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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冥君不下凡 > 47 第四十七章 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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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刃仇人,情人相见,哪个更快?

    相逢不识,旧爱反目,哪个更痛?

    碧穹天上的星夜穹顶,洛县城外的漫天孔明,城郊水镇的花烛睡莲,胡同巷内的如火街灯。

    有个人紧紧拥着他,指着这漫无边际的暗夜说道,

    摘星揽月,永夜长明。

    那些星星点点的光斑慢慢地连成白练,闪着耀眼的金光破风呼啸而来。

    白练犹如一只坚硬的铁臂紧紧地攥着他的脖子,正如他刚刚攥着苍耳一样。他感到那力量在不断收紧,扼着他不断上升,直到被抵在山洞的顶部。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他的肩背在粗粝坚硬的石壁上摩擦着,口中的空气一点一点被攫取,眼前模糊一片,除了耀眼的光,什么也看不见。

    “我刚才说了,邺风的法器,岂是你说杀就杀的!”

    阴森的声音在耳边幽幽低吟着,五七紧紧抓着勒在颈间的白练,却不能将它松开分毫。

    他用力的觑着眼,方才勉强看清,此时已有数十人排列在洞口静静围观着。那些人身着白黑长袍,面色肃穆,举止安静。

    而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那个犹如神祇一般将整个山洞照地亮如白昼的人,正是邺风。

    “呃……”

    那人微微扬起手,颈间的白练又紧了几分。

    邺风,要杀我。

    邺风并不认得,只当他是蓝柯司的寻常鬼官。不仅如此,还将他看做犯上作乱的逆贼,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邺……风……”五七面色发紫,两眼通红,似要承受不起这莫大的痛苦。

    “我是……沥……云……”五七口中喃喃,却无力发出半点声音。

    邺风静静站在巨石中央,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山风将他的广袖长发猎猎散开,犹如一盏怒放的圣莲。夜明珠就在他的头顶上方奕奕发亮,可同他周身散发的光芒相比,却立马黯淡到失色。

    洞庭内狼藉一片,随处皆是打斗的痕迹。红杏树被拦腰披断,花瓣如血般散落满地。原本汩汩流淌的圣泉水也被一方巨石严严堵住,再也看不到半分水气。

    碧穹天内人尽皆知的秘境圣地竟被眼前狂徒破坏殆尽。

    罪无可恕,死有余辜。

    邺风紧紧盯着三丈远那个被白练紧紧缠绕的罪魁,他心如磐石,目光如炬,只想将那人碎尸万段,手中的力量又不自觉加紧了一些。

    那人双手渐渐从颈边垂下,显是已经力竭。只是他半阖的眼眸仍抓着这边不放,口中不知在喃喃着什么。

    ……下不去手。

    不论他往法器中注入多大的功力,却总有股相悖的力量护在那人周围,叫他不能彻底地下杀手。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忽听来人禀报,“尊主!摘星阁失火了!”

    邺风看了半空中那个垂死的人一眼,扬起手来将法器收回,转过身去风尘仆仆地离开了。

    只听“砰”地一声,五七从空中顺着墙壁摔落在地上。颈间的力量猛地被缷去,空气向他的气管一涌而入,在肺间来回冲撞着。五七伏在地上拼命倒着气,只觉得满口血腥,好像有人在胸腔中燃了一把火一般。

    他吃力地抬起头来,透过湿润的视线,几名身着黑衣的无常冷着面朝他走来,原本堵在洞口的人群四散离开,连衣角都再看不见。

    五七被关押在了穹圄内,看守的无常面色冷峻,守口如瓶,连半句话也问不出来。

    五七仰躺在监牢冰冷的青石地板上,伤口一顿一顿地疼。

    这里仔细看来,跟五七住的寝居也并无什么不同。被□□在碧穹天里和被□□在穹圄里,本质上不也是一样。

    可是要在这里结束了,五七无奈想着。

    为同邺风长相厮守而入凡,却阴差阳错被他亲手杀死。竟被苍耳那厮说中了,有缘无分,大概这就是他们注定的命运。

    上一个五七就是这样的结局,如今重来一遍,也仍旧逃不出这种宿命。

    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眼角迅速地滑下去,低落在耳廓内。五七将手臂覆在眼睛上,终究不甘心。

    有什么法子能让邺风知道他就是沥云,有什么法子能从这里逃脱出去。

    “五七!五七?”

    有人在唤他?

    五七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从脖颈到肩背刺骨的疼痛折磨地他恨不得即刻死去。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蹲在监牢栏杆外,正殷切地唤着他。

    “十九?”

    待五七看清来人,便惊喜难耐地朝他奔了过去,伤口碰撞到冷硬的栏杆,又忍不住“嘶”地痛吟起来。

    “五七……”

    十九紧紧攥着五七伸过来的手,看着他颈间鲜红的束痕,眼中露出沉痛的神色。他似怨恨又似自恼地咬着牙道,“邺风……这个混账,居然对你下这样的狠手……”

    五七满心苦闷,不知该如何对十九说,只叹口气道,“怪我糊涂,凭一时意气酿成如此大祸……”

    十九摇摇头道,“不怪你,都怪那邺风,是个睁眼的瞎子!”

    五七看十九满眼痛苦,便伸手轻抚他身后的发道,“如今我是这天牢的死囚了,人人避之而不及,只怕被我连累,你怎么就轻易进来了?不怕惹祸上身吗?”

    只见十九转过头去有些闷闷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些没要紧的咸话。如今邺风协领两司,我是黄粱司鬼官,说是奉邺风的命来看你,又有谁敢阻拦?”

    说着,他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看着五七犹疑着道,“你……都知道了吗?”

    五七看着十九的神色,心中原本有三分迟疑,此时就已确定了大半。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觉得我可能猜着了,可我又怕我猜的不对……”

    “你只要有疑心,就是对的!”十九攥着五七的手又紧了几分,“就怕你深信不疑……”

    五七看着十九欲言又止的神色,便更加坚信自己心中所想,这个世界绝不是一个合理存在的世界,只要他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便是打开了逃脱这个世界的第一扇门。可是走出第一扇门,却只是逃出这个世界的一小步,关键是逃离世界的钥匙到底在哪里。

    他求助地看向十九,“你知道一切对不对!你能不能告诉我,要如何出去?”

    十九不忍看五七殷切的目光,他垂下头去叹了口气。

    “‘知者不言’是吗?”五七苦笑道。

    “‘知者不言’。”十九低声说着,“一个违背了时间规则的人,是不能泄露天机扰乱时间秩序的,不然世界就会坍塌,就会前功尽弃。”十九抬起头看着五七,将右手沉沉地放在他的肩上,似乎是在向他传递一种坚实的力量,“你只能靠你自己,我也相信你可以。”

    五七早就料到十九会是这样的反应,便也不去纠结,只抿了抿嘴看着十九道,“我知道这个世界就像前一个顾小西的世界一样,是一个被搭建起来的假的世界,前一个世界的破解之法是顾小西脖子上的葫芦,只要念一句口诀,便可以逃脱出来。”

    “时不我与,归去来兮。天涯咫尺,不如归去!”

    五七重新睁开眼,却发现四周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仍旧是黑暗的囹圄。而眼前十九沉重的神色,也同刚才一模一样。

    “不对……”五七摇了摇头,“上一个世界的办法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他摸了摸空荡荡的颈间,“我也没有一个可佩带的葫芦……”

    葫芦……

    顾小西通过葫芦挂坠控制真实世界和游戏世界的变幻,而他正是在明白了世界的真相后利用葫芦逃离了出来。因而逃离出去,需要有三个必备条件。

    一、明白世界是被构建的。

    二、一件可以控制时空的法器。

    三、施用咒语。

    五七有没有这样的法器?

    葫芦……

    五七可以随意进入逝者的灵识中去回溯记忆中的过去,包括别人的,也包括自己的。而将过往和现在相阻隔的,不就是他日常拿在手里的葫芦吗?

    “葫芦……”五七眼前一亮,“我的灵识葫芦,关键就在于我的灵识葫芦!有了他我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五七有些难耐心中的喜悦,不自觉地声音便高了起来。他紧紧地拽着十九的衣袖,十九微微上扬的嘴角也证明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激动地摇着十九的肩膀说道,“十九,你能替我将我的葫芦拿来吗,它被我留在一五五七二的柜档里了……”五七说着,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心道,“这样不算扰乱秩序吧?”

    十九有些欣慰地笑道,“我只是照你的吩咐,去帮你取个东西,至于这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处,又与我何干呢。”说着便坐起身来,将五七的手在掌中又握了握道,“你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十九!”五七看着十九离去的背影,又将他的手拉住道,“韩天……也是你吧!”

    “真是情深义重,你侬我侬啊!”

    一个尖刻的声音从监牢外传了进来,五七与十九闻声皆是一顿,只见从路的拐角去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苍耳。

    五七皱了皱眉,两手紧紧地抠进栏杆内。

    恨只恨方才没有早一步下手捏死这个余孽,只叫他又归了本体,复出来作祟。

    “死到临头了还要温存一番,看来你二位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苍耳走到十九的身边俯下身悄声道,“啧啧啧,若是叫他知道你跟这个十九勾搭上了,你说他又作何感想?”

    十九还未待五七言语,便看了那苍耳一眼沉声道,“只怕他知道了你是这等人品,也再留你不得了!”

    “哼!”苍耳双手抱臂站直了腰道,“就让你们在这里逞逞口舌之快好了,等下他来了,送你们一起上路,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造化,能托身再做一对苦命鸳鸯了!”

    苍耳话音将落,便见一团光亮由远及近地向监牢处移动过来。邺风在擎着莲花灯的童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尊主!”苍耳在邺风身旁微微躬身道,“尊主料事如神,这逆贼果然有个奸夫帮凶,听说这五七要受天罚,便耐不住立马过来企图劫人越狱了。怎料尊主布的是‘请君入瓮’的局,正将这逆贼抓个正着!”

    邺风冷冷看了眼埋首伏在地上的十九,淡淡说道,“私毁禁地,罪无可恕。将他二人一起投入天罚吧!”

    邺风说完,连监牢内的五七看也未看一眼,便转身向外走去。那苍耳转头向五七投了个得意的神色,嗖地一声化身云帚原形跳入了邺风怀中。

    五七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中尽是绝望的神色。

    可就在那一瞬间,快到连影子都来不及捕捉,原本静伏在地上的白色身影,神似鬼魅般从身后将邺风紧紧挟持在胸口,周围人都来不及反应,连邺风本人都未曾想到,这一个小小的鬼官无常竟然在密不透风的碧穹天做如此荒唐之举。邺风直觉心口一痛,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背后冲着心口直直扎了进来。

    邺风即刻运起功来,想将背上的人震开,可那人却如水蛭般紧紧扒在自己身上。

    “想不到,你仍旧如此昏聩!”十九在邺风的耳边低声痛斥着。

    十九将邺风狠狠地箍在怀里,让那柄寒冰所铸的匕首神器死死地插在那人的心口上。

    五七像一座雕像般呆坐在监牢里,晶亮的眼眸中映出两具纠缠的被鲜血渲染的雪白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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