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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地区的十户和冷杉城之间的道路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行。
两道青黑色的车辙在高大的杉林间显得孤独而醒目，有时微风拂过，杉树高层覆盖的雪会一点点洒落下来，随机形成一个个降雪的小区域。
清晨时，林中漂浮着湿冷的寒气，蜿蜒的前路曲折地消失在雾中，两旁高大的杉木疏影沉沉，像神殿中通天的巨柱般整齐地排列着。
每走几里路后，小道就连着另外一个十户，大约十几户居民看护着周围的林地。他们和守边的十户一样，也是游民和难民的后裔。
这些十户连接道路的地方都盖着一个两层小木屋，小木屋外搭着木棚，往里延伸的地方还有牲口棚，像个简易的车站。屋中的火撑日夜燃烧，在茂密的山林中倔强地彰显着存在感。
安途总是出汗。诺兰坐在马车里细心照料，每隔一段时间就摸摸他的额头，然后轻轻擦去汗珠。情况并不乐观，他的体温一直降不下来。
当一行人经过距离冷杉城最近的一个十户的时候，萨尔察觉到了异样——这个地方黑压压地守着很多人，看起来极不寻常。
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杉娜夫人和冷杉氏族难道反悔了不成？诺兰也从车舆中出来，拿好了武器，几个人甚至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人群渐渐清晰，其中一个膀阔腰圆的壮士迎上前来，看他没有带兵器，诺兰才松了一口气。
“欢迎各位……”来人正是冷辉，他看了半天不见安途的身影，便走到前面问道:“冷杉氏族领主冷辉前来迎接，安途将军……他在哪儿啊？”
青焰见来人似无恶意，行礼后答道:“安途将军受伤了，正在马车里休息。”说完他退一步向冷辉介绍道:“将军受伤以后，我们几人由诺兰统领带领。”
我？诺兰感到有些突然，但是她也马上领会了青焰的意思。自从踏入神灵山脉以来，大家都自然地跟着安途一起走，凡事都由他做决定。现在安途陷入昏迷，几人自然需要一个临时的带队人。
诺兰没有犹豫，走上前来向冷辉行礼打招呼:“青狼部落霜狼氏族统领诺兰，幸会。”
冷辉看到诺兰飒爽英姿，容貌娇美，翩翩妙龄女子却有一股刚毅果敢之气，确有青狼部落的勇武之风。“幸会！我奉杉娜夫人之命前来迎接，请各位随我来吧！”
“多谢领主！”
两队士兵分列马车两边，在冷辉领主的带领下朝冷杉城继续前进，诺兰将安途受伤的经过告诉了冷辉，他随即决定带诺兰等人护送马车先行一步。
跋山涉水，一路艰辛，几人终于进入了一座像样的城市，就这样在冷杉城宽敞的驿馆中暂住下来。
有温暖的壁炉，有舒适的床铺，有精致的食物，慕峰痛快地泡了一个热水澡，整个人差点儿融化在污浊的洗澡水中。
诺兰和青焰见过了杉娜夫人，还在冷杉城巫医们的帮助下找到许多缓解毒性的药材。
杉娜夫人的年纪和诺兰母亲的年纪差不多，一个是没有过孩子的中年妇人，一个是母亲早逝的年轻姑娘，两人一见如故，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杉娜夫人经常到驿馆来探望，她察觉诺兰照顾安途时无微不至，那种强烈的保护欲，分明是源自难以抑制的爱慕之情。
“我听巫医们说，安途将军身上的寒毒虽然已经扩散到全身，但也算是好转的开始，不像先前郁积在心胸之间那么危急。”
诺兰腼腆地笑了笑，感觉到有些尴尬。一定是自己的忙碌显得过于殷勤，和人设不符，被杉娜夫人瞧出来了。
自从杉娜夫人刚走进屋子里时，她也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在安途床前忙东忙西，但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因为青焰和巫医们刚为安途擦拭过身体，现在只需静躺着就好。
杉娜看到诺兰的样子，不由得回想起年轻时的自己。虽然不如诺兰那样动人的美颜，但是对心上人的这份真诚的爱意，却是一模一样。
两人来到外厅饮茶小叙。
“你们在一起了吧？”
诺兰摇了摇头。也许她之前对此还有十足的把握，曾经自信地认为安途就是属于自己的。可是这段时间她的心境已经大不如前，虽然不喜欢屈居第二，但是总有一种挫败感让她惆怅低落。
她仰头想着昏睡中的安途，心中劝慰道，现在你哪儿也去不了，只有我能管着你，她甚至觉得，哪怕就这么一直守着，也好过再出去担心受怕。
杉娜看诺兰不甚开心，想必是他们两人的交往出了些问题。她发现诺兰性格强势，却在对待安途时变得小心翼翼，这足以说明她真的在乎，真的用了心。
“好在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互相扶持，互相陪伴，多好！”
诺兰听杉娜夫人这么说，联想到她曾提到的前首领鹿源之死。她这番感慨激发了自己的好奇心，“夫人，你和鹿源首领在一起，怎么也得三十年了吧？”
杉娜略显苦涩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无奈地叹息道:“三十年，哪敢想象！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恐怕加起来……也不到三十天吧？”
诺兰有些吃惊，好像从这话里明白了什么。
……
黑羊部落，神匠城。
在人们的密切关注下，当初在宴会上向乌骨勒敬酒的神圣王国使者们被全部关押起来。
案情迷雾重重，对于使者们的审讯也在加紧进行中。
可是此时黑羊部落内部早已群情激奋，关于黑羊部落向神圣王国复仇的议论甚嚣尘上。
在这样的舆论压力影响下，许多贵族大臣们也都坐不住了，他们纷纷向乌音首领进言，言辞之中甚至表露，不用等到把案件查清，应该立刻站出来声讨神圣王国的暴行。
在一片激愤陈词之中，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们便是法师赤杰和法师图山氏。
法师图山氏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负责驻防残龙岭城墙沿线，乌骨勒暴亡之后他也得到乌音首领的召唤回到了主城。
图山氏历来行事谨慎，他当然也非常气愤，但是他并不主张在事实没有查清的时候就贸然行事。
如何安抚冲动的贵族们的情绪，现在变成了头等大事。赤杰灵机一动，慷慨陈词，“众位先生……神圣王国倒行逆施，阴谋算计，谋害先首领，我们与它势不两立！”
众贵族纷纷喝道，“对！”“势不两立！”
赤杰摸了摸胡须接着说道，“我们黑羊部落能工巧匠千千万万，珍贵矿藏漫山遍野，众多氏族团结一心，勇者大陆能有今天的繁荣与和平，跟我们英雄的黑羊部落的贡献是分不开的！”
贵族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一位长老还补充道:“我们当年和繁星河部落可是平起平坐的，我们部落的历史和他们一样古老！”
众人连连称是，赤杰接着说道:“诚如先生所言，我们黑羊部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繁星河部落平起平坐。如今先首领遭奸人谋害，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一位铁壁氏族的长老说道:“所以说，我们这次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制定一个复仇的计划，赤杰先生有何高见？”
赤杰看看众贵族凝重的表情，开始介绍自己的想法:“我们一定要报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乌音首领知道赤杰刚才一直在做铺垫，他的真实意图，应该是要给贵族们“降降温”，他往前挪了挪身子，听得更加专注。
众贵族一听赤杰这个调子，都觉得他显然有拖延之嫌，而在这样一个危急的时刻，拖延很容易被怀疑为“投降主义”。
云中氏族的一位长老立刻反问道:“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对的时间？等到神圣王国吞并我们的时候么？”
“众位，在我看来，至少要做好三个准备，才能与神圣王国公开决裂，我们取胜的把握也才更多。”
听到这里，乌音首领急忙问道:“先生请讲，哪三个准备？”他这时开口，主要是为了堵上其他贵族们的嘴，避免赤杰的思路被其他人打断。
“首领，各位先生！我以为，第一个准备，就是彻查毒害先首领一案，缉拿罪犯，将其罪状公之于众。”
“如果谋害先首领确实是神圣王国的阴谋，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号召所有部落氏族讨伐神圣王国，这是为复仇的名义做好准备。”
“第二个准备，就是联络白鹿部落首领鹿麟，月神部落首领潇迁，以及一切被神圣王国欺压的氏族们。”
“一旦纷争公开化，会有越来越多的氏族观望局势，我们联合的盟友越多，神圣王国就越孤立，这是为复仇的联盟做好准备。”
“第三个准备，就是要利用几个月的时间，充分集中物资，储备兵械，动员全部落加紧备战，等到天气转暖再行动，这是为复仇做好后勤准备。”
赤杰说完这三个准备，见议事厅内的贵族们都在专心听自己分析，他也更加有自信，进而总结道:
“首先从道义上占据制高点，出师有名，才能行稳致远；其次要广泛结盟，联络各路援军，这样面对强大的神圣王国才不至于孤军奋斗，势单力薄；最后，等待时机……”
没等赤杰说完，突然从殿门传来一个声音:“先生所言……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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