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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权徒 > 庄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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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洞并不深,只走了十多步庄臣就看见了缩在坑洼洞壁上的徒尘。

    这男孩紧贴着土壁站着,哭得泪流满面,一头乌糟糟的头发上沾满了泥土的灰尘,一双被泪水洗得明亮的眼睛却可怜无助而恐惧的望着庄臣。

    庄臣怕他会发出声音惊扰了北悍他们,所以在看见徒尘的时候就立即轻声警告,“小子,别说话。”

    徒尘没说话,连哭也哭得小心翼翼,只是依然颤抖得不可自已。

    庄臣在离他一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小声的告诉他,“我不会伤害你,在天亮之前,你呆在里面不要出来知道吗。”

    徒尘依旧没说话,只颤颤的看着他。

    庄臣有些发愣,伸手又把绑在右边脚踝处的匕首拔了出来,扔下匕首手后就快步向洞口跑了出去。

    “怎么了,里面有人吗?”莫多早就守在了洞口,见庄臣半蹲着跑出来,赶紧把他拉了上来。

    “没人,不过却真有一只老鼠。”

    “你他妈,你还真害怕老鼠?”莫多一说话,北悍和宽波多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庄臣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把灯火往地上一扔。死尸里流出来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半边屋子,地面尽是湿漉漉黏糊糊的一片,灯火一落地便发出轻轻一声嘶鸣,凉了温度。

    “没有就走吧。”宽波多从柴扉上起开,门板又传出一阵吱呀的反抗。接着又问,“覃瘦死了,你们两个打算怎么办,是自尽还是等着宣判?”

    “自尽是弱者的选择,我相信侯爵大人会明判。”庄臣道。

    北悍没说话,目光忽然触及靠墙昏厥的男人,便慢悠悠的跨步走去,伸手在男人鼻下一探,换而拔剑向男人胸口刺了进去,剑入胸口,连血也没有流出。

    “你们办事果然有纰漏,要不是我发现,这只装死的兔子就差点躲了过去。”

    北悍拔出剑来,男人却一动不动,连眉头都没有颤抖一下。

    这样苟延残喘的人,就算不补刀,也肯定是活不成了。莫多刚要辩驳,门外忽然有声音抢先响起。

    “伙计们,忙完了没有?”

    伏计又走了进来,他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握着一本书。那东西说是书,不如说是一张张破旧的纸片,且每一张纸上都沾满了污渍。

    “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这东西。”伏计啧啧称奇的摇了摇手里的书,似是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怪象。

    这也的确是他从未见过的怪象,以他三十几年的阅历,他还是第一次在贫民窟里发现书的痕迹。而且这书还不止一本,而是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偏屋的木架。

    “大人,比起刚刚的天象,这应该也算不上奇怪了吧。”北悍道。

    伏计同意的点了点头,随手就把手中书扔在了血泊里。

    “什么天象。”

    莫多好奇道,他问着,又走到窗户边执剑把木窗推开,想要去看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地一阵猛风吹来,把窗户弄得劈里啪啦,像是在反抗,吓得他又赶紧收了剑,大骂一句,“什么狗屁风!”

    “流星破空,星斗残月,按照传言所说,这是一切重新开始的象征。”北悍把所见做了概述。

    对于天象的“惊变”他也只看到了一部分,在把对面一家处理干净后,划破天际的红色流星就只剩下一个尾巴。

    他所见的只有大片的星辰在夜海里狂飙,纷纷向那轮孤寂如钩的弦月群袭而去。

    在被群星攻击后,皎洁的弦月竟如受伤般汩汩泛红,更为奇特的是缺月渐渐满盈,直到变成一个硕大的红色圆盘。

    “说道天象,你们猜猜我刚刚在这本书上又看到了什么?”

    伏计用目光指了指那本被他扔在血泊里的旧书。在风的鼓动下,书页还在翻动,唯一没被染红的纸张也瞬间一片血淋。

    “什么?”庄臣问。

    “说什么摘星境,御星奴,而且还正好提到了星斗残月。”

    “还说摘星境的御星奴会重新苏醒。什么是御星奴,你们有谁听过吗?”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是些底层的贱民,从前为生活劳苦,现在为生命奔波,哪有时间去了解这些古怪奇幻的东西。

    “怪事年年有,随它怎么变,怎么-重新开始,也与我们没有狗屁的关系。”

    莫多道,他向来不信天象,只信眼前的事实。手指着地上的尸体,又道,“到头来这些东西还不是该由我们处理。”

    “那你们慢慢处理。”伏计看着覃瘦的尸体无声笑了笑,转身拿着火把和野狗们一起向屋外走了去,转头又叮咛道,“明早在外面集合。”

    等他们都离开屋子,庄臣朝着藏洞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只把徒拉的尸体抱了起来,“走吧。”

    莫多弯腰抓起覃瘦的脚踝,看了看宁巴和宁挞,“这俩人就算了吧?”

    “你手里那个也可以算了。”庄臣说。反正覃瘦已经死了,北悍他们明天也应该不会再来柴房,处不处理都一样。谁又知道呢?

    莫多一听,当即甩手,“你怎么不早说,弄得我一手血。”

    “你肩膀没事吧?要不然我来抱她?”

    “小伤而已,没事。”庄臣应道。

    “没事?你怎么会没事,我刚刚被那个断手的男人划了一下,就痛呼呼的。”莫多哼道,看着靠墙的男人,恨不得就要冲上去再给他补几个窟窿。

    但他终究是没去,只在临走前拔剑在覃瘦身上多戳了几个窟窿,说是为庄臣解恨。再拿着火把跟在庄臣身后。

    风吹得噗噗作响,莫多小心伸手护着火把,嘀咕骂着天气,又抬头看了一眼天,此刻繁星稀落,一轮绯红血月圆溜溜的挂在墨空,活像一张邪笑的血口。他又忍不住叹道,“庄臣,你看那月亮真红……”

    庄臣抬头看了看,没说话,一时间只有风扰树枝,哗哗啦啦。

    人死灯灭,风起夜深。

    他们刚走出柴扉,那本被伏计扔陷在血泊里的书又开始被风翻阅。可怜清风不识字,读不出纸上意义,不然就会知晓那上面记载的是关于摘星境的传说。

    道是“摘星境里,深渊悬崖畔,有一树,葳蕤枝叶,广茂无垠。树宽三丈,又生巨脸,名曰“御星奴”。星奴可窥星月,改人途,易兽命。境里又有阴阳有序,昼连三日再转三夜,如此流转,本应生生不息。恰一轮三昼时,有人求与星奴,妄篡星野。然昼无星月。于是咒之,非星斗残月,再无白昼。树无光则亡,唯深眠避之。由是御星奴长眠,摘星境常狱。”

    在书的末尾还有一句话,只短短一句,也不知何意,只示明,“星斗残月时,四时阴阳附。”

    如今星斗残月已至,四时阴阳附却尚无人感知。

    唯一有感的就是冷,莫多已经冷得把手盖在刺呼呼的头上挡风驱寒。

    一边踩着庄臣的步伐,一边问道,“伙计,说句老实话,要是伏计不答应帮我们隐瞒,你准备怎么办?他那三只野狗,虽然那个劳铎看起来像只虚弱的羔羊,但那个胖子和北悍,我可打不过。”

    “打不过就跑,跑不过那就只有奋力一搏了。”庄臣说。

    “就这样吗?”莫多有些无奈,又问,“那洞里面那个孩子呢,我可是听见了你在和他说话。你为什么要放了他,难道是因为他的年纪和儿子一样大?”

    庄臣抱着徒拉停在一棵树下,轻轻把徒拉放在地面,一边用剑刨开松软的泥土一边回应,“可能是吧。”

    “你还把你的匕首给了他。”莫多又说,“你就不怕那小子来找你报仇啊,虽然你现在是救了他一命,可你别忘了是你亲手杀了他姐姐。”

    “那孩子看起来挺聪明的。”庄臣说,“何况杀人偿命本来就是天理。”

    莫多蹲下去,把火把插在松软的泥土里,瞥着庄臣,欲言又止。骂骂咧咧的抽出剑来,也跟着一起刨土。

    “你别说,这个地方还真不错。”莫多又忽然打破静默。

    他看着旁边漫无边际的无归河,在月光下在风的鼓动里,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闪耀。

    “你喜欢河?”

    “除了女人和食物,河流和大海是我最后的向往。”莫多道,“以后我死了,兄弟,你要是还活着的话,请满足我的愿望,把我埋葬在水边吧。”

    “只要是水边就行?”

    “水边就行,最好和这里一样,一边是河一边是林。”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茅坑粪水。”庄臣应道。

    话刚说完就被莫多一巴掌推翻在泥坑里,“我说的是真的,你快说你喜欢哪里,要是我比你后死的话,我也如你所愿。”

    “哪里,哪里比得上妻儿在侧好。”庄臣答道。

    坑已经挖得够了,无归河的河水平静无声,风也在树梢上穿梭得悄无声息,却又鬼魅似的弄得光秃秃的枝头发出吱吱的惨叫。

    在把徒拉放进坑里之前,庄臣像告别自己的女儿一样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当唇上传来一阵温热,他顿觉惊讶的松开了手,又去探她的鼻息以及心跳。

    莫多不解,恍然惊语,“还活着?”

    “已经死了。”

    “那……”

    “身体还是温热的,可能是血还没凝固吧。”庄臣说。

    而后把徒拉轻轻抱起来放进坑里,捧起一抔尘土撒在徒拉娇小的脸上,身上,直到把她完全掩盖,堆成一个小小的土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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