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爱笔楼 > 妖女诱贤相 > 17.棋子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爱笔楼] http://www.ibiquzw.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二娘好点了吗?”东院之中,柳尚急急向着从外面回来的妻子问道。

    谢蕴见他焦躁不安,忙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擦拭他额上细汗,道:“她还在与道致说话,放心吧,有道致在,她很快就好了。”

    “唉,咏华,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乱的很。”柳尚来回踱步,心乱如麻,“明明规矩就是如此,可是二娘说的却也没错。咏华,我看二娘伤心得很,都怪我,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呵斥她,她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怪我,都怪我!”

    谢蕴连忙挽住丈夫的手臂,轻轻抚着他的心口,柔声道:“二娘将来会明白你的难处,今日有道致在,先让她们好好说说话,等明日你再去安慰安慰她,二娘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会怪你的。”

    谢蕴劝慰着安抚着,好容易柳尚才心事重重地在塌上坐下,只是过不了片时,他又迟疑着问道:“咏华,你说这些延续了百年千年的规矩,有没有可能是错的呢?”

    同样的疑问也在卫韶心头掠过,今晚正该由他在禁中值宿,他心中突然想起此事,眼前立刻浮现出柳绵绵笑容明媚的面庞,眉心不觉微微蹙了起来。

    女子与男子,难道真的如天上地下,尊卑分明?卫韶放下手中书卷,慢步行至中院,极目望向重重宫墙之外。

    那般爽朗,那般明丽,又是那般强韧,放眼天下,不知有几个男儿可堪与她相提并论。单从她来看,女子非但不逊于男子,亦且远远胜之。然而就连最愚鲁的男子都可进文庙,她这般出色的女子却被拒之门外,这样的规矩,真的对吗?

    “观卫相之色,似有所思。”身后突然传来季景隆的声音,“不知所思为谁?”

    卫韶忙躬身迎候,便见步履从容,常服玉冠,果然是季景隆闲步走近,上下打量了卫韶一番,笑道:“如此良辰,果然使人多感,连卫相也望月兴叹,可是思念伊人?”

    卫韶道:“因见月华可怜,遂出门玩赏,陛下见笑了。”

    季景隆摆摆手道:“朕又不逼你成亲,你不必着急掩饰。”

    他走进殿中,随意翻检着卫韶放在案上的书,不想却从中间翻出一卷传奇来,不由大笑起来,问道:“以卫相之雅,竟然也看这些市井俚语?”

    卫韶躬身道:“惭愧,臣亦不免流俗。”

    季景隆握住书轴,慢慢将卷本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边看边笑,忽道:“卫相,你今年二十有五了吧?”

    “是。”

    “朕记得你是大观三年的状元,当时一十八岁,是大夏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季景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朕在紫极殿上御笔钦点的你,满堂头发花白的进士中间,唯有你红颜韶龄,羡煞旁人。”

    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注一]那年放榜之后,十八岁的状元郎,神清气朗,风姿超绝,夸官之时不知倾倒多少女子。

    “进士要经吏部铨选之后方能授官,朕却直接让你去了翰林院,不到一年又亲点你为中书舍人,之后是知制诰、侍郎,直到两年前拜相。韶音,”季景隆在无人时总喜欢称呼卫韶的表字,以示亲近,“拜相之时,朕曾与你长谈数个时辰,韶音与朕,都道朝堂之中有两个隐患。”

    季景隆随意从案上的笔架中拣了两个出来,一左一右摆在面前,似笑非笑道:“两年光阴转瞬即逝,如今这两个隐患日益坐大,让朕日夜悬心,而韶音你却左右逢源,成了人人称道的贤相。韶音啊韶音,你不急,朕却有些着急了!”

    卫韶垂目不语。从白身到拜相,多少人耗尽一生都未走到顶端的一条路,他只用了七年便走了大半,然而,世间所有的捷径无一处不在暗中标注了价码,他的捷径,自然亦不能幸免。

    季景隆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似乎只是夜来闲步,偶然与臣下闲谈,然而卫韶知道,他已经没太多耐心了。这局棋他从多年前便开始谋划,布局、起手、落子,然后选中自己做执子之人,一步步走来,他已经等不及要看到结果。

    卫韶拿起一只竹管羊毫架在左边的笔架上,道:“后继无人,不攻自破。”

    季景隆淡淡道:“这就是你的对策?韶音,朕现在有点怀疑当初是否错选了你。”

    卫韶躬身道:“臣愚钝,有负陛下所托。陛下日前只用一招投石问路,已将局势看得清清楚楚,如此雄才伟略,臣望尘莫及。”

    季景隆笑了笑,道:“柳绵绵是把好刀,一刀下去,是敌是友,肝胆立现。”

    以人为刀,帝王心术。类似的话卫韶先前听过无数次,然而今日听见她的名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皇帝口中说出,他心中却莫名有一丝不平。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她如此真实,如此努力,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能被帝王当做手中刀,随意作弄?

    卫韶撤下左边的竹管羊毫,道:“众人各怀心思,只要物尽其用,分权制衡,定然势如破竹。”

    季景隆抬手将左边的笔架推倒,道,“太慢。”

    “今年适逢四年大考,官吏众多,吏部人手有限,若依惯例于九月开始考课,只怕到年底时无法按期核查完毕,故臣提议将考课日期提前,即日便可开始。”卫韶说道,“由女子入学试  可知,有些人的才德与官职并不相配,或可趁此机会动一动。”

    考课乃是对众官吏任期内业绩的考察核定,优异者加官进爵,考在劣等者降职甚至免职,大夏之例,每年岁尾小考,每四年一次大考。季景隆略一思索,便明白卫韶的用意,抚掌笑道:“韶音果然想得周到,既如此,此次大考朕便亲任主考官,你与周嗣做校考使,从速办来,该升的升,该降的降。”

    他目光炯炯,踌躇满志:“尤其是吏部,一定要拿在手中。考功郎中便换成王奉时吧,以此番看来,他还算识时务。你提早准备,明岁春闱之时周嗣最好抱恙,朕不想再看他桃李满天下了。”

    季景隆的声音中含着一丝阴冷:“也不看看是谁的天下。”

    他指着右边的笔架,又问:“这一个该如何拔掉,韶音可有主意了么?”

    卫韶沉吟片刻,道:“趁其不备,以雷霆手段一举剪除。只是此人谨慎之至,臣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那便快些找。”季景隆抬手将右边的笔架也推倒,“韶音,朕以国士待你,不要辜负朕的重托。”

    月亮升得更高了,冷清的白光自薄薄的窗纱中透进来,卫韶深深一揖,道:“臣定竭尽绵薄。”

    “如此好月色,让朕想听贵妃的琵琶了。”季景隆笑道,“朕走了,韶音,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看上哪家的琼英闺秀,朕便做主给你指婚,却不强似一个人寂寞冷清。”

    季景隆略微发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卫韶静默片刻,伸手将案上那卷被季景隆翻出来的传奇拿了起来,封面上以小篆写着题目《细胡传》,内页以隶书手写而成,骨肉停匀,浑厚古朴。

    卫韶细细翻看下去,细胡在瓶中乾坤学成剑术,易容潜入齐王府中,伺机替阿婆报仇。结尾尚未写出,未知前路如何。

    他这几日偶尔也会去醉吟楼小坐片时,《细胡传》仍旧每天在说,却再未遇见过柳绵绵。想来她忙于应付入学诸事,一时分身乏术。

    若是再见到她,若是四周并无他人,他倒有心告诉她,细胡的确不曾嫁给剑侠,她想做的事,一一都要亲手做成。

    注一:出自白居易,有句无诗。唐时风俗,凡新科进士赴曲江宴后,俱都到慈恩塔题写姓名,白居易进士及第时二十七岁,在同年中年纪最少,故吟此句以自矜。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