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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念稚 > 2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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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幕拉开,唱戏的诸生粉墨登场。

    乔稚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了,但声音还是泄出了一丝颤抖:“爸……”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那团歪倒在地上的血肉,那还是个人吗?

    乔大声耳朵嗡嗡的,显然已经被打的不清醒了,乔稚的声音太小,他根本没听见,倒是焦大蹲下来好心的在他耳边提醒道:“声哥,你女儿来了,就在你面前。”

    乔大声闻言浑身一僵,随即疯了似的探出双手在空气中一阵乱抓:“阿稚!阿稚!”他奋力睁开肿胀的眼皮,但无奈眼前血雾蒙蒙,怎么也看不清楚她在哪儿。

    “阿稚……”乔大声悲惨的哭出了声。

    豁牙子抬了抬下巴,乔稚立马被人松开了,她冲过去跪倒在地,乔大声终于摸到她,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只是颠三倒四的哭喊着:“阿稚啊!救救我!你救救我!我不想再挨打了,我要被他们打死了啊!阿稚——”

    乔稚被他抱着摇来晃去,全身都凉透了,因为惊惧过度,反而发不出声了。

    “爸……”她艰难开口,试图矮下身去让他靠着自己好过一点,却又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给拉开了。乔大声又怎么肯放手,慌乱之中力气极大的用五指抠住了她的手臂,指甲抠着皮肉一路刮下来,乔稚的胳膊上立马就见了血。

    她疼的忍不住咝气,又死死憋住了。

    豁牙子终于重新找回点胜券在握的感觉,悠悠然道:“我请你来,不是为了对付罗海的,这事跟罗海可没什么关系。”又话锋一转,“不过我看你一小姑娘估计也解决不了你爹惹出来的麻烦,要么你还是请罗海过来一趟?”

    乔稚愤怒的浑身都抖了起来,恨不能拿刀生刮了他,然而地上乔大声还在哀嚎,她一身的劲顿时就泄了,又心疼,又恨。

    突然一道洪亮男声打老远传了过来——

    “豁老大,罗海不在,你看我来如何?”

    是茶壶!

    乔稚心头一喜,有救了!

    几条人影步速飞快的从院子里穿行而来,乔稚扭过身去看,打头走在最前的两人正是茶壶和拐子!又有两人紧跟着一路追了上来,一个捂脸一个捂胳膊的朝着豁牙子赔罪道:“大哥,他们非要闯进来,我们……没拦住。”

    豁牙子上下颚一错,面色有点不好看,但还是勉强摆了个笑脸出来,起身往前迎了两步:“茶壶兄弟来啦?真是稀客,稀客。”

    茶壶哼笑一声,免了跟他嘘寒问暖那一套,径直走过去一脚踢开抓着乔稚胳膊那人,然后将人拽过来护到了自己身后。

    “你——”焦大跨过乔大声就想冲上去,拐子立刻往茶壶跟前移了两步,豁牙子一抬手拦住他,又转过身冷着脸问:“茶壶,你这样不太对吧?”

    茶壶笑道:“豁老大,你让我看着我妹子被人抓着跟你聊天,这天我可聊不来。”

    “大哥……”焦大语含急迫的喊了他一声。

    豁老大心思几转,笑了一声,转而教训焦大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情不要毛毛躁躁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啊?还老想着动手?大家今天聚在这儿就是想把事情好好的给解决了,光动手能解决问题吗?”

    焦大被他这一通吼得极度不服气,他们本来就是混街仔又不是和事佬,不动手光动嘴,那成什么了?说媒拉纤的?

    但是他也没蠢到敢跟豁牙子顶嘴,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往旁边退了两步。

    豁牙子又请他们纷纷就坐,就连乔大声都得了个座儿。焦大闷声看着,不爽到了极点,这不爽还有对自家老大的,焦大觉得他太孬了。

    “茶壶老弟,你今天……是代表罗海来的?”豁牙子问。

    茶壶乜斜他一眼:“我就代表我自己,乔稚也是我妹妹,她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豁牙子点点头,神色间不经意的往外瞟了一眼。茶壶自然注意到了,语气轻快道:“您放心,今天我是来解决麻烦而不是制造麻烦的,城南和城北相安无事的这几年大家日子都过的轻松太平,咱们也没必要故意找不自在。”

    豁牙子自然点头说是。

    茶壶又道:“不过咱们都是街面上混的,我也不傻,今天这事要能和平解决那自然最好,您要觉得不顺气,那咱们划道也行,不过人我就得先带回去,我这妹子胆儿小,我怕吓着她。”

    豁牙子一听忙摆手道:“你这妹子胆儿可不小呢!瞧见没,打从被我请过来到现在,人可一颗眼泪没掉还一直面不改色的瞪着我呢!”

    茶壶跟着他笑了,转头看了眼乔稚,乔稚有些懵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装着掉点眼泪。

    “行了,既然咱们都是好相与的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豁牙子看向焦大,“把账本拿过来。”

    焦大阴沉着脸把账本递给了茶壶,旁边乔大声看见,肩膀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茶壶只粗略翻了几眼就忍不住皱紧了眉:“这么多?”

    豁牙子装笑道:“不多不多,这点钱你哪儿看得上,不过嘛,这说到底也是他乔大声欠了我赌坊的钱,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不还钱,我这也是没办法。”

    乔稚再按捺不住了,抢过那账本连翻几页,一行行数字鞭炮似的炸进她眼里,她心头一沉,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昏。

    整整五万块!

    他欠的还挺整齐!

    豁牙子继续道:“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

    还有?!

    乔稚手撑着椅子扶手想站起来,被茶壶一把按住。

    “您说?”

    豁牙子让焦大又带了个人出来。

    是个女人,身段窈窕,面目清秀,倒不像乔大声似的被打成了血糊糊,不过她身子一直在抖,害怕的站都站不直,最后干脆一桩跪在了地上,眼里全是恐惧。

    豁牙子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自己交代吧。”

    那女人便哆哆嗦嗦的将事情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末了,豁牙子还笑眯眯的向乔大声求了个证。乔大声早就被打怕了,哪还敢多嘴解释,忙不迭的就承认了,一个劲儿的向他求饶。

    茶壶在心里把乔大声骂了又骂,真是八百年没见过他这么孬种的男人。本来他要是死不承认,那这事还有掰扯的余地,毕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要他们心甘情愿的认下这两件事。但是这软蛋偏偏他妈的一口就认了,让他一下连质疑的话都问不出口。

    茶壶完全相信,即便他质疑乔大声这是屈打成招,但只要豁牙子一句话,哪怕是一个眼神,乔大声自己就会给对方翻案。毕竟他已经被打怕了,而比起自己,他显然更相信豁牙子。

    茶壶怀疑豁牙子给过他什么承诺,类似于“只要你认,就放你走”这种话。

    满座寂静中,乔稚忽然开了口——

    “她说的是真的吗?”

    茶壶面色担忧的看着她,乔稚这么冷静不是好事。

    乔大声则像是有些不敢面对她,整个人缩在椅子上都快蜷成了一个球,好一会儿,才讷讷的应承道:“真的。”

    “哇,你真的是……”乔稚夸张的发出了一声嘲笑,抬头望着天花板。

    乔大声生怕她不管自己,连忙从椅子上溜下去扑到她面前,跪着又是作揖,又是赔罪的说:“阿稚爸爸错了,爸爸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赌钱了,一定不赌了!只要你救我出去,你救我出去,我把你接回来,接回来爸爸养你,爸爸陪着你啊!”

    “你养我?”乔稚眼圈通红的看着他,“你凭什么觉得就你现在这样我还会跟你回去?”

    乔大声维持着作揖的姿势愣住了。

    乔稚看着他满脸呆滞的灰败,一瞬间感觉像是有一根锯条在来回锯自己的心,不,光锯心还不够,还要豁开皮肉剥出她的骨头来一寸寸磨,直磨得她痛不欲生,骨屑飞扬,恨不能死了,将这满身骨血全数还给他,一了百了。

    “阿稚……阿稚!你不能不救我啊!”乔大声突然哭喊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也顾不上擦,只死死抱着她一双腿,哭的像是死了妻女。

    乔稚任他拉拽着,牙齿咬着腮帮子咬出了一嘴的血,心死成灰反而没有眼泪了。

    茶壶实在看不下去了,硬掰开乔大声的双手一脚将他踢了出去,顺便骂道:“就你这样还给人当爹呢?屁股全长脸上了,皮厚瓷实是吧?”

    豁牙子好戏看够了,终于跳出来劝道:“二位先消消气,你们看,我也是受害人,我这头上还顶着个绿帽子呢,我不也心平气和的嘛?”

    茶壶简直都快气笑了,从来没见有人把“戴绿帽”说的这么轻松愉快的,还劝自己心平气和?你他妈人都打成这样了,你可不是心平气和吗?

    不过气归气,但这事到底管不管?怎么管?还是要好好商量一下。茶壶正打算问问她的意见,乔稚突然站起来道:“这两件事既然我爸认了,那我也认。”

    茶壶怔愣的看着她。

    豁牙子,焦大,拐子,满屋的人一时间都把视线投到了她身上。

    乔稚掐着手心让自己心里稳了一点,然后转向豁牙子道:“乔大声欠的钱,我来还。至于这个女人,您把他打成这样,想必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不过您要是觉得不够,那您看他身上哪儿您看得过去,那就拿去,权当是给他个教训,也平了您心里的恨。”

    别说是乔大声,满屋的人都没料到她能说出这样的狠话来,茶壶刚要打断她,乔稚便几步冲到了乔大声面前,然后抓着他手一把按到地上,冷声道:“您要怕他再欠钱,那就干脆剁了他的手,这样他就不会去赌了。”

    乔大声浑身抖的跟漏筛一样,一把将她挥开了,然后一改之前的低声下气,凶狠的像条饿狼似的扑向她,不过被焦大一把揪住了,没扑成功。

    乔大声心里又恨又气,一时间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乔稚被茶壶从地上拉起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像没听到那些谩骂似的继续道:“不过我们得说好,这次过后,这个人,”她转向乔大声,“他再犯事,那可就跟我没关系了,别再找到我头上来。”

    话音落,乔大声突然不闹腾了。

    乔稚说到这儿,心里的锯条消失了,一身皮囊里裹着的无数碎骨肉渣突然都沸反盈天的叫嚣起来,她几不可见的微微躬了躬身子,好像这样就能好过点似的。

    “豁爷,”她嘴角扯出道笑,“算我求您,放乔大声一马,钱我给您还。”

    茶壶这下终于算是听懂了,今天这事不光要管,还得把人全须全尾的给管出去,不然乔稚怕是难熬了。

    当下便也不再废话,起身另请了豁牙子到一旁,没人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但两人再坐回来时,这事已经尘埃落定的解决了——就由乔稚来赔偿乔大声欠下的赌债五万,另再赔五千为精神损失。

    当然,茶壶私底下还答应了豁牙子一个要求——下个月帮他把南方来的一批货给送到家门口。

    豁牙子眼红罗海南方这条生意线很久了,直接要求插一脚不现实,这次也算是他走运碰上了乔大声,不然茶壶哪能这么听话的任由他摆布。权当是交个朋友,豁牙子明白,喊打喊杀的年月早就过去了,现在,上岸捞票子才是最实际的。

    豁牙子宣布放人走的时候,焦大还没反应过来——他费尽周折布了这个局,一是想让豁牙子也尝尝丢脸出丑的滋味,二就是想让罗海也吃点苦头。

    先机都握在他们这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算了?

    焦大不甘心。

    他粗声粗气:“大哥,这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我们明明可以——”

    “够了!”豁牙子厉声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城南城北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敢主动生事,我先打断你的腿!”

    至此,即便焦大有千万的不甘心也都只能闷声咽下去。

    临走前,乔稚突然记起秋水还被绑在屋里,跟茶壶急急一说,茶壶逮着这个发作的机会差点翻脸,十分不客气的朝豁牙子呛声道:“老豁,这么办事不太妥当了吧?绑一个不算,还绑俩?真当我们好欺负呢?还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小女孩,你这是还做起‘人贩子’的生意了?”

    豁牙子威风耍到一半却不得不倒过来向他们赔不是,心情别提有多郁闷了,派人去后院接人结果那人急急忙忙的跑回来说人不见了。

    满院的人正大眼瞪小眼,又忽听外面传来了警笛声。

    乔稚有些不敢相信,几步跑到外面。

    黑蒙蒙的天色里,几个公安从挎斗摩托里跳下来,庄秋水便坐在其中一辆车里,看见她,满眼狂喜的大叫了一声“姐姐”。

    茶壶他们紧跟着也出来了,却不见了乔大声的身影。

    庄秋水焦急的从车斗里跳下来,乔稚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先摸了摸她全身,这才来得及细看她。

    只见庄秋水满脸脏污,身上衣服也破的破,烂的烂,秋水抹了一把脸,有些不好意思:“从墙上翻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去了……”

    乔稚眼尖的一把抓住她手腕,那腕上一圈都磨破了,有几处还十分骇人的翻着红肉。

    “你自己把绳子磨破的?”乔稚问。

    秋水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个石块:“我来追你的路上捡的,今天可是派上大用场了。”她夸张的松了口气。

    那石块上也沾了血。

    乔稚笑笑,接过来顺手塞进自己兜里,又给她扑了扑满身的灰。

    茶壶走过来招呼她们:“走吧女英雄们,公安交给他们去应付,我送你们回家。”又一望天,猛地记起来自己晚上还约了人,心里暗道一声“坏了”,那也是个不能得罪的祖宗。

    茶壶登时跟火燎了似的催她们赶紧走:“快快快!我都忘了我还约着人吃晚饭呢!这下我可坏事了!”

    乔稚却不慌不忙的拉着他走到一边,说:“哥,要是豁老大要钱要的急,你就先替我垫上,过两天我就还给你。”

    茶壶以为她在开玩笑:“行啊,反正你哥在我那儿留了钱,不急。”说完又记起来自己现在是十万火急,顿时没了心情再逗她,“走吧祖宗,我再迟点另一个祖宗今天回家该不给我开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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