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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铸星为道 > 第17章 两场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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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虽深,江陵城却带着几分诡异的热闹。仿佛一锅被烈火煮过,刚端下来的沸水,表面一片平静,内里却是火热。/p

    但热闹并不会光顾每一个人。/p

    城西的小路上,石璜一步一步的走着,规规矩矩,不疾不徐。他的步子并不特别轻快,也没有特别沉重。/p

    即使今晚早些时候,他因为送匣子到问星阁而获得一笔不错的小费,对他,当然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但他的步子,和往常没有半分区别,依然稳稳当当,依然只是向前。/p

    从一个人的步子里可以读出很多东西。/p

    就像西门多舌的步子很谨慎,孟红雪的步子充满决绝。但你很难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一个孩子,可以走得这样稳定。一个人,能够自己走自己的路,即使缓慢,却始终往那个该去的方向努力,从来不曾退却。这,是需要很强大的内心力量的。/p

    可惜,世道无情,人力有穷,心里的坚强,永远只能成为一个人要活下去的理由,却绝不等于拥有活下去的希望。/p

    在石璜的身后,四百又三十七米的地方,有两个人向他走来。同样稳稳当当,同样不疾不徐。有所区别的,是行来的这两个人,太老了。仿佛不是他们不想走快,而是他们根本就走不快一般。/p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两个老人那看起来不快的步子,却在眨眼间将他们送出去很远。以至于他们人已经往前去了,而他们的影子,似乎还留在原地。等他们再出现时,已经在石璜的身后,三十零二米远的地方。/p

    漆黑的夜色里,这一幕,让人很是不安。/p

    然后,石璜的前方,五米远的地方,微弱的灯光处,仿佛凭空一般,突然出现两个背对他的身影。那感觉,便仿佛是他们已经提前等在那灯火下许久了一般。然后,他们慢慢转过身来,站定,静静的等着石璜走到面前。/p

    他们,一个握着拂尘,一个挎着佩刀。/p

    拂尘,一身雪白;佩刀,漆黑如墨。/p

    光影下的他们,除了太老之外,看起来都普普通通,毫无出奇之处。但,任谁在看了他们一黑一白鲜明至此的对比后,在看了他们那实在过于平淡以至于让人感觉麻木的神情后,便都知道,他们绝不简单。/p

    大道渊潜,至简处,有惊雷蕴而未发。石璜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他亲眼看着空无一人的灯下,突然出现两个人。/p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当然,他连听也没有听过这样的事。但,石璜的脚步没有丝毫变化,没有迟疑,也没有加快。尽管,他的心里,已翻起了滔天大浪。但他,依然规规矩矩的往前走着,依然如那两个人所期待的一般,默默前行,走到了那一处注定好的灯火下/p

    因为,孤清的小路上,前后不见半个人丁,很早就开始了一片空旷。那么,灯下的那个两人,显然,正好就是在等他。/p

    一个人,要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走,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p

    生死不由自已,于是,只好或者惶恐,或者坦然。/p

    石璜,选择了坦然。/p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尽管他的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外套,外套很规矩,并不见半点忸怩,没有什么好整理的,但他仍然仔细而不失恭敬的理了理衣服。当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整理衣服的手后,他的步子正好停下来。而他的人,刚好站在了两位老人面前,一条手臂多一点的距离,很是恰当的弯下了腰。/p

    在看见两个老人的瞬间,石璜,虽然不知道他们所谓何来,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人是鬼,但他,已经充分意识到了双方间天上地下的差距。/p

    人活着,谁能如意?/p

    一丝星力也没有的少年,在典籍里看见过一则旧事,旧事说的是一个乞丐,一个像他一样半点星力也没有的乞丐。乞丐的姓名生平当然是不详的,而乞丐,一丝星力也没有的乞丐,能够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要饭,一是等死。/p

    少年曾经想过,假若不是他的姐姐给了他一个家,兴许,在母亲死后,他也恰好成了一个乞丐,一个只好要饭度日,只好度日等死的乞丐。所幸他没有成为那样的乞丐,但他因此而把那典籍里的乞丐的事情,记得很清楚。/p

    故事很简单,饥寒交迫的乞丐,最终,当然逃不过命运,死在了南洲某地某村某路旁。世道无常,这样无依无靠的人,当然只好死在无依无靠的地方,只好留下一具无依无靠的尸体。/p

    只是,若事情只是这样,当然是不足以被记载下来的。毕竟,每日里,倒毙在路上的人,当然是不少的,人们甚至专门为了这些倒毙在路上的人,创造了一个叫做“路倒”的词。/p

    人情冷暖,到底,还是有人帮他收敛尸体的。而就在人们收殓尸体时,发现了律诗一首,一首绝命的诗。/p

    身世浑如水上鸥,又携竹杖过南洲。/p

    饭囊傍晚盛残月,歌板临风唱晚秋。/p

    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p

    而今不食嗟来食,黄犬何须吠不休?/p

    对石璜来说,南洲,是很遥远的地方,一个莫名的乞丐,也是很遥远的人。虽然是一首绝命诗,虽然诗里透着时空交融的宏大悲伤,然而,诗句里更有无尽的豁达和豪迈,有洞察世事的放达。/p

    然而,对十三岁的石璜来说,只要想到自己未来那种可能的命运,想到至今半点也无的星力,再看这首绝命诗,再想到那个据说同样半点星力也无的人,石璜却只好每每沉默不语。/p

    改变,能够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或许是早早经历了一场又一场让人猝不及防的大变,十三岁的少年,才变得那样沉稳和厚重的吧。/p

    那么,自己身上,有什么他们需要的东西吗?/p

    石璜不知道,作为一个连星力都凝聚不了的凡人,自己有什么是他们需要的呢?/p

    应该,没有?/p

    或许,有?/p

    只是,对方既然出现了,无论如何,当然要去面对。于是,他压下心中的震撼,压下那种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和本能,规规矩矩的走到了两个老人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p

    佩刀的老头子还是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但那位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黄公公,则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尽管那神色只在眼中一闪而逝。/p

    在这样的天气里,面前的少年,却只穿了一件两边袖口都已经微微磨损,还略微偏大的外套。作为一个没有星力的凡人,这本来也没有什么。来自宫里的人见过了太多凄凉的事情,而且,他姓黄的自问也不是善人,所以,当然做不到看见一丁点苦难,就同情心泛滥。世道多艰,谁活着能容易呢?/p

    连自己在内,所有的星士,谁不是披荆斩棘,经过无数风雨,方才有资格为自己换来一点点坚强、一点点自由呢?何况,一介凡人,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哪有不艰难的呢?/p

    夜色里,街边的灯火并不太明亮。但是,以黄公公感应天地星辰的修为,对石璜有无星力波动,当然有很深刻的洞彻。甚至,连石璜在见到他和黑老头那一瞬间,那仿佛惊雷般的心跳,都被他们听得很清楚。/p

    所以,关于眼前少年修为的洞察,当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让他诧异的是,一个小小少年,一个凡人,居然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压住心中的一切,仿佛连步子都不曾改变一般,规规矩矩的走到他和黑老头面前。/p

    并且,对来自宫里的他来说,这一小段路里,这个少年所表现出来的礼数和教养,也实在让他很刮目相看。/p

    现在,虽然,少年的眼底依然有惊意涌动,但少年说话的分寸很好,显得平静而稳当,让人无可挑剔。喜怒不形于色,没有因为面前突然出现两个人就将惊慌失措,和大惊小怪表现出来。/p

    可以说,小小年纪,已经很有养气功夫了。况且,少年的头发,也整理得妥妥帖帖。/p

    所以,黄公公的语气也变得很好,尽管还是一点多余的话都没有,“知道让你送匣子到问星阁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吗?”/p

    在很远的地方,比四百三十七米还要远的地方,在两个老人还没有让石璜看见他们自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看出眼前的这个少年,只是一个凡人,身上半点星力也无。/p

    于是,现在,开口说话的时候,黄公公的心里,到底忍不住叹了一声气。行稳致远,心性如此,倒是一块良才,只是可惜,却连命星都没有觉醒,一丝星力都没有,不然,就算天赋一般,也实在是很好的苗子了。/p

    可惜,黄公公知道,没有可惜。/p

    只是,黄公公不知道的是,他眼前的少年,虽然一丝星力也没有,但却并不是没有觉醒命星。/p

    而且,黄公公也不知道,在他问石璜话的石璜,江陵城北方,离城主府直径十二里,山峰起伏,层峦叠嶂,占地足有二十五里见方,被江陵城人熟为断山宗宗门所在的某处地方,在其中一座山峰下方的密室里,另一场谈话,正好也在进行。/p

    很多人都知道,断山宗善于开山。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即使是在江陵城内,断山宗的宗门范围内,也有很多山,而且,几乎每一座山都被掏空了,建立了各种各样的密室。/p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断山宗无数密室中,有一座密室,居然往地下钻了一百二十里还要多的距离,深深的埋在无人能识的黑暗之中。现在,这间黑暗不见天日的密室里,有两个同样黑暗的人,对话,就是在他们之间展开的。/p

    “东西送到了吗,十三?”/p

    “送到了,只是,你也知道,那位在举办宴会,为了不错过时间,不得已,只好送了去,兴许,看见那位戳穿额头的人,恐怕,有点多了……”/p

    “恩,”另一个人,沉默了几息,终于开口道,“没人看见你吧?”/p

    “没有,我遮住脸,随意找了一个凡人少年送进去的,为了以防/p

    万一,我还带了面具,即使被人看见了,也只会看到那张面具而已,没人会找到我们头上来。”/p

    “面具呢?”/p

    “已经处理了……”/p

    自信,很多时候,是因为比别人强大。但很少的时候,是因为看惯了太多的风雨而没有被击倒,以至于成了习惯。/p

    只是,见的风雨多,到底并不等于知道的秘密就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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