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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最强天选之人 > 第220章 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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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阿南冲过来,脸红红的,往我手里塞了一朵栀子花,“乞巧用。”我的脸一下子烫得能往外冒蒸汽了。

    “为什么给我?”我愣头愣脑地问。

    “给你就给你——”阿南掉头就跑,像是后面有高校长在追他。阿南是高校长的儿子,如果哪天不上蹿下跳打坏两片瓦,踩坏几根苗,那他一定是生病了。每天黄昏,都有邻居拿着被打破的瓦片什么的,跑到学校跟高校长“聊聊天”。“聊天”之后,高校长就拿着一根小竹枝,满村子找阿南。

    高校长戴着眼镜,一副斯文相。气势汹汹的样子跟他真的不怎么协调。村里人就喜欢看高校长凶起来。凶起来的高校长才有可能坐在他们家的晚饭桌旁,一起抿上一壶米酒。

    “其实,也不能怪阿南。”村里人都这么劝高校长,“屋顶上葡萄挂果了,金南瓜开花了,男孩哪能忍得住。小时候,我们谁没睬坏过人家屋顶上的瓦?”这倒也是,村里的灶屋都修得矮,盖着稻草、瓦片。主妇在屋旁屋后插一根葡萄枝,点两粒金南瓜籽,葡萄藤、南瓜藤蔓延到屋顶,开花了,挂果了,好滋味就藏在屋顶上。金南瓜花吸吮起来可甜了,味道不比葡萄差。

    阿南倒不是嘴馋,一般都是伙伴央求他。

    葡萄要留着变紫,金南瓜花要留着结南瓜,不能随便动,可把灶屋底下那些孩子给馋坏了。他们都找阿南说:“阿南,我们家那葡萄绝对可以吃了,去年味道甜得很,去摘点咱们尝尝吧。我爸那根木棒,可比高校长的小竹枝粗得多,那一棒子下去——”话说到这里,说话的人都要打个冷战,“再说,你爸要是喝上二两米酒,回去肯定把打你的事给忘了。”

    村子里那么多人家,阿南可忙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工夫送栀子花给我。

    想起栀子花,我的脸更烫了。

    今天是七夕。

    七夕乞巧,是祖上留下来的风俗。晚上,女孩辫子里插着栀子花,在月光下穿针,请求月娘娘把心灵手巧的祝福赐给自己。老人说,戴过栀子花,女孩儿心眼更清亮。

    这天,栀子花要男孩子送。不过,谁送谁栀子花,可微妙着呢,这栀子花有点像情人节高校长领着我们画的情人节贺卡的含义。

    那次,我只收到了俊辉的情人节贺卡。阿南的情人节贺卡送给了他妈妈。

    其实,阿南和我关系挺好的。我们是同桌,还一起参加了数学竞赛。那些竞赛题,争论起来可有意思了。我们拍桌子,跳到椅子上争论。

    “给你!”没想到,阿南又回来了,往我手里塞了个硬东西,“我姐的,明天记得还我。”他照例跑得飞快。

    我伸开手,原来是枚发卡。我的头发被爸爸剪成齐耳的蘑菇头,短短的,有了栀子花也没地方插,只能用发卡别在头发上。

    这个阿南,竟然也有细心的时候。

    “阿南——给我出来!”远远传来高校长的声音,我听到他在前屋跟人说话,“今天七夕,关他什么事啊,一个男孩子也去摘栀子花。摘就摘吧,他把人家一树花摘得七零八落,说是要挑朵最好的!你说,该不该骂!”

    “哈哈——”邻居大伯大笑起来。

    我看看手里的栀子花,想起阿南摘一朵,丢掉,再摘一朵,丢掉…一我仿佛看到他那精挑细选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想起“精挑细选”这个词,我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甜。

    二

    “烟子——”妈妈在喊我。

    “啊——”我拿着花跑到灶屋里。

    “那里——”妈妈把陶锅从灶上端下来,冲着碗橱嘟嘟嘴,“瓷碗里那朵栀子花,用水养着,是俊辉他妈送过来的,说是俊辉摘的,给你乞巧用。呀——你自己采花去了。”

    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声,脸热乎乎的。

    俊辉那个傻小子!

    俊辉和我的关系,村里人都知道。他去钓鱼,村里人问他,钓了给谁吃。他就老老实实说,自己吃一条,给烟子吃一条。这家伙!

    这只能怪我妈。我们两家隔得近,当年,我们还是奶娃娃呢,她和俊辉妈妈纯粹为了好玩,商量着给我们订了娃娃亲。从小,她们就教育俊辉要对我好。俊辉呢,也傻乎乎地特别听话。

    端午节,他要分粽子给我吃。中秋,他从作业本上撕下一页纸,包了个月饼送给我。平时有点好吃的,他都给我留点。

    这还不算上我妈做的“好事”。采艾草啊、捉虾子啊,等等,她喜欢喊上俊辉陪我,说是要他帮着,把我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地方的镰刀、竹篓什么的带回来。有时候,我妈喊我去菜园子里拔两根葱,扯几个蒜头,我懒得动,她就从后窗探出头,嚷嚷着要俊辉去。俊辉这傻瓜,一喊就动。我妈就我一个女孩,她可喜欢俊辉了,说要有个这么听话的儿子就好了。

    不过,我知道俊辉的一个秘密。俊辉喜欢我,还喜欢蓝草。

    那天,他买了一根冰棒,只让我咬了一小截,他结结巴巴地说,还得留点给蓝草吃。哎哟,听到这话,看着他那面红耳赤的样子,我都快笑晕了。

    俊辉傻得逗。

    三

    才想起蓝草,蓝草就来了,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草啊,进来玩。”奶奶在堂屋里招呼了一声,起身进了她的房间。我知道她要去陶瓷坛子里拿糖。奶奶有个大陶瓷坛子,里面放着石灰,她叫它石灰坛子,坛子里放着很多好吃的糖果、饼干等糕点,都是逢年过节姑妈舅舅他们送来的。

    奶奶和蓝草的奶奶是多年的老朋友,她可喜欢蓝草了,喜欢她的长辫子,喜欢她斯文秀气的举止,总是亲切地喊她“草”。

    奶奶可从没像喊蓝草那样温柔地喊过我。

    果然,奶奶手里抓着一把黑黑的巧克力豆出来了。

    巧克力豆嚼起来嘎巴嘎巴响,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一口咬下去,就像是嘴里爆开了一颗巧克力炮弹,味道香极了。

    奶奶从没有这样大把大把地给过我。我嘟着嘴望着奶奶。

    奶奶给了我两颗,把剩下的全给了蓝草。

    蓝草接过巧克力豆放进口袋里,就是不肯跨过门槛来,只是扬着手,要我出去。

    我瞥了一眼她鼓鼓囊囊的口袋,才不愿跟她走。

    奶奶推推我,我扭扭身子,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把巧克力豆嚼得咯嘣响。

    “你这丫头!”奶奶用力点了点我的额头,回身给我的口袋也装上半口袋巧克力豆。

    我嘿嘿笑了,跟着蓝草出了门。蓝草来了就能把奶奶的石灰坛子打开,真希望她多来。不然,好东西放在石灰坛子,越放越干,越放越硬,要是等到不好吃了再拿出来就太可陪了。

    蓝草把我领到屋场外的草垛旁,看着我不说话。

    我也看着她。她两条辫子编得又粗又紧,黑油油的发梢别着一把洁白的栀子花,别提有多好看了。

    “你的辫子真好看。”我羡慕地说。

    “啥呀!”蓝草一扭身,跺跺脚不理我。

    我莫名其妙,今天才见着她,怎么就得罪她了。

    “蓝草,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回去了。”我说。我得要奶奶试试,看能不能给我也编条辫子,把栀子花插在辫子里多漂亮啊!

    蓝草还是不说话。

    “我走了。”

    “别走!”蓝草转过身,羞红着脸,问,“你有栀子花吗?”

    “有。”

    她瞪了我一眼,低着头,鞋尖互相摩擦着。

    我看出点意思来了,蓝草肯定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

    我不走了,看着她。

    她脸更红了,半天才说:“我的花……栀子花……”她手指绕着辫梢,“栀子花……俊辉……俊辉送的……”

    我听了,哈哈笑起来。俊辉那傻小子,还知道送花呢!

    “不许你笑!”蓝草凶凶地看着我。

    我合拢了嘴,可一想起俊辉送花那愣头愣脑的样子,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许笑!”蓝草推了我一把。我没提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我就要笑,哈哈哈哈——”我生气了,推了蓝草一把。

    “你——”蓝草红了脸,眼睛亮晶晶的。她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不许你收俊辉的花!”她说。

    俊辉的花!那个傻小子,谁稀罕,我哼了一声。

    “哼什么哼,就不许你收俊辉的花!”蓝草又推了我一把。我一个退步,踩在泥水坑里。

    干干净净的新凉鞋,一下子变得脏兮兮的。这下,我真的生气了。

    我用力推了蓝草一把,嚷嚷道:“我就要收,就要收!”

    “你收了阿南的花,我都看到了,不许你收俊辉的花!”蓝草跳了起来,和我扭打在一起。

    “你赔我的新凉鞋!”我扯着她的辫子,往泥水坑里推。哼,她那双粉凉鞋真刺眼。

    “哎哟——”蓝草尖叫起来。

    我们又叫又闹,又拉又扯,打得可痛快了!

    “哎呀——女孩子,怎么也打起来啦!”

    高校长!我一惊,松了手。蓝草还揪住我的头发不肯放。

    “轻点,轻点,”我疼得龇牙咧嘴,“高校长!”

    蓝草赶紧也松了手。

    高校长问我们为什么打架。

    我瞪了蓝草一眼,嘟着嘴朝天不说话。

    蓝草也不做声。

    高校长急了:“不说话,我就把你们领回家!”

    蓝草说了句什么,声音比蚊子还小。

    “什么?”高校长没听到。

    蓝草的脸比奶奶烙饼时的锅子更红。

    “蓝草把我的新凉鞋弄脏了。”我说。

    “烟子——”高校长看看我的凉鞋,看看蓝草松松垮垮的辫子,哈哈笑起来,“就这么点事啊,行了,回去吧,别打架了,再打,扣你们的品德分。”

    他边笑边摇着头走开了。

    蓝草扯扯我的衣角,我不理她。

    “给你。”熟悉的巧克力香钻进我的鼻子里,蓝草递给我一把巧克力豆。

    我接过巧克力豆,嚼得咯嘣响。

    真香啊!打完架,吃颗巧克力豆,全身都放松了,香味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舒服极了。

    “你经常来我们家吧。我妈常说,奶奶石灰坛子里的东西,不拿出来会坏掉的。你来,奶奶就会拿出来的。”我对蓝草说。

    蓝草的脸还是红红的。“明天我给你吃我奶奶烙的蛋饼。”她跑得老远,回头说。

    哇,蓝草奶奶的蛋饼,我似乎闻到了那种温暖的、带着葱味儿的松软的烙饼香。

    四

    我把阿南和俊辉送的栀子花,都养在瓷碗里。洁白的栀子花,用青瓷碗养着,又清又亮。

    吃过饭,天暗下来。妈妈和奶奶在院子里摆上香案,供上点了红曲的米糕、葡萄和栀子花,还摆上五彩的丝线和针。

    我趴在香案前,挑着喜欢的丝线。等会儿,我就要用天蓝色的丝线穿针,我要穿好几根针。香案上的针也有好几种,一种是最小的缝衣针,那是妈妈要穿的针;一种是大号缝衣针,奶奶眼神不太好,那是为她准备的;还有一种特大号的缝衣针,那是给我准备的。本来妈妈要给我缝毛衣的针,哇,那个针眼毛线都能穿过去,妈妈也太过头了。我要是用那根针,月娘娘还不瞧着我笑掉大牙。

    “布——谷,布——谷——”

    这个时候有布谷鸟叫!

    我一抬头,又看到了阿南。他在篱笆外冲我招手。

    嘿,阿南!我高兴地跑过去,收到过他的栀子花,我更喜欢他了。

    阿南点子多。那次,刘伯伯家的大肥猪在菜园子旁吃草,他一眼就盯上了,猛地跳到大肥猪身上,挥舞着嫩枝条,骑猪!可冷的大肥猪,吓得魂都要掉了,到处乱窜。他们家那群小鹅,红的、粉的、蓝的、黑的、绿的,都有,全都是他用美术课上节省的颜料涂上去的。有次县里的记者来我们村调查产粮情况,看到阿南家的小鹅,兴奋极了,以为自己发现了新物种,拿着话筒采访高校长,把高校长问得个汗流浃背,也没弄得清楚。等记者走后,阿南“尝”了顿好的。

    阿南也喜欢我。他骑了猪,我也要试试,虽然屁股差点被摔成八瓣,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阿南的小鹅,粉的、红的、蓝的那几只,是我涂的色,比他涂的可均匀多了。那个记者拍照时,有好几张都是拍的我涂的小鹅。不过,那次采访没有在县里的《风向报》上登出来,可能那个记者自己想明白了。

    不知道阿南又有了什么新点子。

    我跑到禾场上,阿南递给我一根补渔网的针,“给你,多穿几根线。”

    “哇——”我简直要笑倒了,补鱼网的针,针眼有指甲那么大,“比我妈给我找的那根针的针眼还大。”

    他大笑起来。

    我凑近他的耳朵,把俊辉给蓝草送花的事情告诉了他,还给他看我湿漉漉的新凉鞋,“这种水晶凉鞋用井水冲一冲,干干净净,站在水里,鞋子就看不到了。”

    “俊辉这个家伙!”他也不看我的鞋子,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跑了。

    “你可不许乱说!”我着急地叮嘱他。

    “知道。”他远远丢下一句话。

    五

    “俊辉!”阿南在屋场下喊。

    “哎——”我叫到俊辉应了一声,跑了下去。

    才一眨眼的工夫,屋场下就热闹起来。

    “打架了,打架了!”妈妈兴冲冲地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我也赶紧追了出去。

    呀,是阿南和俊辉在打架呢!

    大家围在一边,评价着:“阿南比俊辉可灵活多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高校长来了,“怎么又有人打架!”他一把抓住阿南,扯开了两个人。

    俊辉哭丧着脸,说:“我也不知道,阿南喊我,我一跑过来他就和我打起来。”

    阿南虎着脸,不作声。

    高校长气坏了,嚷嚷着要关阿南的禁闭,不许他出来玩。

    哇,这可是阿南的“七寸”。阿南说过,打蛇打七寸,他爸爸关他禁闭,就是打到他的七寸。阿南最讨厌关禁闭。关禁闭的时候,什么都不准做,只准写检讨,写感想,无聊透了。

    “俊辉不老实!”阿南憋出了一句话。

    “什么!”俊辉跳起来。

    “什么,什么?”俊辉妈妈和我妈妈赶紧凑了过去。她们一直都认为俊辉是个老实的傻小子,简直是太老实了,现在终于有人说他不老实,她们俩可高兴了。

    “栀子花!”阿南说了这三个字,再也不开口了。

    俊辉张张嘴,看看我,我冲他笑笑。他像刚从溪水里捞出的鱼,一点声音都没有。

    看到俊辉不说话,俊辉妈妈和我妈更感兴趣了。她们拉开高校长,要问个究竟。

    高校长一松手,阿南就跑了。

    六

    月亮升上来,乞巧快开始了。

    奶奶帮我别上栀子花,好香啊!妈妈看着我瞪大了眼,搂着我,说我是个小花妖。奶奶嗔怪她,说我是个小花仙。

    我可得意了,啊,七夕真好。

    月亮爬上柳梢头,月光照下来,如井水般清亮,世界静谧而美好。

    蓝草奶奶带着蓝草来了,没想到,俊辉妈妈带着俊辉、拖着阿南也来了。一进门,她就嚷嚷着要关院门,“不然,会跑了去。”妈妈赶忙关了院门。

    “俊辉和阿南都属虎,我好不容易才说通高校长,把阿南也抓了来。请烟子奶奶帮他们打扮打扮,领着拜拜七仙女。”俊辉妈妈对奶奶说。

    “嗯,是该拜拜七仙女。属虎的男孩,拜了七仙女,长得好,开开心眼。”蓝草奶奶满意地说,“再说,男孩当女孩养,还能沾点细心。”

    俊辉被他妈紧紧抓住。奶奶拿来妈妈的胭脂,在俊辉的脸上扑了一层,然后又拿了朵栀子花用发卡夹在他头上。

    轮到阿南了,大家怎么也抓他不着。我看着奶奶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嚷了一嗓子:“阿南,看把我奶奶累的。”

    阿南看看奶奶,看看关紧的院门,蔫了,让奶奶在两腮扫了点胭脂,在头上别了朵花。

    蓝草奶奶说:“还得换上花裙子,在月娘娘的眼皮下,用乞巧的针扎个耳洞。”

    阿南跳了起来。俊辉偷偷瞥了一眼蓝草,没做声。蓝草脸红红的。“算了,算了,”妈妈说,“意思意思就好了。”奶奶点燃三根香,我们起朝着月亮拜了三拜。我们拿起针和线,哼起了奶奶教我的歌谣:

    “七月初七天门开,我请月娘娘下凡来。

    月娘娘,下凡来,给我教针教线来。

    一绣桃花满树红,二绣麦子黄成金,

    三绣中秋月亮明,四绣过年挂红灯。

    去年去了今年来,头顶香盘接你来……”

    在这古老悠远的歌谣声里,月光静谧,栀子花香愈加浓郁了。

    2005年5月的某一天,我在家里上网,在sohu社区看见那张帖子——《比贞操更可宝贵的东西》。

    写帖子的女孩子说:在遇见歹徒想要强暴我们的时候,如果实在无法挣脱,那么应该拿出一个避孕套,请求他使用。如果实在没有保护措施,要先保护自己的生命以及器官,事后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并立即服用紧急避孕药。因为,比贞操更宝贵的是爱和生命,我们要想到养育我们的亲人、我们以后的人生。还要想到,将感染疾病的风险降到最小。

    看到这张帖子的时候,我呆了几秒钟,然后我的眼泪涌出来——我想到了那个我隐瞒了整整三年的秘密,像一道古老封印一样压住我记忆的井。三年了,当我想起这个秘密,心里总会隐隐地痛。

    三年前,我只有23岁,大学刚刚毕业的女生,在一家制药公司策划部做经理助理。那时候,青春在我身上铺洒最慷慨的花瓣,我美丽且年轻,我有爱我的爱人、我爱的家,有值得骄傲的一切,所有人都羡慕我的幸运。

    我的男朋友叫陈执,在一家中学做老师,教政治。我们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我们在一起两年,说好9月就结婚。我们买了结婚的戒指,他家准备了结婚的房子,生活,按照最寻常的格式一步步地走。

    可是,谁都没想到,那个夜晚,灾难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征兆。

    那晚我去看一个久不见面的朋友,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50分。从宽阔的主干道到我家居住的居民小区,有段路上路灯坏掉了,月光昏暗的时候甚至看不清下水道的井盖。我不敢骑自行车,下来推着慢慢走。

    然而就在我走到那段路中间的时候,几乎是刹那间,有人从背后捂住我的嘴,紧紧箍住我的胳膊,我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

    下意识地,我想要反抗,可是迅速被掐住了脖子,我的背顶到了一堵墙上,一转头,我看到了对面的那张脸。

    黑夜里,他蒙着黑色的面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他喘着粗气,目光凶狠地灼烧着某种东西。我想要对他说话,可是他马上按住我的喉咙和嘴,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刀子,在暗淡月光下闪烁冷冷的光。

    我知道,我遇见了劫匪。我甚至有点庆幸:对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我宁愿把钱都给他,只要他放我一条生路。

    可是马上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抢劫钱财。

    因为,他很快用一块破布堵上我的嘴,快速撕拉我的衣服。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奸杀!我明白这两个字的时候上衣已经完全被剥光,他看着我皮肤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贪婪的、狂野的,失去理智的……我知道,只要我挣扎,立刻就会死。即便不死,等待我的也是身体上的更大损伤。

    只不过三秒钟的时间,我迅速地冷静下来,停止了挣扎。

    他停住了,那么不可置信地看我的眼睛,我摇摇头,看着他,他呆住了。到这时候我才看清,他的年纪并不大。那时候,心里不是没有恐惧,但是我想,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这段经历,是刻骨铭心,也是我刻意回避,不想记起的。那是我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却如此突如其来、污秽肮脏。

    那个晚上真实的结尾是,他发泄完自己的兽欲后,拍拍手,捏住我的脸,我的眼紧闭着,他看不到锁住的眼泪。

    他把撕坏的衣服扔在我身上,走了。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可是,他真的走了。他带着那把闪亮的匕首,走了,把我的命留下了。

    那个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经睡了,我用水拼命冲洗自己,在洗手间里偷偷地哭泣。

    第二天,我请假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并服用紧急避孕药。因为配合,我的身体没有遭受可怕的撕裂性损伤,也不影响日后的生育。三个月后,身上的伤痕平复,尿样检验显示阴性,我平安了。可是,心上的伤痕,还那么清晰地存在。

    那段时间,我不敢走夜路,我夜里做噩梦,常常把自己惊醒。醒来的时候,脸上全都是泪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陈执,我甚至不敢想新婚之夜如果他发现我不是处女会怎样?我想去做***修复手术,可是走近了却没有勇气进去。因为,有些伤痕,修补后可能意味着永远地撕裂——隐瞒何尝不是灵魂上沉沉的重负?

    终于,结婚前的一天,我还是讲出了这个秘密。因为,强奸犯落网了。

    我决定去公安局报案,我拿出了被污染的内衣内裤、医院的体检证明。当我鼓足勇气走进公安局的时候,我知道,命运在这里势必要转个弯——有些东西,我会失去,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承担的力量;但是某些东西,会更牢固,比如忠贞的爱情或者活下去的勇气。

    事实证明,我不幸地遭遇了前者。

    陈执和我分手了,他说他无法容忍一个在遭遇强暴时候不捍卫贞操和尊严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不会给他的婚姻坚实的依靠。

    我的父亲大病一场,母亲看着病中的父亲老泪纵横。她说:小苑,既然是秘密就永远守住好了,为什么要说出来?

    在我们这个小城市,一夜之间我成了名人——想想吧,一个女孩子,丝毫没有最基本的贞洁概念,在遭遇强暴时居然毫不抵抗?!千古奇观啊!到这个时候,人们已经根本不在乎我是个被强暴的女孩子中惟一活下的一个,人们只会说我:真是不知羞耻啊!

    就这样,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人指指点点,公审大会那天,看我的人比看歹徒的人还要多!那段日子,我深深痛苦。我想,是不是我做错了抉择,是不是我不该不反抗,更不该去报案?!

    可是我知道,生命对我来说是最依恋的东西,而扬眉吐气、不带重负的生活是我无法抗拒的诱惑。我彷徨、失望、迷惘,甚至想过:如果我死了,人们是不是会改变对我的想法?

    单位里呆不下去了,我辞职了;小城也住不下去了,我离开那里去了省城,可是在省城的报纸上居然看到了我这件事的报道——我终于还是从那里乘坐火车去了北京。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向往首都,因为那里有全国最大的暂住人群,也有最特立独行的包容与谅解。

    我在那里找到一间小公司做文员,后来渐渐做到部门经理,再后来做到分公司经理。然后我辞职了,ibm新人招聘,我去应聘,现在我是南方一家分公司的市场部主管。离家三年,我未曾回去过,听说陈执结婚了,听说人们渐渐淡忘了那场风波,听说父亲母亲很想念我。

    今年4月我在南方的这个城市里买了房子,正在装修,我想等房子装修好后就把父母接来。那个小城,是我永远都不想回去的地方了。

    三年,我忙着工作,没有爱情。

    尽管,在我身边仍然有不少追求者,但是我有块心病,逢雨天还是隐隐作痛。我不敢谈爱情,甚至不敢去碰触:我惟恐陷入爱情的我会忍不住说出这段往事,然后,是新的被遗弃和新的逃离。

    直到某天,和几个女性朋友聚会,说起网络上新近流行的帖子,说起那则《比贞操更可宝贵的东西》,一个朋友说起她的观点。她说:如果是我,我会先保住性命,至于贞操,那不过是给男人看的一道膜。如果普天下的男人都在乎也没关系,难道没有男人我们就活不下去了吗?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她的话令我猛地一震。

    又一个女性朋友说:我回家度假的时候和几个朋友也说起这个观点,她们居然说我脑子进水了哎!呵呵,你们说到底谁的脑子进水了?

    在我巨大的惊愕中,女朋友接着说:还是大城市好啊……要是在我们那个小地方,我这种想法早被人唾骂死了哎……不过要是我真的遇见过这种事,我出来了,接受了大城市的熏陶,接触了这种更加人性化的观念,我要再回去,让我们那小地方的人看看活着的好处和气派!

    一片轻轻的笑声,我呆住了:她们莫不是知道了我的秘密?怎么每句话都说到我的心里去?

    也是那次聚会后一个月,我认识了邓衷禾。

    我没有守住自己曾经的誓言:当真正的爱情来袭的时候,我终究还是无法抵抗。

    我们沉溺在爱情中,某个夜晚,我在他那里没有回家。

    激情过后,他在我身边抽烟,不说话。

    他的沉默令我心寒,我开始一件件穿衣服,穿到衬衣的时候他抓住我的手:你在干吗啊?这么晚了,不睡觉穿衣服干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苦笑:我不是处女,你看到了,所以你不开心了吧?

    他的眼神有点迷惑:你不是处女重要吗?

    轮到我呆了。

    他再次问:这个很重要吗?对于你的过去来说,两个人彼此喜欢就会在一起,可是不喜欢了就会分开,难道因为发生了关系就必须一辈子在一起吗?至于我们两个,我们看重的是将来,是以后永远在一起,至于以前曾经和什么人在一起过,这很重要吗?

    我呼吸有点窒息。

    我那么艰难地开口,漆黑夜里,讲那个锁在我喉骨处的秘密。我说:衷禾,我在被强暴的时候只想活下去,我甚至没有反抗……我还去报案了,在我们家乡,人人都觉得我是做婊子的料儿……

    在我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叙述过程中,他始终没有说话。

    他那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他的手握着我的手,让我有勇气讲下去。

    我接着给他讲这几年的遭遇,讲完的时候,天空泛起鱼肚白。

    我们的手心,扣合在一起,有了湿湿的汗。

    我会永远记得,那天,邓衷禾说了一句话:等你的房子装修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回你的家乡,接你的父母。我们要光明正大拉着手走在大街上,告诉所有人,活着远比为了所谓的贞操去死要好得多。

    一向温和、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邓衷禾甚至还骂了句粗话:谁说你脑子坏了谁的脑子才真他妈的坏了呢。什么遭遇强暴就要去反抗去死啊,死了你爸妈怎么办?真是虚伪!

    三个月后,我们一起回北方的那个小城,我们真的在大太阳下拉着手,幸福地走在一起。那天,妈妈笑出了眼泪,爸爸手忙脚乱,始终不知道该拿什么、不拿什么……

    现在,我们一家人,在新的城市里,幸福地生活。

    每到夜晚,当我和爸妈依偎在一起,吃着衷禾递过来的苹果的时候,我都深深感激——只要活着,一切就有变好的可能。

    我终于鼓起勇气讲出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所有年轻的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在真的遭遇危险的时候,要用尽可能冷静的心态来规避风险,将危险减到最小值。

    身体,是你的,命运,也是你的。要相信,没有什么不能改变,只要我们有热爱生活、勇敢生活的那颗心。

    当然,有人会说我运气好,遇见了理解我的爱人。我想说的是,好男人有很多,理智的男人也有很多,但是遇见他们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你要懂得疼爱自己的生命,珍惜自己身边的爱。

    还是9月,我要结婚了。婚礼上我会唱一首歌,歌名叫做《奉献》。我要说,我的爱人,我将把今生所有的爱和生命奉献给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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