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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烟霞宫里慈母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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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心从噩梦中醒来,现实甚至比噩梦还噩梦,漆黑的密室涌动着多股暗流,却是比什么都可怖,绞痛着她的心,贪婪吸着她的血。

    此刻,似乎只有右腕上的梦幽夜在支撑她,闪闪发出蓝紫光晕,与暗流相抗衡。

    司涧微争开双眼,眼见着贺兰心周身锁着血色光芒,如百鬼缠身,不禁惊骇:“是妖后!当初百花之神就是这样魂魄散尽的……”

    司涧话没说完,立时割开自己的手腕,让贺兰心饮他的血。

    贺兰心抬起虚弱的手,强推开他:“你干什么?”

    司涧早已泣不成声,嘴里却念叨:“你会干枯的,你会干枯的……”

    “你弄错了,我不是你说的百花之神。”

    关于花神这件事,贺兰心小时候是想过,特别是她第一次吃花,人们欢呼她为花神的时候,不过渐渐地她明白了,百姓不过是看着热闹,起哄而已。

    那时人们也总拿她手腕上的梦幽夜说事,以为那是一个神迹,但是那么多年过去,那终是一株死花。渐渐地人们也不谈论了,她自己也忘了。

    她知道,在这饮食男女的世间,人们只是幻想中需要神,但是谁也不相信有神,包括她自己。

    即便此刻梦幽夜真的活过来,她还是不信。

    见司涧精血即将耗尽,贺兰心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把他推开。

    彼时,只梦幽夜维持着她最后的呼吸。

    在梦幽夜微微弱弱的当儿,密室的门突然开了。

    进来的竟然是虚木先生,还有一位蒙面的紫袍妇人,却都抢着为贺兰心输血护心脉。

    在缥缈峰四位师尊中,贺兰心唯独叫师父和虚木先生为“先生”。

    那血色暗流仿佛长眼睛似的,见紫袍夫人便弃贺兰心而走,转而攻击紫袍妇人。

    紫袍夫人与其纠缠不久,胸口上被重重击中,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虚木先生抱起倒下的紫袍妇人,与紫袍妇人对视一眼,便道:“你先带她们走。这里我来应付。”

    紫袍妇人点头,闪身意欲带走贺兰心和司涧。

    只听妖后发出鬼魅般的声音,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随即一股强劲的暗流滚动着耀眼的血色,缠住紫袍妇人、贺兰心、司涧三人。

    虚木先生立时挥动归离剑斩将过来,妖后腹背受敌,被虚木先生刺了一剑,现出人形来。

    只见那现出人形的妖后,一袭如血的红色裙衫拖地,着浓厚的烟熏妆,艳唇齿白,明眸腰细,十分地妩媚动人。

    其周身罩着的血色光芒,在密室中乱窜。

    紫袍夫人见虚木先生拖住了妖后,忙带了贺兰心和司涧逃离了密室。

    妖后因来之前为妖王输送过多真气保养精魂,此番又因大意受了虚木归离剑一剑,见所要之人已经逃走,与虚木打斗一番,一时半会儿杀他不得,便弃虚木而走。

    待虚木先生赶至烟霞宫,紫袍妇人已替贺兰心及司涧疗伤完毕,并亲自炖了燕窝一口一口送喂昏迷中的贺兰心。

    此燕窝乃烟霞宫三大至宝之一,用烟霞宫特有的滴露泉炖制而成。

    紫袍妇人凝望着卧床不醒的贺兰心,叹息一回,又幽幽望向窗外,那紧锁的眉眼似乎又紧了一层。

    见虚木先生走至床前,方把手中的燕窝递给仕女,搀扶着仕女起身。

    虚木先生眼见着紫袍妇人就要摔倒,忙不迭扶将过去,情不自禁,一声“师妹……”喊将出来。

    紫袍妇人强自振作道:“师兄,我没事……”却是话没说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虚木先生见烟霞宫中所有的香石竹均凋谢,已然明白一切。

    “为了她,你怎么能把自己毕生的修为散尽?你怎么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你怎么能够……”虚木先生几近哽咽的声音没再说下去,满眼的责备,却满心的关切。

    慌忙之中只得替紫袍妇人输送真气护命。

    待紫袍妇人喘着微弱的气息转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虚木先生怀里,泪不自觉便滚了下来。

    虚木先生一直紧握着紫袍妇人的手,此刻见紫袍夫人醒来,忙腾出一只手替她擦眼泪。不料手刚触到紫袍夫人的脸,却被紫袍妇人紧紧按压在她温软的脸颊。

    “师兄,我想再多活三天,尽一尽我这做母亲的责任……”她抬眼望着抱着她的这个男人,眼里极度恳切。

    她这一生冷傲孤绝,不为世间任何事所牵绊,亦不曾求过任何人,即便当时离开缥缈峰。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虚木呆呆望着她,眼里流转着无尽的悲恸,却是什么也没说,从怀里取出丹药瓶,倒出一颗还魂丹,刚要送至她嘴边时不由得迟疑住。

    然而在那流盼着无尽请求与哀伤的凝望中,他还是把丹药送到了她嘴里。

    紫袍妇人服下丹药不一会儿,微笑着睁开眼,无限温存道:“师兄,你我有多久未曾合奏一曲了?”

    虚木道:“很久了……”

    “那今日师兄可否为我和一曲?”

    “师妹既有如此雅兴?”

    紫袍妇人微微笑着,眼里噙着泪,她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然而她终是没能说出这几个字,虚木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亦微笑点头。

    贺兰心闻琴箫声起,像是在梦里,又像是昏昏沉沉走入梦里。遣倦乐声中,她一会儿置身凌云山巅,一会儿涉足溪水河畔。停云款款,流水脉脉,却终是隔着整个的天与地,无尽的哀思恋慕。

    一曲终了,烟霞殿所有的草木亦凋零而去,贺兰心感觉自己一下子从融融春日进到冰寒荒原,禁不住咳嗽起来。

    紫袍妇人闻咳嗽声,紧忙蒙上面纱,至床前和蔼道:“你醒了?”

    贺兰心见妇人一袭紫衫高贵冷艳,好似在哪里见过,忙道:“您是?”

    “你受伤了。”

    见贺兰心一脸迷惑,紫袍妇人接着道:“你的伤已无大碍,养养便好。”

    “我的朋友……”

    “噢,你说的是跟你一起的那位?他还没醒,不过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是您救了我?”

    “是缥缈峰虚木先生。”

    贺兰心见虚木先生正站在床边,忙不迭起身,滚落下来,跪在床边行礼。

    她刚滚下去的身子,却又被紫袍妇人扶了起来。

    “那么还是要谢谢您!”虽隔着面纱,贺兰心不大看得清妇人的面容,但从她的眉眼及说话的语气,却是极亲切温暖熟悉的,随即给紫袍妇人也行了一个礼。

    待紫袍妇人重新把她安顿好,她方想起刚刚梦里的场景。

    “刚才是有箫声对吗?”

    “你也听到了?”

    贺兰心想到父亲为自己亲手制作的那管箫,想到一路跟虚木先生翻山越岭来到缥缈峰,不禁连连点头。

    “你也喜欢音乐是吗?”

    见面纱中紫袍妇人笑靥如花,贺兰心想起了遥远的往昔,微微笑道:“我父亲很喜欢。他给我做过一管箫。我父亲做的箫天下第一。”

    紫袍妇人闻言,顿时不再说话,思绪飘摇。

    苏一笑先生两大弟子,一个是她曾经的丈夫,一个是她的情人,她怎会不知。

    她走至案前,端坐琴前,手指拨弦、轻捻,丝丝入扣,一曲《忆故人》缠绵悱恻绕梁而起。

    这首《忆故人》的曲子,贺兰心再熟悉不过,父亲也常弹。此刻听到,心不由得揪紧,像无数个深夜她想起了父亲,泪止不住往下落。

    “你想他了是吧。”待贺兰心觉察,紫袍妇人已至床前握住了她的手。

    紫袍妇人的声音甚至比琴声还要温软,贺兰心无法拒绝这样慈爱,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摩挲。

    第二日,贺兰心已能下床。司涧也已苏醒。

    但司涧仿佛对这里很熟悉似的,带着贺兰心在偌大的烟霞宫里游荡。

    从整个烟霞宫的内景看,紫袍妇人是很会生活的一个人,一个烟霞宫布置得跟神仙居所一样,遍植紫色香石竹,香气弥漫。

    不过从紫袍妇人的琴声便能感知,烟霞宫虽雅致,却是冷逸凄清,仿佛她的整个人。

    两人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三日前误闯的昙池。

    可惜时隔三日,那冉冉盛开的昙花竟已凋零残败。

    贺兰心想起自己右腕上的梦幽夜,忙伸出右腕,看看它们作何反应。

    梦幽夜刚一现身,那凋零的昙花竟如饮甘露般欣欣然欲复活。

    贺兰心从来觉得那块印记不过是一株死花,今日发现竟有如此威力,不禁高兴,频频向那凋零的昙花输送元气。

    司涧预感不妙,正欲阻止,却早已被一股血色光芒弹出丈远。

    贺兰心不知,那日在暗室吸她精血的妖后,已在此等候多时,为的就是贺兰心启动右腕上的梦幽夜。

    紫袍妇人感应到昙池有异动,忙与虚木先生一同赶来。

    幸亏他们赶得及时,不过此日比前日在密室又更难以应付。

    妖后这次是有备而来,非取这梦幽夜不可。

    梦幽夜这么多年虽沉睡着,却是靠汲取贺兰心的精血而活,她与贺兰心早已彼此不分,互为同体。

    梦幽夜毙,贺兰心死。

    虚木凌厉挥剑向妖后斩去,紫袍妇人从旁一掌劈过,妖后躲闪不及,弃贺兰心而走。

    紫袍妇人见机接过贺兰心,翻动双掌,把昙花吸走的元气又源源不断重新注入贺兰心体内。

    彼时,妖后的妖毒,紫袍夫人的真气,昙花的元气,三股强劲的力量流窜在贺兰心体内,贺兰心顿感五内如焚,煎熬难耐。

    紫袍妇人知她难受,忙催动真气,帮她梳理气血。

    虚木先生见紫袍妇人竟动用真气,意欲阻止,却又被妖后纠缠着,分不开身。

    原本紫袍妇人的时间只有一日了。而她竟如此不顾自己动用真气,恐怕这一日也难以挺过。

    为了尽快结束妖后的纠缠,虚木先生挥动归离剑,使出魂离术。殊不知那妖后近些年来修为大进,一时竟难以攻退她。

    紫袍妇人爱女心切,只顾着催动真气,却不知自己已油尽灯枯,直到看到自己右腕上的香石竹花闪烁不定,她方知自己的时候到了。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取出右腕上的香石竹,让她复归花神体内。

    妖后见香石竹花闪闪离位,使出分魂术,将自己的三魂分出一魂去抢夺那香石竹的精魂。

    虚木先生见状,忙狠命挥动归离剑,凌厉斩去,妖后因三魂离了一魂,顿时颓缩,支持不住,惨然一声,仓皇而逃。

    虚木先生远远见着香石竹入归贺兰心右腕上的梦幽夜,便知一切都晚了。

    紫袍妇人奄奄一息躺卧贺兰心臂膀里,见贺兰心流泪不止,喘着微弱的气息安抚道:“风弦别哭,这一切都是命。我的命早晚都要还归于你。当初花神被妖后所伤,迫不得已,才将自己的元神散落于十二奇花,如今你已成形,十二奇花必然复归花神。如此方能拯救天下苍生,也才能保全你自己。天神既然安排你于我体内将养生息,这既是我的使命,也是你我的缘分。”

    紫袍妇人说罢,解开一直悬在她面容上的紫色面纱,端端望着贺兰心。

    立时,父亲手绘丹青上如梨花般莹白飞动的面容映入贺兰心眼帘,这就是那晚她在梨园看到的幻象,只是此刻多了几分憔悴。

    “母亲……”

    知晓这一切,她早已泣不成声。当初父亲不明不白离去,已让她悲痛了这么多年,而今,有了母亲,母亲却又为了自己……

    贺兰心拼命摇头:“不……不……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不会再让您也离开我……”

    紫袍妇人接着道:“你不要怪我当初离开你父亲。我和他缘浅。当初亦是得他之浇灌,使我得以保存,我还恩于他而已。你真正的名字叫风弦。凌霄花……赤霄剑……”

    紫袍妇人话没说完,晕了过去。

    贺兰心见虚木先生奔忙过来,哭喊道:“虚木先生,求您救救母亲……求您救救她……”

    虚木从贺兰心怀里接过紫袍妇人,悲痛欲绝,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嘴里喃喃道:“来不及了……我以为会是明日……”

    虚木从丹药瓶里取出另一颗丹药,放入紫袍妇人嘴里。紫袍妇人服下丹药,立时睁开双眼来,喃喃道:“师兄,不要为我伤心。方死方生。我们……我们……”

    她始终也没能说出那会给人无上希望的话,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立时,殿里遍植的香石竹花纷纷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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