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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长河惊涛 > 三二八 芳丛邂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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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和半卷袖子半挽着黑袍的下摆,汗水淌过黑亮的肌肤,发束散乱在风里。迎着阳光,恰似渔夫。他只顾着撑长篙,挥汗而已。

    雪海拽了拽他的衣袍,递上白馍和他的酒葫芦。

    谢君和咧嘴大笑,只把酒葫芦挂回腰间:“吃不惯?无妨,黄昏前靠岸,下一顿吃烤鱼。”

    “下一顿,哪儿来的鱼?”雪海与诗雨皆惊讶极了。

    只见君和解剑,居然作了鱼叉之用!锋利的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扎入水面。出水的那一刻,飞腾起的浪花里,只见剑身已穿透了一条大鱼,虽摇首摆尾而终不得脱。

    雪海也觉得好玩,竟拿自己的剑来试,正见硕大的游鱼从小艇旁过。匆忙拔剑就刺,噗,一个扑空,竟朝水面栽下去,若不是诗雨拉着,非落水不可。当然,溅起的水花很顺理成章地湿了君和一身。

    无果。

    君和满脸满身淌水地向雪海冷笑:“坐稳了,不然,不是你吃鱼,而是你喂鱼了。”

    “奇……奇怪……”雪海理着自己的发辫,百思不得其解。

    “此招胜在极快——绝无犹疑,一剑中的。破水之时,能克水至柔之力,不偏不倚。我是从一个前辈处学来的。隔空制敌之时,必须有这样的果断。”

    二人恍然,相视一笑,哈,难怪说谢君和是个大剑痴,好端端的,都能扯上剑术。

    他漫不经心望一眼雪海,想起楚涛精心设计的双剑,意味深长地一抖眉道:“等你出招够快的时候,我便教你。”随即收剑入鞘,继续撑他的长篙。

    雪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听话地点了头,不自觉已双颊似火。说不清为什么,只要眼中出现这个糙汉子,心里总是特别踏实。尽管他黑色瘦长的背影一如初见时的落拓不羁,尽管他满脑子胡吃海喝地不靠谱,尽管他脾气一点就着地暴躁着,只是,不经意之间,三言两语,带着特别的温存——连哥哥的身上都没有那样厚重的力量,能支撑起她的愿想。

    悄悄地望着船头的他,捧着脸,偷偷地笑。

    哪怕那糙汉子的目光永远都如利剑的冷冽无情。

    水边,生起火。

    火舌的跳动燃烧着夕阳的绚丽。烤鱼的香味激起了饥肠辘辘,温暖的空气包裹着宁静的美好。谢君和坐在火堆旁拨弄着干柴。一边翘着腿一边叼着草杆子,时不时瞟一眼四野的情况,任由两个就像饿了几百年的饿死鬼张牙舞爪地抢着烤鱼吃。

    手抓牙啃也不怕被骨头哽了。谢君和暗自腹诽了一句。

    雪海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感慨:“好吃!谢护卫!这鱼虽然黑乎乎的丑得很,可真是太好吃了!黑石崖的哪个大厨都比不上这手艺!”

    谢君和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今后让你哥吩咐厨房,凡是你的食物,就只准给一条活鱼一个锅,油盐酱醋一样不准放。再不济多加两串糖葫芦。唉,真好养活!”

    殷勤的赞美反而换来冷冽的嘲笑,雪海不高兴地撅起嘴:“坏大叔!”

    诗雨呵呵地看着热闹:“谢护卫的本事果真厉害。但不知下一程该如何行得?”

    “你说。”谢君和斜眉一挑,把问题抛还给了她。

    诗雨侃侃而谈:“驾小舟经行长河去碧莲洲,危险重重,走陆路,烽火岭是个难过的坎儿。不过,我知道红霜镇附近有一条小道直插长河边。以往段家跑货的时候遇到途中有不轨之事,便走此小道躲避。我们可以去附近镖局分堂借几匹马,到红霜镇附近沿小道向长河边的码头去——那儿能借得到船。谢护卫,如何?”

    谢君和细细打量着诗雨,自知她很不简单:“你带路。”这个女孩与雪海同岁,怎么就差那么多呢?一个是机灵爱撒娇的小丫头,另一个却是娴静有致的小侠女。也许雪海真是被楚涛给宠坏了吧!

    “等等……我还……没吃完!”雪海鼓着腮帮叼着一大块儿鱼肉,手里还提着个鱼尾巴,忙不迭地边走边啃边不忘嘬手指。

    谢君和直想笑:经了一夜的风霜,花猫似的脸,歪着发带,这架势哪里是什么俊秀少爷?怕是被误认为偷了少爷行头的小泥猴吧!“等你,去河边洗干净了再出发,可别忘了你的身份,楚公子!”

    “嘿嘿……”雪海也发现自己颇有些狼狈,装出来的风度,真及不上楚涛的万分之一。立刻啃完了该啃的,洗完了该洗的,收拾完了该收拾的,又换上白面红唇的俊俏模样,故作深沉淡定地迈着方步,跟上谢君和的步伐。

    计划虽是轻松,离逐羽剑派的分堂尚需翻过几个山头,走上半日。

    荒山野岭,忽听得极朗润又不失温存的男声道:“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那拿腔拿调的气概,很有点儿文人的雅致做作。

    “还真是什么怪物都往深山里跑!”君和抱怨着。这附近除了土丘就是石山,虽有深秋的萧瑟,然而遍地枯草杂叶断枝,指不定还有山匪暗藏。寻常人哪能在这样的地方随口拽出诗情画意?

    “谢护卫,这也能妒忌?”雪海摇着折扇故作深沉道,“才华是羡慕不来的呢!”

    循声而观,一座小小的凉亭立于道旁。木漆皆因风雨而剥落。一块淡了痕迹的牌匾书写着“十里亭”三字。凉亭里是一弱冠公子。水蓝色的幅巾布衣,似一抹亮色,飘飘漾漾地挥洒着。

    却听温柔的声音喃喃道:“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段诗雨停步接下诗句,在面具背后露出一抹微笑的光彩。

    谢君和已来不及阻止。

    公子眉若远山般的一笑,双眼眯成了亮闪闪的细线,拱手作揖道:“在下黎照临,幸会。”凉亭外,矮小的毛驴驮着两个装满书的行箧。

    “赶考的书生?”谢君和警惕道。

    “非也非也!”黎照临摇头的时候,细线似的目光已在谢君和上下打量了四五回,把手中书卷轻轻拍打道,“本欲一求功名,奈何俗世纷扰,不如四海遨游,人生乐得逍遥。”

    谢君和冷笑两声:“山匪猛兽出没之处,悠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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