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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红颜对欧阳姐说您，欧阳姐听出来了，王红颜对她从来没说过您，她们之间一直很随便，可今天，王红颜说了您，这么看来，王红颜是铁了心要去业务部，唉，算了，她就别多管闲事了，或许，王红颜能洁身自好也说不定呢。
“那你去吧，”欧阳姐望着王红颜焦急期盼的面容，她说：“别说你欧阳姐没有告诉过你，你还年轻，不知道做业务有多难，做业务虽然钱多，说起来比在办公室更有发展前途，但那是高风险的行业，如果你想要赚很多钱的话，没有很艰辛的付出是不可能的。”
“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看你懵懵懂懂的样子，去了之后，要小心照顾自己，实在不行的话，就回办公室吧。”
“嗯，”这回王红颜舒心地笑了，她说：“谢谢欧阳姐。”
王红颜进业务部才几天，萧成章就给了她一次出差的机会。
公司有意要在下津做一项造价为七千多万的工程，为了接这项工程，总经理何维已经去过一趟下津了（七千多万嘛，可不是小数目，这还是预算，众所周知，预算一般比实际支出总要小上好几倍的），业务部也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去过，本来就快签合同，不料下津方面有些要变卦的意思，他们新近上任的头面人物张拓之，说要将这项工程公开招标，这下把个何维急得难受，前面的礼没少送，这时候要公开招标，送过的礼不就白送了？不行，他得把这个张拓之搞定！
可是找谁去打听张拓之的情况？一个新来的局长，让谁来引荐呢？何维想了想，上次下津之行，他经人介绍认识了下津方面监管工程项目的负责人李克，那是个副处长，两人谈得很投机，何维当时就给了李克一个五万圆的红包，说工程的事请他多关照，李克自然是一口应承。对，就找他，何维一个电话打给了下津的李克。
“呵，李处吗？我何维呀，记得吗？滨市的何维，我们上个月见过面的，你还好吧。”
“哦哦，是你呀，何老弟！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怎么，找我有事？”
“李处，还真叫你说对了，我确实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
“承接工程的问题？”
“哦，李处，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们那个项目想发标，有这回事吗？”
“老弟别叫我李处了，叫我老李吧，我跟你也不是外人，最近因为我们单位人事调整，原来的那个局长，呵呵，你应该知道吧，他升官了，他一走，你那件事情就有些不太顺利，我们新来的一把手张拓之，对这个工程，他的想法是要公开招标。”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让我们拿下这个工程呢？你知道，就算是公开招标，我们的价格也是最便宜的，对吗？”
“这个当然，不过我们张局对你们公司并不了解，老弟你能不能……”
“你的意思是要我再去趟下津？”
“不必不必，老弟你不用来，你来了我们张局也未必会见，他可是从来没有和哪家公司的大老板套过近乎，很廉洁的一个人。你可以先叫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来一趟，我看他挺活泛的，他叫什么？”
“你说的是我们业务部的经理萧成章。”
“对，就是他，让他先探探情况，哦，到时候我替他们引见引见。”
“哦，做弟弟的我先谢谢你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到滨市来，我做东。”
“有机会来，哈哈。”
就这样，萧成章要出差，他出差，首先想到的，就是带王红颜一起去。要知道一个人出差在外是很辛苦的事情，但是有王红颜陪着就不同了，这么个容貌出众、气质不凡的小姐陪伴在侧，旅途的辛苦劳顿定会减轻不少，当然，这个理由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告诉何维的理由是王红颜才来业务部，让她跟自己去出差是想让她尽快熟悉业务的作业程序。
从总经理室出来，回到经理室的萧成章一个内线电话，把王红颜叫进了他的办公室。望着轻手轻脚走进来的王红颜，萧成章说：“王红颜，今天下班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上午我们出发去下津。”
“去下津？”
“是啊，你前几天不是还念叨着想出差吗？明天你就可以如愿以偿??！
“噢，”王红颜说：“我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你一个人去能干什么？主要是我去，不过因为你才来业务部，我跟总经理说了，这次就带你去见识、见识，等以后你有了经验，你就得单枪匹马地一个人出发了。”
“哦，谢谢萧经理，那个”王红颜说：“在那呆的时间久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也许一个星期就回滨市，可是，如果事情不顺利的话，只怕要呆上一个月都不止。”
“噢，”王红颜点点头，办公室里静下来，隔了一会儿她说：“萧经理你还有别的吩咐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先出去了？”
“你出去吧，哦，”望着即将出门的王红颜，萧成章高兴地说：“把门给我带上。”操，这个小姑娘，真是养眼啊！就要带着公司的头号美女出差，萧成章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走出萧成章的办公室，王红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的屁股刚粘上椅子，就听坐在旁边的李眉问：“萧经理叫你进去干什么？要出差吗？”
王红颜说：“是啊。”
“啊，红颜，真好呀，你也要出差了，业务部就你一个没出过差，往后，你就跟我们一样???ツ亩?俊崩蠲嫉纳?衾锖?判朔埽?孟癯霾畹娜耸撬?谎??刹唬?沼诳梢圆豢赐鹾煅盏目喙狭沉耍?舛问奔洌??焯於寂阕磐鹾煅招那椴缓茫∫彩牵?饷此В?饷炊嘟穑?运?终饷春玫哪信笥阉得涣司兔涣耍?樗?砩弦彩懿涣耍“Γ?嫦Ｍ??馓顺鋈ズ螅?乩茨芸?男?
“你们前段时间都去过的地方。”
“下津吗？”
“猜对了！”王红颜打了个响指，说：“你上个月在下津呆了有十天吧。”
“嗯。”李眉扔了一粒话梅在嘴里，她每天零食不离口，不然也不会这么胖，她问王红颜：“你要不要？”见王红颜摇头，她接着问坐在她身后的张柳。“你要吗？”
张柳也摇头：“太酸了，不要。”
“你觉得下津怎么样，说说看，下津好玩吗？”王红颜问李眉。
“喂，我说红颜啊，你还没去呢，就先想到玩，这可不是敬业的做法哦，这和你来业务部的初衷不符啊。”
“不说就算，还教训我，你敢说你出差的时候，在工作的间隙就没玩过？”
“嘿，我说王红颜，这么说你的老前辈，不太礼貌吧。”李眉年纪不大，倚老卖老的功力不小。
“比我大十个月就称老前辈，脸皮很厚啊，”王红颜笑着反驳。“你看看萧经理眼角的鱼尾纹，那样的才叫老前辈！”
“不管怎么说，我在业务部呆的时间比你长多了，从这点来说，我就是你的老前辈，而且，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我对你很关心吧，尽到了一个老前辈应尽的责任吧。”
“是啊，很关心，过分关心了！”这话是张柳说的。
“什么叫过分，你说什么叫过分？难道她辛苦的时候、她累的时候，我不能关心她吗？”
“没说你不能，但是要分时候。”
“分什么时候？现在正是时候，想想看，她男朋友出车祸死……”
“李眉！”张柳急忙打断了李眉的话，她担心地看了一眼王红颜，幸好后者的表情除了一些伤感之外，看不出别的什么异常，虽然她不满王红颜抢走了她作为女人的风头，但王红颜遇到那样的事情，她还是很同情的，就像公司里的其他人，他们很有默契地，不在王红颜面前提到她那位已经投入死神怀抱的男朋友。
李眉知道她闯祸了，该死，怎么会管不住嘴巴呢，她望着王红颜，讪讪地笑着：“对不起，我……”
“没什么。”王红颜说，被盔甲重重包裹的疼痛破甲而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我能理解，哦，我想先回去收拾一下，等会儿下班的时候，你能帮我打卡吗？”
如同梦游一样，王红颜走出了公司的大门。
他们同情她了，或许是公司里所有的人都在同情她，他们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事，她也一直含糊着，但是，今天，她知道了，她没办法含糊，他们同情她了！
谁要他们同情？她从小就不喜欢人家的同情，在所有她熟悉的人类感情里，她最痛恨的就是同情！小时候因为没有妈妈，很多大人在茶余饭后围绕着她展开话题，对她评头论足，对她表示出十足的同情。她好恨哪！
那些对她来说丝毫不能提高生活质量、却不断降低她生活品质的同情！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类同情了，就在她差不多要忘却别人的同情时，同情又不期而至。幸好，她可以逃走，明天就要出差，明天就要离开让她窒息的熟悉环境，明天就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真想啊，从此以后，不再回来！
可是她会回来的，因为她惦记着她的毅哥哥！现在，是不是该给毅哥哥打个电话，见他一面同他说一声呢？或许要离开一个月呢，短促而又漫长一个月！如果不跟他说，到时候他没有她的消息，会着急的。
上次从派出所出来，因为王红颜的刻意回避，他们没有碰面，就急得她的毅哥哥嘴角长泡，第二天追到她公司来，质问她头天在派出所怎么回事。当然王红颜没有说实话，她随便编了个理由，也不管李毅信不信，然后跟他吃了顿饭，就把李毅给打发了。到现在快两个月的时间，他们没有再见，每次李毅约她一起聚聚，她总是推说她很忙。
欧阳云天活着的话，该有多好，欧阳云天活着，至少她见了毅哥哥，毅哥哥也不会有其它的想法，可是，欧阳云天死了！
欧阳云天死了，她还见毅哥哥的话，毅哥哥一定会旧话重提的，不，她绝不能让毅哥哥有开口的时间和机会。她已经害死了欧阳云天，她会遭天谴的，她不能再去害她的毅哥哥！可是，她现在这么孤独！她需要亲人的安慰，朋友的关怀，在这个城市，对她来说，能称得上是亲人和朋友的，就只有她的毅哥哥，她不想和毅哥哥失去联系。
走在大街上的王红颜停下脚步，她拨打李毅的手机，然后就站在路边，静静地听着对方的铃响。
电话通了，她说：“喂？”
“红颜，”李毅的声音里透着紧张和意外，他说：“红颜？真的是你吗？没想到你会主动联络我，唉哟，”他叫了起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我跟你联系就是出事了吗？”王红颜在电话里笑起来。
“差不多是这样了，在我的印象中，没事的时候你就没给我打过电话，难道说这次例外？”
“你就会瞎想！”王红颜嗔道：“毅哥哥，我要出差了。”
“出差？你不是总经理助理吗？”李毅不解地问：“难道你们老总要出差？让你跟着？”
“不是的，我们老总不出差。”
“他不出差，你出差？”
“是，”王红颜停了一会儿，这才说：“我现在业务部。”
“业务部？”李毅狐疑地说。“这么说，你现在出差做业务？”
“是。”
“可是，红颜，你做助理不是很好吗？虽说钱不多，可是工作环境轻松稳定，做业务，太辛苦了吧？”
“你说得不错，但我总不能做一辈子文字处理工作吧，想一想都乏味。”
“是因为乏味吗？是因为钱吧？”李毅说到这里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王红颜没搭话，他说：“我知道的，肯定是因为钱，上个月我就听我爷爷说，你妹妹在住院呢，是不是因为这事？”
还是毅哥哥了解她，知道她的心事！
是的，毅哥哥理解她的心！理解贫穷和金钱就是紧箍咒，狠命地箍住了她的身和心。王红颜的思绪飘飘荡荡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时她在读小学五年级，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天气热得不得了，王红颜在屋里看书，因为这是她读小学的最后一年，过几天就是中考。
突然，客厅里传来大人们撕心裂肺的争吵声，她侧耳静听，是奶奶和后妈，又是为了钱吧？又是为了她吧？她心想，因为钱，因为她，分家已久的奶奶和妈妈吵过好几回了！
奶奶说：“你们到底拿不拿钱？难道要我一直替你们白养活你们的女儿？”王红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样的开场白，她听了很多回。
后妈的话比较毒辣。“那个晦气的害人精你要养就养，不养的话就送人，要我养，作梦去吧，她害死了她妈还不够，还想害死我啊！”
奶奶王婶闻言火冒三丈，她抬起一只大脚踏在张小凳子上，一手叉腰一手直指媳妇的鼻头骂：“你说什么，你敢骂我的宝贝孙女是害人精，你作死啊！”她骂完了媳妇骂儿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娘不要，女儿也不要，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不得好死哟！没良心的东西哟！”
“妈妈，你不想养就不想养，骂人干什么？”这是王红颜的爸爸王誉明。
“我怎么不养，你拿钱来呀，一分钱都不出的白眼狼。”奶奶继续骂。
“奶奶养孙女，还要儿子出钱？你要我出钱，还不是因为我是养子！”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养子看待？今天说出这种话来，真亏了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呀！我要早知道你会变成这种德性，小时侯就把你掐死把你捏死算了。也省得我老都老了，还要受你这小兔崽子的窝囊气！”
刚刚还牙尖嘴利的王誉明被骂得一声不出，爸爸是奶奶的养子？不是亲生的？王红颜还是头一次听说，不，不，爸爸怎么会是奶奶的养子？她的脑袋翁翁作响，作业写不下去了，轻开房门，她站在门后偷偷地听着。
奶奶骂完儿子又骂媳妇：“你个不要脸的贱货，黑脸的麻子，把我儿子勾引成这样！你个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的婊子，敢骂我孙女，看我今天打你个丫挺的！”
奶奶骂得兴起，冲到媳妇程英面前抬手就打。程英也不是个好惹的，她见婆婆要打她，心想老不死的你要打我你是自不量力。程英她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婆婆的手，王婶抵不住媳妇的年轻力壮，死命挣扎了几回也挣不出媳妇的掌握。
行动不得自由的王婶恼羞成怒，她将身子往下一坠，人就势坐到了地上，同时扯直了嗓子喊：“啊呀呀，不得了了，翻天了，媳妇打婆婆了！”喊完就在地上学赖驴打滚。
程英卒不及防婆婆会来这一手，她的一张黑脸转眼涨成了猪肝色，手足无措地站在闻声赶来，预备看热闹预备劝架的人中间，纯粹是幅打了败仗的模样。半饷，她才结结巴巴底气不足地说：“你，你胡说，我没有打你！你不要耍赖，大家都看到的，我没有打你！”边说她边从挤满了人的门口撤了出去。爸爸也紧随其后，撤了。
打架的主角走了一个，架是没法打了，看热闹的人也走了。只留下奶奶在客厅里慢慢地哭，王红颜在屋里发呆。
她要怎么办？她一直以为？奶奶是她的亲奶奶，所以，奶奶问爸爸要钱，只不过是气不过爸爸的不负责任。可是，今天她知道了，奶奶不是她的亲奶奶，奶奶会不会像后妈说的？把她送给别人家？
哦，天哪，她要是有钱就好了！有钱他们就不会为她的去向吵架了，真的不会吗？李半仙说的，她是祸水啊！该死的李半仙！谁让他断定她是祸水的？她恨死他了！
她家为什么会这么穷？是因为她吗？她为什么还是这么小？小到赚不了钱，小到奶奶拉她去死，她都没法反抗！哦，她的脚板烫得厉害、疼得厉害，现在是中午，水泥地面热得要命，她赤着脚，被奶奶拉着跑！
她真后悔，不该轻易出现在奶奶的面前，不该自作主张地安慰刚刚吵完架的奶奶，奶奶被爸爸和后妈气疯了，不想活了，奶奶拉她一起去死，可是，她想活啊！她不想死，她还要长大，她还要赚钱！她要赚好多好多的钱！看那个时候，谁还不想要她！
奶奶已经拉着她到了河边，她哭着闹着，挣扎着不肯下河，幸好，奶奶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真的要面对死亡的时候，她突然又没了勇气？她放开了王红颜，自己则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哭不闹也不看王红颜，只是垂头丧气地坐着。偶尔，她会扭头看看河水。
“唉。”良久，王婶叹了口气。
“死又不甘心！活又活不好！天打雷劈的，难受呀。”王婶喃喃低语。
红颜只听清了第一句，这就够了！对她来讲，不用死了！奶奶不甘心死，那就是不会死了，她也不用死了！她偷偷地吐了口长气，胆子又开始壮了起来。不用死了，她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她以后到底是跟谁过？谁会要她？奶奶连死都拽着她，大概奶奶不会把她还给爸爸吧。
“奶奶，我们回去吧。”十一岁的王红颜还是小孩子心性，她站得远远地问。她生怕奶奶再发疯，再拽住她不放，再要拉她去死。她要走远点，走出奶奶的势力范围，以防万一。万一奶奶再发疯，她可以跑。
奶奶看她一眼没说话。
“奶奶，我们回去好不好？不然，爷爷回家会着急的。”
“爷爷？”奶奶冷笑一声。“你爷爷巴不得我死呢。死了一个少一个，少个吃饭的。”
“爷爷不会这么说。”王红颜执拗地顶了一句，是的，在王红颜的心目中，爷爷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慈祥老头，除了跟奶奶吵架的时候。
“不会说？你爷爷会说我嫁给他连个鸟蛋都不会生，他会说买个母鸡回来还会下蛋呢。”
红颜隐约明白奶奶说的是什么，但她又有些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说奶奶不生鸟蛋？奶奶和生鸟蛋有什么关系？和母鸡下蛋又有什么关系？唉哟，不管了，她现在只想回家，她看到面前的河心里就发怵，她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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