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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灵心里憋着一口气，没喊轿子，也没等车夫，就用两条腿走着，出了内院，穿过点将台、校场，直直地闯入水军训练营。
惊喜的是，不仅韩彪在，韩冽也在。
看到高台上那个颀长的身影，韩灵的眼圈登时便红了，她已经许多天没见到韩冽了。
“冽哥哥……”
她正要上前，却被兵士拦住。
“这位小姐，军事重地，请勿擅闯。”
韩灵娇娇弱弱地一晃，险些跌到地上。
兵士面色一变，来不及细想，连忙把她扶住，“小姐，您——”
“我来找冽哥哥，还有兄长。”韩灵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细细地喘着气。
年轻的兵士没敢往她脸上看，只瞄到那截雪白的腕子，黑瘦的脸登时红了个透，“您、您稍后，我去通知将军！”
“多谢了。”韩灵冲着他微微一笑。
兵士没看到，早就转身跑走了。
韩灵眼波流转，暗暗地为自己的魅力得意。
明杏扶着她，虽然感觉到不妥，却不知如何去劝，只得皱着眉头，把话吞进嘴里。
韩灵却是不满地瞥了她一眼，面上带着微笑，嘴里说的却是训斥的话，“不要这般丧眉耷眼的，省得冽哥哥看了心里不悦。”
明杏垂下头，应了声“是”，心里却在想，郎君哪里会看她？就连小姐，他都不会多看上一眼。
兵士回来时，只多了韩彪，并无韩冽。
韩灵当时就不高兴了，一双杏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屹立如松的身影。就盼着他能往这边看上一眼，兴许看到自己如花的容颜，他就愿意过来了也说不定。
韩彪没容她搔首弄姿，壮硕的身体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厚实的皮甲，头发胡子都是湿的，身上满是汗味儿，嗓门大得惊起一片鸭子，“小灵，你咋来了？”
韩灵不甘地收回视线，嫌弃地往后退了退，“我来找你和冽哥哥说件事……能把冽哥哥叫过来吗？”
“兄长忙着，有事跟我说吧！”韩彪粗声粗气地说。
韩灵抿着嘴，不肯说。
“好！”
湖中似是发生了什么事，兵士们全都拍手叫好，就连韩冽都拊掌大呼：“再来一个！”
韩彪往后瞅了一眼，耐着性子催促，“你得快点，训练到紧要关头，我也不能久待。”
韩灵捏着帕子，这才说：“我听到一些流言，是关于冽哥哥的，便想着提醒兄长，同冽哥哥说上一说，别让他被一个身份低微的厨娘累了名声。”
韩彪挎着刀，眉毛一挑，“就这事儿？”
韩灵咬着下唇，面上更羞，“还想问问……冽哥哥的身子好些了没，先前听闻他在吃药。”
“早好了，放心吧！”韩彪摆摆手，“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这里到处是光棍汉子，别被他们瞧了便宜。”
韩灵眉心微蹙，她向来不喜自家兄长的粗鲁性子，即便是关心的话，也让她嫌弃之极。
韩彪粗之大叶，唯一的一点小细心全都用在了自家妹子身上，他朝着茶庐那边挥挥手，扬声喊道：“冬儿，劳你个事儿，把小灵送回去！”
那边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头上束着冠，身上穿着男式短褐，开口却是清脆的女声，“遵命，将军！”
韩彪放下心，又嘱咐了韩灵两句，这才大跨步回了营地。
江冬儿笑盈盈地朝着韩灵屈了屈膝，“冬儿见过三小姐。”
韩灵痴痴地望着高台上的韩冽，兀自沉浸在期待又失望的心绪中，没有理她。
倒是明杏，结结实实地还了一礼，“见过冬儿姐姐。”
江冬儿是管家江良的独生女，也是他们这批家生子中最大的一个，性格好，能力强，从小就很照顾他们，明杏对她十分尊敬。
江冬儿扶住她，脸上依旧挂着明朗的笑，显然并未介意韩灵的怠慢。
明杏搀着韩灵，江冬儿在前面领路，三人不紧不慢远离了营地。
另一边，韩彪登上?望台，往韩冽跟前凑了凑。
韩冽往旁边挪了两步，并不理他。
韩彪没耐心，直白地问：“你就不好奇，小灵来干嘛的？”
“不好奇。”韩冽视线都没偏一下。
韩彪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样子，小灵八成看上你了，你就不想考虑考虑？”
“不想。”韩冽干脆地说。
“你——”韩彪抬起手，隔空朝他点了点，“你好歹也迟疑一下吧？”
韩冽终于偏过头，含着冷意的视线与他对上，“我若迟疑，那就是害了她。”
韩彪把着剑柄，低低地说：“我知道，兄长一直不娶，是担心终有一日马革裹尸累及妻儿，更何况京中形势诡谲，干脆连通房都不收……”
韩冽偏头看他，剑眉轻挑，“你知道得挺多。”
“兄长，我没说笑！”韩彪有点急，“我是觉得，小灵不是外人，她又对你有意，就算有一天你我、你我有个好歹，也给韩家留个后不是！”
“生而不养，留后何用？”韩冽看着远处的青砖黛瓦，面色沉静。
韩彪说得没错，他之所以到二十六岁都未娶妻，就是因为长年征战，不想留下一个弱女子独守空闺。更何况，这京城的形势正如脚下的湖水，表面看似平静，底下不知有多少漩涡暗流。
但是，有一点韩冽很清楚，就算没有这些，他也不会娶韩灵为妻。
韩彪瞪眼，“怎么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小灵哪点不好？”
“谈不上好不好。”韩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没她。”
“那有谁？”
“不知。”
韩彪抖了抖胡子，“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孤独终老吗？
韩冽看着眼前摇曳的苇丛、操练的兵士，露出一个洒脱的笑。
倘若能够终老，哪怕是孤独一世也未尝不可。
***
三月末，水军营休沐一日。
韩冽终于松口，打算带南珠去将军府转转。
南珠高兴得像只小麻雀，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韩冽并不嫌烦，带着她从正门出去，不紧不慢地往西走了百余步，到了将军府的东侧角门。
没成想，却在门边碰见一个圆滚滚的小人儿。
“长兄。”
胖胖恭恭敬敬地朝着韩冽行了一礼，然后便亲昵地抱住他的腿，仰着脑袋期待地看着他，“长兄要去哪里？可以带上我吗？”
韩冽挑了挑眉，看向门内之人。
韩灵今日妆扮得十分隆重，鹅黄艳粉在身上堆着，头上顶着金银钗环，随着她的动作丁当作响，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厚粉几乎要往下掉。
“今日原本要带着胖胖去御街看戏，听说冽哥哥要来，胖胖便怎么都不肯去了，一心在这里等着——可是扰了冽哥哥的要事？”
胖胖扭过头，圆圆的眼睛疑惑地看向韩灵，何时说带胖胖去御街玩了，没听见呀？
韩灵却是温婉地笑着，丝毫不担心被拆穿。
韩冽的视线往小郎君身上扫了一圈，不咸不淡地说：“无甚要事。”
韩灵夸张地拍拍胸口，娇笑道：“这就太好了，不然的话，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南珠在后面探出一颗脑袋，细白的小手戳戳韩冽的手臂，“还进不进了？”
韩冽把胖胖提到一旁，抬脚跨进门坎，用行动回应了她的话。
南珠一闪身，像条小泥鳅似的跑到前面，回过头来冲他笑嘻嘻地嚷道：“你陪你的弟弟妹妹吧，我找北瓜玩去！”
韩冽眉心一蹙，开口欲拦，韩灵却凑过来，娇声道：“冽哥哥，听说你今日备下了大船，是要带我们游湖吗？”
“我也想游湖！”胖胖举起白白嫩嫩的小手，巴巴地看着韩冽。
韩冽瞅着小娘子越跑越远的身影，微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特意挑了休沐的日子，支开兵士，备下游船，就是为了带她在湖上浏览一番，答谢她多日来的解毒之恩。没成想，她竟跑了。
韩冽这个郁闷呀！
随着小娘子的离开，他的心情仿佛从暖春迈入深冬，眉头嘴角全都冷了下来。
胖胖自小就养出了小动物般的直觉，长兄不高兴的时候，他比木头还老实。
只有韩灵不会看眼色，温言软语说个不停。
同样是“说个不停”，韩冽的心情却完全不同。
***
再说南珠，从韩冽身边跑开之后便给北瓜传出信号，北瓜三弯两绕把李强甩开，到外院同她接头。
南珠还记挂着上次听到的事，“先带我去那个院子。”
北瓜早就打探清楚了，那里是韩彪和众将议事的地方，“现在没人，去了也没用。”
南珠还是坚持要去，她想看看那里是不是和韩宅相通，她还是怀疑，那天听到的声音就是韩冽。
于是，兄妹二人来到内院。
果然如北瓜说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别说人，就连一棵树都没有。
南珠院里院外瞅了一圈，明门暗门都没看到。
莫非，是她听错了？
北瓜扯扯她的包包头，笑嘻嘻地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后厨今日宰了猪，哥带你去打打牙祭，打探的事晚上再说。”
南珠一听有吃的，顿时什么都忘了，拉着北瓜就往后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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