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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茂！”回神的时候，少女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池澄明第一时间拿出花鸟相闻的一次性技能卷轴给少年吊命，再也顾不得什么保密，AK47的子弹疯狂的倾泻而出，击倒了视线范围内所有站立的目标。
“师姐……”原本濒死的少年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脸上稍微有了几分血色，可随着身后不断流失的血液，他的脸色又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
“坚持住，阿茂，想想阿逊，坚持住！”池澄明握着师弟的手，拼命在队伍频道里呼叫母亲前来救援。
“阿逊……阿逊……”少年握着池澄明的手用力了几分，他艰难地喘息着，“阿逊就……就拜托师姐了！”
“说点吉利的！”池澄明想凶少年两句，可她的眼泪还是疯狂的汹涌而出。
“吉利的……”少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他有些涣散的眼神忽然凝实了几分，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痛哭的少女，“师姐，喜欢我做的笛子吗？”
“喜欢！”池澄明回答完这句话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接着她使劲点了点头，“特别喜欢，小猫超萌，等你回去，一定要给我多雕几个！”
“师姐喜欢就好。”视线渐渐模糊，张茂发现自己几乎感觉不到手里的温度，他努力收紧手指，好让自己永远记住眼前这个人带给自己的温暖。
“不要睡，阿茂，不要睡！”
“不要哭！”在少女不断的呼唤下，气息更加微弱的少年仿佛又有了精神，他发现自己竟然能抬起手臂了！张茂将手伸向面前泣不成声的少女，沾满了泥土和鲜血混合物的手指在接触到少女细嫩的皮肤前停了下来，接着立刻被对方紧紧地握住，贴在脸上。这一刻，张茂觉得自己胸腔内的心脏又开始有力的跳动起来，他觉得这一刻，自己终于可以问出那个萦绕在自己心头许久的问题，“我还不知道，师姐的闺名。”
“回去我就告诉你。”池澄明不知道这是不是少年的回光返照，但她知道得让人心里有个牵挂才能吊着一口气，握紧少年的双手，她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回去我就考诉你……”
“那…那我一定……”张茂想说自己一定会努力活着回去，他等这个答案已经太久了，从那个雪天认识她开始，从她手中接过第一碗热粥开始，从她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开始……
火在烧。
宁静的村庄里只能听到哔哔啵啵的火焰燃烧声，风卷着火苗飞舞，几乎要舔舐到少女的指尖，可池澄明却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从火光中走出的彩衣女子有一张有别于普通人类的面容，尖尖的耳朵和托尔金系列电影里的精灵有些像，她纤长的手指向内收紧，地上的火苗仿佛能够聆听她的意愿，也随着体型一缩，渐渐熄灭。
“澄澄……”一只白皙温柔的手遮住了少女的眼睛，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少女猛地一抖，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该离开了，阿逊还在等他。”
似乎是这句话当中的某个词汇戳中了少女的痛处，池澄明仿佛被人抽了一鞭子，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
文绘竹俯身搂住女儿，强迫自己把视线停留在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身上，血污遮蔽了少年的面容，让那张在最近已经十分熟稔的面容显得有些陌生。
“该走了，”确定周围所有北戎兵的尸体和马匹都被燃烧殆尽后，文绘竹强硬的将女儿拖了起来，直视着少女哀切的双眼，“带他回家吧。”
当郡府因为有小股北戎骑兵在信都郡境内流窜的消息而震动时，第二个坏消息又接踵而至，莫粹难得失态的追问眼前血染白衣的少女，“你说真的，北戎已经对这里的村子动手了？”
池澄明还没有回神，她机械的回答：“是。”
“那请问池小娘子，此番如何脱身？”高阶倒是还有几分冷静，他沉着的提问，“北戎骑兵竟没有追击吗？”
“追击？”池澄明想说再厉害的骑兵也抗不过热武器，一把AK足够她干掉二十个骑兵，但残存的理智阻止了她，让她能够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冷静翻出文绘竹为她准备好的理由，“有人出来攻击他们，我趁乱跑了。”
“是什么人？有多少？杀了北戎骑兵之后他们还做了什么？”高阶连忙追问。
“我……”
“伯绪！”短暂的失态后莫粹立刻找回了自己的风度，他拦住想要继续追问的高阶，缓步走到目光空洞的少女身边，纤细白净的手指轻轻的将黏在少女脸侧的鬓发理到耳后，低声道，“此番，叫小娘子受惊了。”
将视线转移到眼前年轻的郡守脸上，池澄明沉默片刻，向后退了一步，将队伍频道里的文字快速念出来：“我们看见村子着火，刚靠近就看到了北戎兵，没有直接接触，一轮箭雨过来我们就掉头折返。有几个人追了我们几步，接着就听到他们后方有动静，追我们的人就回去了，我没看到攻击他们的人是谁。”
“小……”莫粹正要再说两句话安抚一下，说完了这段话的少女就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飞快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逃离郡府办公室的池澄明在郡府客院的门前停下了脚步，眼前熟悉的院门仿佛变成了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只要向前一步就会身首分离。现在她不觉得积极探讨着北戎骑兵入侵对信都郡会产生什么影响的郡府幕僚冷漠了，她情愿去面对那些人关于那二十个北戎骑兵是如何夜袭村庄的问题，也不想面对一个再一次失去了兄长的孩子。
现实之所以比噩梦残酷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无法逃避。
不等池澄明鼓起足够的勇气，早已听到动静的文绘竹就替她打开了院门。
“师姐！”院子里正守着兄长的张逊立刻抬起了头，池澄明本能的避开了那双含泪的眼睛投来的目光，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进来吧，”文绘竹将女儿让进门，牵着她的手走到院内安置张茂尸体的台子前，“同门一场，你也该送送他。”
“师姐，他们说是北戎兵杀了我哥，是不是？”
“他是为了我……”避开少年的视线，池澄明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语带仇恨的孩子说，其实是我害死了你哥哥，他本来不用死的，是我的狂妄无知害死了他。她将视线固定在那张失去了血色、看起来有些失真的僵硬面容上，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伤心。对，这个少年已经和他们共同生活了半年多，可在今天之前，他其实并没有留下比羊二更清晰的形象。
这个少年话很少，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低着头。
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食物，也不知道他更擅长什么武艺，她甚至记不起他的本名。
这样一个宛如符号般存在的少年，为了保护她，就这么死了。
“那他，应该是高兴的。”张逊用手巾一点点把兄长的面容擦净，他看着垂泪的少女，忽然笑了一下，“他知道师姐这样为他难过，他一定，一定很……”
池澄明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揉搓着，尖锐的疼痛令她按着心口蜷缩起来，她不知该如何告诉张逊，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即使到现在，真正令我感到痛苦的还是内心的愧疚和悔恨，而不是他的离开。
一股带着香气的微风拂过，文绘竹走过来揽住女儿的肩膀，低声对张逊道，“你师姐累了，让你师父陪着你，好不好？”
“是我疏忽了，师娘快带师姐回去休息吧。”张逊懂事的说道，“不用劳烦师父了，我陪着哥就好。”
“不要说傻话，”一旁的池纡青揉了揉男孩的头顶，“你还有师父呢！”
“麻麻……”坐在明亮的浴室里，花洒里的热水不断的浇在自己身上，池澄明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她对门外的母亲说，“我觉得自己很卑鄙，他为我而死，而我甚至觉得庆幸。”
“那我大概比你更卑鄙一些，”文绘竹背靠着浴室的门坐着，手中不停的摩挲着布鲁的背毛，“我不仅庆幸，甚至升起了再收养几个孩子的想法。”
这一次异常敏锐的听懂了母亲弦外之音的池澄明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因为她心里浮起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也是：这样养出来的孩子，大概都会心甘情愿为我们效死吧？
“你希望今天出事的是张茂，还是我或者你爸？”文绘竹忽然问道。
“张茂。”池澄明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个问题好像没什么意义，”文绘竹觉得是时候下一剂猛药了，她给怀里的胖猫挠着下巴问道，“那你希望今天出事的是张茂，还是布鲁？”
“麻麻，你让我觉得自己更卑鄙了。”池澄明没有回答，但她的答案是确定的。
“人有远近亲疏，这谈不上卑鄙，人之常情而已。”文绘竹的声音甚至能听出点愉悦，“就好像，我很高兴你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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