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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临近城墙这一代是京城里平民日常采买的地段，虽然没有大生意，但人流络绎不绝，天还没亮就有人过来排队。池澄明远远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墙角避风的百姓，将自己心底微弱的同情心掐灭，贴着墙快步前行。
通过微型变声器传出来的是一口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口音的官话，粗糙短褐中露出的是黑黄色的皮肤，池澄明的新伪装连她亲妈都差点认不出来，安全性系数必须非常高。
池澄明是来取车的，安全起见，一家四口在那个不知名贵族家的冰窖里躲到了十月底，直到前几天文绘竹发现还算安全，才让她去车马行订了一辆骡车，约好今天取货。
走进车马行，池澄明却发现内部的气氛有些诡异，她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不知道，城门又看的严了，进出的人、车都要查。”车马行的伙计同样小声的回答她，“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连我们这里也要查。”
池澄明心里咯噔一声，她可没有什么户籍路引，活生生一个大黑户，禁不起盘问的！她怯怯地问：“那今天还能取车吗？”
“你这种不查，人家查的是大单。”伙计说着引她向后走，“你这车子好得很，我们大师傅把关，正经徒弟给你打的，管保结实！”
“有劳有劳！”池澄明连连道谢。
“呷！谁让你想得美哩，老早以前也都往车里放行李，人坐在行李上，也没有你这样想的，打好格子放行李，人坐在格子上，就是比坐在不平整的行李上舒坦。”伙计说着将她引进后面的院落，向院落里的工匠们打招呼，“大明来取车了！”
“大明！”负责给池澄明定制车厢的工匠李桐搓搓手走了过来，“我引你看！”
“诶！”
“你要求的，贴着车厢三面打柜子，虽然没雕花，但是都给你打磨的好好的，有一个毛刺你来找我！”李桐又给她指着顶头那处柜子的盖板，“这是好几块木料，照你说的，全拼出来盖着两边的柜子能就铺成床。”接着是车厢后面，按照池澄明的要求没预留了一定的空间，“两侧架子结实的很，你想绑多少行李就绑多少，牲口能拉动就成。”
“多谢多谢！”池澄明非常诚恳的道谢，又按照当地习惯，将一只袋子塞给李桐，“一点心意！”
“不敢不敢！”虽然是约定俗成车辆完工后，除了给车马行的抛费还要给工匠一点“小费”，但李桐还是推辞了一番才收下，接到手里发觉分量不轻，心里十分开怀。待他回到家中，只随手将袋子交给婆娘，也没有多问，没一会儿却被婆娘一把拽到了里屋。
“这是哪儿来的？”婆娘压低了声音问道。
李桐一看，这不是早间大明给自己的“心意”吗？“就是这一回的活计，好一辆车，忙了这许久的，若是谢礼稍微重些也不打紧！”
“你知道个屁！”他的婆娘兜头啐了他一口，接着仔细将里里外外的门都掩了，将布袋子打开。
李桐刚看到袋子里的稻草就恼了，正要起身，又被拽着坐下，愤愤的看着。却见他的婆娘将稻草拨开，露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双耳陶罐，揭开盖子，内里是一层白乎乎的油和黑乎乎的似是肉食，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嘘！嘘！”他的婆娘连忙拉住他，“快别声张，再教那个讨债鬼听见！”
“这，这……”李桐压低了声音道，“恐怕是大明拿错了，这怕是人家备着要带回家的，我得给他送回去！”时下习惯，给工匠的“小费”一般是些粮食，好一些的给少许肉蛋，他开始觉得分量不轻以为是给了许多粮食，这才回家就塞给了婆娘。
“你魔障了？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尝了一口，是顶顶好的肉，化了以后软和的很。”婆娘抱着罐子不撒手，“师父这二年牙越发不好了，临老临老，让老人家吃点好的，也是你的孝心，不枉他养你一场！”
“不行，这是旁人的东西！”李桐虽然也很想让师父吃点好的，可这一罐子好肉，不知人家不知攒了多久，实在不能拿。他苦口婆心对妻子道，“你吃着很好，想必是人家准备给家里老人的，咱们不能干这种事。”
“那，至少给师父盛一碗。”李桐的妻子不是眼皮子浅的，京城这种地方，手艺人能吃饱饭，偶尔也有几口荤食。但诚如她所言，李桐的师父老李头年纪越发大了，牙齿几乎咬不动干粮，能有一口好肉委实不易。
老李头早年丧妻，也没个后，收了李桐这个族侄当徒弟，那真是当儿子养大的，李桐也一心想为师父养老。他的妻子嫁过来以后生了三个儿子，李桐每日忙碌无暇教导，都被老李头叫过去仔细教手艺。这种时代，一门手艺就是一辈子的饭碗，李桐夫妻二人因此对老李头越发孝顺，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他。
“我整罐给人送回去，舍了这张脸，看能不能用钱换一碗回来吧！”李桐将袋子重新包好，怀揣了一袋铜钱和一只木碗，匆匆跑了出去。到了车马行听闻大明早已离开，也无人知晓他家在何处，只听说他明日出城，便在次日一早守在城门口不远处探头张望。
一家四口确实打算今天出城，目前池纡青身高显眼无法随意出现，文绘竹最近出去过一回之后就低调起来，好在“大明”这个形象被池澄明经营的很成功，全家人便躲在池澄明的小屋中，由她驾车出城。
池澄明刚到城门口就被久等的李桐叫了住，她不解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大明，你，你……”李桐四下看了看，把布袋子推给池澄明，“你拿错东西了！”
“拿错东西？”池澄明不解，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没错啊！”
“我，我想，我，啊？”李桐正想说什么，却被池澄明茫然的回答惊了一跳，他惊疑不定的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道，“真没错？你知道你给了啥不？”
“家里炖的肘子不少，我听说你师父年纪大了，你又孝顺，就给你盛了一罐。”这件事是池澄明自己做的，她听说这个时代流行验收时给工匠送点吃的当心意，就前一晚去帮会领地打包了一份肘子，“不会坏了吧？这种天气应该挺能放的。”
“当真不是你拿错了？”李桐闻言大惊，这个大明看起来不像能随手就送出这么一大罐肉食的样子啊！
池澄明这时候再不知道东西给重了就白长这么大了，她连忙也压低了声音，“我偷偷说与你知道，万万不要外传！这头猪是贵人家的，说是病死了不当吃，竟要烧了去。那家的仆役觉得可惜，便偷了出来低价发卖，我买了好大一块，听说你家老人也替我这辆车费了不少神，若是不嫌弃，就不要推辞。”
“哦~”李桐这才放下心来，这年头病死的家畜贵人不吃，但普通人绝对不会顾忌这些。
“好教你知道，这肉吃了也不妨事，我也吃了，这不是好好的？”池澄明还怕对方心里不踏实，反复道，“实在不放心，就坐在火上多炖一阵子。”
“我懂我懂，贵人忌讳这些，咱们这等人，哪有这些妨碍。”知道不是送错，也不是来历不明的东西，李桐心下大安，“是我多虑了。”
“怎么会，李兄是实在人，担心我拿错了东西才特特来找我，换了旁人，就算真是我拿错了，怕也要据为己有！”池澄明对李桐的人品大加赞赏，又寒暄了几句才作别。
出城时城门吏随口盘问了池澄明几句，见他神色不似有异，又查看了车内一番，便将她放了出去。池澄明一边略显畏缩的赶车，一边在出了城之后询问前面的车辆，“最近这是查什么呢？”
“不知道，不过很不与咱们相干，大车队才看的紧呢，再有就是各大粮铺，咱们这等小角色，才不在人家眼里。”前方的车辆似乎是往附近农庄去的，要知道京郊的许多农庄都是贵族的私有物，换言之这个人很可能有内幕消息。
“我也听说了，车马行那里大单子被查问的紧呢！”池澄明也做出一副八卦状，“莫不是谁家失了大宗货物？”
“大宗货物？”那个车夫笑了笑，“这等事很不与我们相干，我这便去了！”
与车夫作别，又走了一阵子，路上再没有同行的车马，池澄明才叫出了父母，只把这个当八卦，“是不是哪一方动手了？否则怎么这么大动静？”
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眼前的两个人……
池纡青看了看女儿，望天不答话。
文绘竹则拍拍女儿的肩膀，“去换衣裳，这身真是辣眼睛。”
“换什么呀，我这样安全！”池澄明显摆道，“我这才是升斗小民的身高，你俩都超标了！”
“别闹，这个赶路走到猴年马月去？你把这车添加到你系统里就收起来。”文绘竹说着四下望了望，“你们都回我庭院，我赶路。”
“那买车干嘛？”池澄明不解。
“先进去，”池纡青催促女儿，“快！”
茫然回到母亲的庭院，池澄明抱着胖猫询问父亲，“不是说出了城在附近采买些东西吗？正好用大明这个身份出城，赶路，在附近买东西，不是正好？”
“唔，最近你麻麻干了票大的，咱们暂时不缺粮草了。”池纡青坦白道，“前几天你去订车的时候，我们两个去把城郊溶洞里那几百兵马的补给劫了。你麻麻那个叫食梦貘的式神特别好用，飞过去之后把它放出来，人都睡死了，我把东西一收，她再从空中转移。我们还把赵王府和陈?两家的仓库扫荡了一遍，大兴真是烂到根里了，这两家的存粮发霉腐败的不计其数，仓库里老鼠比猫都大，外面还有那么多人衣食无计……”
“只盯着这两家，他们肯定知道是咱们动的手啊！”池澄明大惊，“他们会不会下通缉令啊？”
“哦，不止这两家，你麻麻也担心目标太明确不好，扫了两个街区，人家都家大业大，怎么可能清空？差不多按着半数取的。”池纡青道，“怕他们不知道敌人是谁，还留了封信：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黄巾？”池澄明知道，这肯定是文绘竹的主意。
“大兴全国不知道有多少流民，总有几个是装神弄鬼起家的，进城就抢掠大户更是司空见惯，栽赃给他们也没法反驳。”
“麻麻真是666！”池澄明真诚的赞叹道，“所以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怎么不缺？”文绘竹用关心智障的眼神看着女儿，“咱们只有粮草没有兵啊！”
关于兵源，一家四口各有各的想法，池纡青认为可以去村庄招募，这年头为了吃口饱饭，愿意举家投身做人奴仆的都不少，有钱有粮还怕没有人？
池澄明的想法和池纡青类似，但她没有把目光投向普通百姓，而是想去剿个山寨，认为这样的人本身就有一定战斗力。
文绘竹面对理想主义的父女二人久久无语，列席会议的布鲁甩了甩粗壮的大尾巴，露出一个无声的讥讽表情，被恼羞成怒的池澄明拽到怀里揉搓了半晌，胖猫立刻开始反击，一人一猫立刻开始例行互挠。
“咱们没有身份、没有根据地、没有武力威慑，拿着大批粮草招募兵丁，你们认为招来的人会把咱们当成老板还是肥羊？”文绘竹深感无奈，“至于剿匪那更是想都别想，那群习惯了烧杀抢掠不劳而获的人，指望他们服从安排遵守纪律？做梦快一点！”
“那收养孤儿？”池澄明积极建言，“我记得朱元璋以前就是马皇后她老爸的义子，她老爸貌似有一堆义子！”
“时间成本太高，你又是独生女，如果那群义子心养大了，肯定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池纡青说完才觉得不对，扭头问妻子，“不对，怎么说到兵上了，不是说好先找个诸侯，帮他立国吗？”
“嗯，兵源这件事确实不太急。”文绘竹缓缓道，“无论咱们去找诸侯投靠还是找根据地自行建设，都得先实地考察。临行前我去陈?的书房转了一圈，收获颇丰，暂时圈定了十三个郡国，现在咱们可以晚上用越野车赶路，白天骡车进城考察，快的话一个月足够，一旦多了外人就不同了。”
“陈?的书房？麻麻你真是6的飞起……”池澄明瞠目结舌，又好奇母亲圈定目标的标准，“怎么找的那十三个地方？”
“排除法，诸王所在州排除，临关州排除，接下来是有民乱的、遭灾的、税收太低的、道路不便的、自然环境恶劣的……”
“竟然还有剩余？”池澄明觉得符合全部条件的郡国应该不存在。
“当然有，”文绘竹说的时候底气也不十分足，“至少官方数据显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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