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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偏僻的小镇, 民风淳朴，风景清幽,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虽然清贫却幸福。
清晨，天光刚亮, 镇上便已传来琅琅读书声。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生们昏昏欲睡地念着书上的句子, 头几乎点到了地上。
“好了。”清朗淡然的嗓音轻轻响起，青衫的男子用手中的书卷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既然没精神, 就不要再读了, 出去活动吧。”
“周先生万岁——！”孩子们欢呼一声, 纷纷扔下手中的书卷, 跑了出去。
“周先生！你又纵着这群皮猴子玩了！”李大娘提着一个篮子走进书院来, 险些被乱跑地孩子们撞倒, “哎哎！小心点！把我篮子里的鸡蛋打碎了看我不揍你们！”
“李大娘。”周先生缓步迎上去, 清俊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您又来送东西？”
“是啊！这是我家鸡新下的蛋，我特意给你送来的。”李大娘热心肠地举起手中的篮子，念叨道，“周先生你来免费给我们镇上的孩子上课，也没着点收入，钱总是要花光的，大娘不给你送点东西来可怎么行……”
周先生好脾气地听着李大娘絮叨：“大娘说的对。”
“大娘说的对是吧？我家那儿子还一点都不爱听，你说他这样还能娶到媳妇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李大娘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将篮子递给周先生，“可不许再退给我，大娘要生气的。”
“是。”周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来篮子，“麻烦大娘了。”
“不麻烦——但是周先生，大娘有句话该说的还是要说。”将周先生没再推脱，李大娘突然话锋一转，“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家里还是该有个女人操持，一个单身汉怎么照顾得好自己……”
“这不是有大娘照顾我吗。”周先生笑吟吟地给李大娘戴了顶高帽子。
“这是自然。”李大娘得意的点点头，随即察觉到对方的意图，“你这孩子！大娘能抵你媳妇吗！你也别不好意思，来，和大娘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咱们镇上的顾姑娘你喜不喜欢？手脚麻利又会干活！”
周先生并未多言，只是表情平淡地笑笑，看起来并不心动。
“那柳姑娘呢？她家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和你多配呀！”李大娘锲而不舍，“要不隔壁镇上的王姑娘？家里有钱，又长得美，只要你说，大娘马上去给你打听！”
“不必了，大娘。”周先生不动声色地又将篮子递回给李大娘，冲外面疯跑的孩子们唤了一声，“好了，进来上课了。”
“你这孩子！”李大娘有些着急地说道，“每次一和你说就敷衍我，你们说说，男人不成亲怎么行！”
“先生！你要成亲了？！”孩子们回到书院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旋即一窝蜂地炸开了，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先生你要和谁成亲啊？我听我娘说咱们镇上加上隔壁好几个镇的姑娘都排着队地喜欢你呢！”
“我觉得是秦小姐！她长得最好看了！”
“绝对是叶姐姐！她每次来的时候都给我们带糖呢！多温柔啊！”
“几颗糖就收买你了！她们那是想在先生面前表现呢！真傻！”
“你说什么？！”
一片嘈杂中，周先生很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而这时，他的衣袖被人拉了拉，低下头一看，是平时一个很喜欢他的女孩子。
他蹲下来，摸了摸女孩子的头：“怎么了？”
“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成亲？”女孩子怯怯地拽着他的衣角，说道，“我想等长大了嫁给先生。”
这句话一出，孩子们又是一阵喧闹。
“啊！不准！我也要嫁给先生！”
“明明是我！”
“是我啦！”
在这样的喧闹声中，周先生神色温和地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女孩子的头：“真抱歉，先生不能娶你。”
这句话一出，吵闹不休的院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小小声音响起：“为什么？是因为周先生要成亲了吗？”
“不是的。”周先生笑道，“先生不会再成亲，我已有妻室了。”
“……诶？！”小小的院子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惊讶声。
“多谢诸位美意，只是雾箫再过两日便要离开了。”而在中心的人物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引起了多大的波澜，只是站了起来，笑着冲人们拱了拱手。
“周先生！您要去哪儿？”
周雾箫笑笑：“回乡探望内人。”
……
三年前
国破山河在，被楚帝攻破的燕国京城，除了多了些战后的残垣断壁之外，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天光微亮，京城的城门上对立两人，一人银袍战甲，一人青衫布衣，正是季轻虹与周雾箫。
“此番行事，多谢周公子相助。”季轻虹率先开口，抱拳向周雾箫行了一礼。
“雾箫并未做什么。”周雾箫摆了摆手，“反倒是雾箫要多谢将军，为了安宁殿下之事替我斡旋。”
楚帝确实是位贤明的帝王，并没有在胜利之后做些什么炫耀之事，反倒将燕帝的尸体厚葬了，而安宁公主的尸身，有了季轻虹从中斡旋，周雾箫将她带出了皇城，葬在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周公子已经决定了吗？”季轻虹问道，“其实现在周家已经翻了案，陛下也并非不能容人的君主，他很看好你的才华……”
“将军。”周雾箫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雾箫只是一介普通人，既没有什么才华，也没有什么抱负，只想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一生而已。”
“你若实在不愿，此事便作罢，只是……你确定要将安宁公主的尸身带出皇城吗？”季轻虹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问道，“她本该葬入皇陵的，你这样行事难免会遭人诟病。”
“我早已不在意他人看法了。”周雾箫笑笑，“殿下活着的时候，总说想去皇城之外看看，现在这样很好……她也会高兴的。”
“……是么。”
“何况，我也有私心。”他转过头去，声音轻蔑地笑了一声，“我不想让她死了之后还呆在那个控制狂兄长身边。”
季轻虹默然，她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公子若是日后改了主意，随时可与我联系，那枚令牌……”
“不必了。”周雾箫取出那枚小小的金色令牌，递给季轻虹，“多谢陛下和将军厚爱，周雾箫心意已决，不会再有改动了。”
“……好吧。”季轻虹抱拳，“此次一别，日后不知能否再相见，公子保重。”
“多谢。”周雾箫笑着拱手。
……
这是一座小小的山坡，上立着一方青石墓碑，刻着寥寥一行小字：吾妻若卿之墓。
芳草萋萋，风过无声，日落西山之时，一袭青衫出现在山坡上。
“殿下。”周雾箫笑着走到墓碑前，说道，“许久未见，我带了礼物给你。”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做工精致小巧的面具，倘若苏若卿在这里，就能认出这是当初他们在上元节相遇时她脸上带着的面具。
“上次我同你说的面具做好了。”他笑道，“这面具是我亲手做的，定然适合你。”
这样说着，他却将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不合大小的面具只遮住了他半张面孔，周雾箫用面具掩着半张脸，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我这是在做什么……这面具本也不适合我……”
“我不曾看懂过你……”周雾箫长长地叹了口气，“公主殿下，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究竟为何而赴死呢？殿下。”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赴死的那一刻，你又在想些什么呢？你究竟对我知道了多少呢？你究竟……是否真的爱过我呢？”
“或许，你爱的只是上元节的那一个影子。”周雾箫轻声笑，“就像是被灯火迷了眼的飞蛾一般，一门心思地扑过去而不知后果，待到得到了才反悔。”
“纵是如此，我也……”后半句话被他咽下，周雾箫将面具取下来，放在碑前：“世间之事，要得两全，真难啊。”
“但你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你选了陛下。”他自嘲地笑笑，“从前那些话，都是骗他们的，我将你带离陛下身边，你一定很生气吧？”
“你曾说，想同我去天涯海角。”周雾箫俯下身，将手贴在碑前的文字，轻声说道，“我不曾食言，你却没做到，这是报复。”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看着墓碑，声音恢复正常：“而我会如你所言，一个人活下去，不仅为了霁笙……也为了你。”
青草离离，风再次拂过山坡，周雾箫青色的衣袍被吹的猎猎摆动，他转过身去，望着将沉的落日，轻轻唤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
“若卿。”
天不会说话，风也不会说话，只有被夕阳染红的绚丽云霞，一如当初上元灯节的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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