多江湖女子,若论运筹帷幄,谁能赶得上冷凤仪?只可惜这个女人生在了冷家,齐恒的头脑要是有她一半清醒,齐爷当是更加得意吧。君和立刻把难处摊上桌面:“秦家未必肯放我插手。”

    “容易,我已差人给秦爷送了信,赵海骏在雪域集结人手有所图谋。他必不敢坐视,并且,派别人去恐怕压不住猎王。你去那儿,离南岸太远,他会放心。”

    君和苦笑一声,冷凤仪最擅长将自己置身事外又对别人发号施令——江湖人之间的恩仇远近,大概只有女人的敏感直觉才如此精准地把握得紧吧!

    “你应该不愿见他背黑锅吧!”冷凤仪道,“我知道他信任你,才敢让你只身回北岸。这事只有你办得了。”

    冷凤仪会关心楚涛的死活?此言一出,君和颇为诧异。

    “我能为他做的,大概只有这些了。另外,最好远离秦家,除非你愿意重新成为无名的血鬼。”凤仪话风一转,手中玉盏倒扣,眼底柔光一闪,便把万种风情抛给了花月楼。罗裙飘飘漾漾地,微步轻扬,一会儿已是人去留香。

    馥郁的女子香里,夹杂着一丝阴冷的气息——紫依兰蕊。警觉之中扫视,火蝶的赤眉在满目流光里一闪而过。

    他?

    看来冷凤仪的日子也不好过。

    谢君和暗自咬了咬牙,随即一口气喝干了酒,掷了几枚铜钱在桌边。

    曙光初显,醉了一夜的酒客们终于意兴阑珊,步履飘摇,摇向梦乡。一夜大戏落幕,杯盘狼藉之下,灯笼的残红无声地黯然,在天光里失了色彩。花月楼的招牌再绚丽也比不过朝霞五彩,沉睡的北岸却尚未苏醒。或是醉着而生,或是梦着向死,周遭无非是这样的人。

    君和抖了抖黑袍,在灰白交杂的黎明冷眼环顾。暗处的阴魂从未散去,窥视着明处的人们。他知道那些人的命运,也即北岸的命运。他知道睡去的终会醒来,醒着的终会觉察。可不知道那时,是否为时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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