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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长河惊涛 > 三七二 长河会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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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不约而同起身,与谢君和双目充血的愤怒对视。

    “楚涛,你真当这些家伙有心助你平江韶云之乱么?刚刚的祭典之上,赵海骏那厮分明就是冲着铁尘诀而来的,齐恒那狗东西分明就是个挑事儿的刺头!这样的盟友你要来何用?那女人,暗里捅你刀子的事儿你那么快就忘了?”

    谢君和指着冷凤仪,声嘶力竭地发泄着心头的愤恨:“你别忘了,当年就在寒崖下,木叶都做了些什么,你用命才理清长河吟曲的前因后果,如今让他人坐享其成?你别忘了寒崖之上的楚天阔,还有烽火岭里的菊隐老人!”

    “楚掌门,我先前已有所言,逐羽剑派该是得清理门户了。”冷凤仪不痛不痒道,“这逐羽剑派到底是谁作主?”

    楚涛淡淡展着眉,一字一顿冲着谢君和道:“说够了没有?”

    “不冷静的是你!这个女人又使了什么诡计,让你迷了心智!”

    狂风暴雨般的愤恨里,楚涛斜瞟他一眼:“还想骂什么?一并骂个干净。”

    于是谢君和嘴唇空自翕张,言语因愤怒而梗塞。

    “事关楚家,无须你决断。我已说过一身承担。将来九泉之下逢见楚家先贤,领罪的也是我楚涛。无关他人。”生硬的冷漠,超出了谢君和的预料。

    “木已成舟,如今反悔也来不及了。”冷凤仪简直故意煽风点火,“楚掌门不妨听一听凤仪的琴声,是否如你所想?”秦石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起。

    “你!”原来,楚涛早已将琴谱交予了此二人。谢君和指着他,气得发抖,就差没有伸手抓过他的衣领。何等大事,他竟轻易独断!此曲的破解之法若是传到武林,难道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已有铁尘诀之鉴,他怎可将长河吟曲视同儿戏?

    然而楚涛倒是巍然不动:“我只想要二位一个承诺。即如先前约定,此曲奥义,再不付与他人,无论亲疏远近。即如逐羽剑派对其守护般忠诚无二。”

    二人欣然应允,立誓严守秘密。

    “楚掌门完全可放心。我与秦大少皆独自前来,便是不愿有他人干预。”凤仪冷眼斜挑,露出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她当然不傻,把这如此重要的琴曲再传与他人,这不是给自己树立对手么?有此琴曲在,难道还怕坐不稳齐家的女主人?只怕齐爷都会被她玩弄于股掌。楚涛低头,眼中无奈一闪而过。他太了解这个女人的所想。

    谢君和见已无法挽回,恨恨地一转身:“既然一切由你作主,便是我谢君和多管闲事了!碧莲洲不差我这一闲人!”拂袖,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这……”秦石不放心道:“谢大侠素来暴烈难驯,冷夫人何必出言相激?”

    “不必管他。只谈正事。”楚涛高声道。

    此言一出,原本还想站在门外守上片刻的谢君和彻底被激怒了,一拳砸向门框,此后,屋外一片寂静。

    楚涛取出逐羽短剑:“江韶云得此剑整整十二年,亦解不破其中玄机,又将长河吟的原谱强夺而去,却终无所获,这不能不说是天意。”天意难违,逐羽剑派苦守长河吟曲数百年,又有几人勘破天机?

    “谁曾想,逐羽短剑剑鞘上密密麻麻的细纹折线,竟是一幅星宿图!而长河吟曲,则以琴音标注各星宿的行止幻化,从而推演出阵法之变。四象二十八宿,各属金木水火土日月,四象及中土分合于五行,这七弦所限五音十二律,亦分掌五行。长河奔流不息,日月吞吐无尽,以星空幻化为战场,变幻莫测。故,一曲动而撼天下。若为执权柄者所破解,只怕天地改颜换色,人间流血漂橹……”

    “以星天为战场,何等壮阔雄心!”秦石感慨万千。寒崖之下的精妙布局,他也曾见识。

    “此仅一重罢了。”楚涛悠然而笑,“琴谱之上,人人可见却又视而不见,包括江韶云在内。更有一重,在琴音之下——长河吟世代口耳相传,早已有所更衍。化声聚气,杀人于无形,非刀剑可当——唯此术,可与化剑于无形的梨花剑相抗。”

    “此曲的厉害之处秦某已见识过。但不知楚掌门是如何办到的?”秦石固然是见识过的,然而冷凤仪却未曾见过,只听齐家人说起,幸亏大少爷废了他的手,不然此人呼风唤雨必是大敌。

    冷凤仪极为不信似的起弦而奏,澄澈的琴音从指尖崩跃而出,哗哗似不歇的流泉,渐强,如滔滔江河奔涌倾泻。水的婉转至柔,水的坚韧克刚,水的奔突咆哮,一切都酝酿在琴曲之中,细细相较,竟又不可探寻。

    激越处铿铿然劲响,柔缓处愁肠百结。

    秦石听得琴曲的精妙,不禁和弦而奏。双琴之力相辅相容,共成佳音。

    楚涛只缓缓斟茶,细品漫饮,在佳曲中闭目闲听而已。直到一章终了。二弦共止,如同钟磬和鸣,一丝余韵袅袅散开在茶香中。楚涛静语:“冷夫人琴技炉火纯青。然,过于清冷无情。无心之曲,好似无魂朽木。秦大少之音,激扬顿挫,暗含雄心,唯过于散淡,少千回百转而不折之风骨。”

    冷凤仪嗤嗤地笑:“你何以知我无心无情?”

    楚涛径自行至琴前,随手撩动,就已听得弦音淙淙,是长河吟主调。逆手反拨,琴音陡转出激荡浩瀚之感,再顺手压弦细撮,静谧空灵,若群星璀璨。猛然击弦,仿佛屋中数道寒光迸起,不知其源,却让对面二人心中紧紧一缩。

    秦石惊叹道:“皆自长河原调,又皆非长河原曲。如此超脱挥洒,楚掌门已将全曲熟稔于心,融汇于念!”

    楚涛只低声淡笑:“一心,一曲,一念。琴音之上品,皆自本心而出罢了。得曲而忘曲,曲中有我而忘我,心明至澄,则曲非此曲,一谱已无用。”他望向冷凤仪,许久,无声。

    凤仪双颊绯红,不敢直视。“一心,一曲,一念”这六个字,已是多少年前的云烟!那段黑石崖学琴的时光,她终究是忘记了——忘记了当年琴声里的澄澈与飞扬,也忘记了当年的自己。无心无情的,何止是琴音?却终是想不到,多年后,知她的,仍是千里外的故人。

    “以心为琴,则琴中自有天地。以天地为念而聚念,则无不可为。楚某只能言尽于此。恕不奉陪。”他向二位略微欠身行礼,便裹上自己的狐裘,推门而出。

    “只怕,便是把此曲公之于众,世间能将此曲演绎至如此地步的,也只有他楚涛了。”秦石望着这琴弦无奈地叹息,却见凤仪坐在原地,攥着衣角,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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