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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 > 149.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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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面上仍带着清浅笑容的南卡, 锁儿顿时惊恐的瞪大了眼珠。

    “我看你这几日就没怎么休息过……”

    她偏过脑袋, 挤出一丝假笑, 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要不, 你先歇着,剩下的, 我们明日再谈?”

    人在睡眠不足的时候, 总是容易产生一些极端的想法, 锁儿如是安慰自己, 但掩在袖间的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没想到向来胆大包天的她, 竟也会有被南卡给吓到的时候, 她有些想笑, 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诚然, 人在遇事时该多往好的方向想, 可在预知这件事上,身为局外人的她再怎么乐观向上, 也不敌南卡心里一个细微的阴暗念头杀伤力大。若是从前,她还可以借着比南卡年长的优势, 正义凛然的将她骂醒, 可现如今, 这法子却是行不通了。

    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 南卡经历了什么,锁儿是知道的。

    盐城赈灾、坊间非议、曲丁之死、大典遇刺……

    说这几个月, 是南卡人生中最黑暗的几个月也不为过。而南卡总会在短暂的低落之后, 拿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蟑螂般的勇气, 笑说,无论这条路有多难走,只要迦罗还在她身边,她就会一直走下去。

    现在好了……

    连最后的精神支柱,都成了预知里会取她而代之的命劫,此刻锁儿由衷的觉得,她没有因此突然性情大变,开始报复社会,便已算是心理素质过硬了。

    就在锁儿胡思乱想的时候,南卡却不禁嗤声笑了出来,她起身缓步过去,拍了拍锁儿的肩,“看来,你是被我吓到了。”

    锁儿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抬手给了南卡一拳,“调皮,动不动就吓唬我。”

    “这不是在吓唬你。”南卡俯身端起茶碗,凉透了的酥油茶入口时味道有些古怪,她微微皱眉,不紧不慢道:“我适才所说的,皆是我心内所想。不过,我之所以这么想,除了想跟上天过不去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从南卡这句应该、或许、大概是在宽慰她的话里,听出了势在必行的意思后,锁儿的心情瞬间就变得更加沉重了。

    “我这么跟你说吧,眼下,我娘和小白都想杀了迦罗。我娘那边还好对付些,毕竟雅如不是她的势力范围,她也只有派出影卫暗杀迦罗这一条路可走,我已命人盯紧了绒耶楼,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手下的人还未出日光城就会被斩杀殆尽。只是小白……且不说他那一身超乎常理认知的本事,就连他的势力范围也远比我娘广得多。

    不过,小白这个人懒得要命,是不会亲自动身前往雅如杀迦罗的,以我对他的了解,接下来,他十有八九会与我娘联手紧揪住金箭的事不放,煽动各部官员给我施加压力,让我尽快处死迦罗。我虽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议论此事,可在朝会上,议论不叫议论叫议政,所以我是拦不住的,我总不能跟那些官员们说,不好意思,金箭的事其实是你们不争气的赞普我策划的,所以你们就别为难我了吧……因此我认为,现如今只有让迦罗尽快造反,才能真正确保他的安全。”

    “慢着……”锁儿困惑的抬目,“如果郡主的人连日光城都走不出去,那你让赤烈带着那么多禁军去雅如做什么?”

    “我增派禁军的确是为了保护迦罗,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保护,我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小白,迦罗的命我保了,倘若他出了什么意外,我第一个找的便是他。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怕他哪一日突然心血来潮,真就亲自去了趟雅如……我与他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想我的这点心思,即使不读心他也能猜得到。”

    “我记得,当初拟诏令决定各如禁军数目时,你曾说过,两万这个数字不多不少刚刚好……”锁儿神情凝重的托腮道:“你往雅如添的那两万禁军,大部分都是奴隶出身,我说的对么?”

    南卡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点头道:“只要迦罗一决定起兵谋反,赤烈便会率领这两万禁军加入到他的大军中去,这是我为他谋反备下的基础兵马。在奴隶出身的百姓眼中,迦罗的威望一直都很高,我将贬他至雅如一事必会激起民愤,眼下,正是最适合他造反的时机。只要他一起兵,我便会下令各如只守不攻,所以我想不出几个月,他便能打到日光城了。”

    “打到日光城之后呢?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在他攻破城门之前,自行了断喽。我看到的未来,是我在他攻城之日便死在了榻上,若是不按这个来,我的死相恐怕就没那么好看了。”

    “死相没那么好看,是什么意思……”锁儿拔高音调,倏然起身,说不清是怒是急,“小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新赞普入了王城,不当着拥戴他的百姓的面杀了前任赞普,难道还留着过年么?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是在让预知尽快……”

    “什么让预知尽快应验!你根本就是在逼一个爱你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你送上绝路!你既还能为迦罗做那么多考虑,想必你还是爱着他的吧?可你想过没有,一旦他知道了真相,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与面红耳赤的锁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始终保持着从容姿态的南卡,她用看小孩发怒似的温和眼神看着锁儿,好脾气的笑道:“第一,虽不知是何时,但迦罗将来是一定会抛下我选择权利的,换而言之便是,我在他心里还没有重要到担得起一个爱字。第二,我宁愿他恨我,也不想被他可怜让他因我而愧疚,这是我仅剩的一点尊严,所以我不会让他有机会知道这一切。”

    锁儿抚额有气无力道:“这便是你想让我离开西蕃的真正原因?怕他知道了真相,会可怜你,会觉得愧疚?”

    “即使你留在西蕃,你想让迦罗知道的真相也绝无可能传到他耳中,我之所以想让你离开,是因为我哥。布萨家和唐国的关系,你是知道的,西蕃一旦有战事发生,带兵前来助我平乱的便会是我哥这个定远大将军,可既是我想让迦罗造反,我又怎么会去平乱呢?我不仅不会去平乱,还会设法阻挠我哥领兵进入西蕃,你若继续留在我身边,便算与他站上了相反的立场,你喜欢他,这种局面必定会让你为难,所以你不能留在西蕃。”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最怕的不就是预知应验么?可你为何还要……”

    南卡涩然一笑,垂眸看着手中茶碗上的精美纹路,低缓道:“我希望,逼他造反的不是上天而是我,如此一来,等他当真攻进了日光城,我也能安慰自己说,这一切都是由我造成的,纵使他心里已没有我,我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或许是我不够聪明,没办法在感情上做到收放自如,可锁儿,我不后悔……如今,用我短暂的生命来成全他名留史册,便是我人生仅剩的一点意义,我觉得这买卖做得不亏。”

    纵然南卡表现得像个被绝望吞噬后,已无药可救的人,可锁儿还是从她的言词间察觉到了她对迦罗的爱意。

    “你让我想起了以前在王府时,从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不会是,相见正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吧?”

    南卡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念出这句尤为应景的古诗时,却见锁儿重重的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

    倘若南卡此时含着一口茶的话,一定会不偏不倚的全喷到锁儿脸上,天知道,她的理解能力是有多差,才会从南卡极力克制着痛苦,佯装若无其事说出的那些话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母爱。

    “舍不得让自家儿子出远门,但为了他将来的发展又不得不狠下心让他离开,担心他出在外会被人欺负,因此在他离开前就替他安排好了一切……这可不就是你现下心情的真实写照么?不过小姐,我对南嘉少爷可没有你对迦罗那么用情至深,我是喜欢他,却还没有喜欢到,仅是和他站在了相反的立场上就让我为难的地步,所以我不会离开西蕃。我是个自私且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自己坚持的立场。”

    “可是……”

    锁儿摆了摆手,抢过南卡的话头,接着道:“我先声明,我坚持留在西蕃并不代表我支持你的决定,但我这个局外人也没有否定你决定的权利,我只想留下来用我的方式向你证明,除了这条路之外,你其实还有别的路可走。

    你若不愿下令将全西蕃的巫师召集到日光城,我便自己动身前往各如,无论如何都要寻到破解预知之法!至于下一任赞普的事,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知道再劝锁儿已是无用,南卡叹了口气,淡淡笑道:“敢是敢,赌什么?”

    “就赌迦罗会不会谋反!”

    “让人暗中煽动他谋反算犯规么?”

    “不算,你只管煽好了,我对迦罗有信心。”

    “那……若是你赌输了呢?”

    锁儿愣了愣,有些不自然的挠头道:“当然是愿赌服输了。”

    “服输可不算是赌注。不如这样吧,迦罗若当真起兵造反,你便得在他抵达日光城之前离开西蕃。”

    也不知锁儿从哪儿来的自信,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南卡。

    等到锁儿离开寝阁时,已是子时了,她前脚刚走,南卡便命人抱来了一坛青稞酒。

    一坛酒,差不多是让南卡微醺的份量,她想借着酒劲儿一觉睡到天明,但几杯酒下肚,转眸瞥见桌上那堆承载了她和迦罗许多回忆的物件时,她便忘了心情不好更容易喝醉的道理,三两步过去,抱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

    十二根红绳、紫色锦囊内的破损钱币、一堆五颜六色的碗套,这些东西被她用锁儿送的红盖头好生包了起来放在枕下,只是等她平静的做完这些,合衣躺到床上时,心底便有一阵酸涩蓦地涌了上来。

    那之后,蒙头钻进被窝的南卡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忽觉有一双冰凉的手蒙上她的眼睛。

    “南卡,别看。”

    冷冽的嗓音里,带着只有她才察觉得出的温柔传入耳中时,她猛然怔住,连呼吸都不敢了。

    从前在康城的拉维广场上,他不想让她看到剥皮之刑时也是这么说的,但那时的她不太让人省心,明知他为她挡住的是人世间最可怖的场景,她却仍是挣扎着不愿配合他,不像现在,他说别看,她就听话的闭紧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若是睁眼后发觉这只是一场梦,那连日来强忍着的痛苦,就一定会在顷刻间将她淹没的吧。

    翌日清晨,南卡醒来时,并未在寝阁内看到她想看到的那个身影,然而奇怪的是,她也并未被预料中的悲伤所淹没,那之后,她在床边呆坐了许久才想明白,原来连悲伤都失去了意义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的痛苦。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待南卡洗漱更衣完毕,顶着一对黑眼圈的锁儿便出现在了寝阁。

    南卡本以为锁儿是来催她快些去议事厅开朝会的,不想她一入里间,便上前将手里的六封信函塞到南卡手里,并出声催促道:“快看吧。”

    “这是?”

    “我闲来无事,在来寝阁之前先去议事厅外头转了一圈,恰好遇上了赤卓,这些信函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我估摸着里头的内容跟雅如的那位有关,你快打开看看吧。”

    南卡紧蹙着眉,迟迟不敢将那几封信函拆开。

    为免迦罗起疑,南卡曾吩咐过赤烈,若有什么情况需要汇报,就假装写家书让信使将密函送至赤卓处,可迦罗才走了没几日,怎么赤烈就有这么多情况需要汇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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