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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的日子漫长而阴郁，每天都会有不一样的人来审问我，让我回忆起当年的那场命案。
事隔那么久很多记忆如同被风化的石头一样，能残留下来的并不多了。加之这时候我已无任何的贪恋，心里想着如果案子定了，我认了罪至多就是坐牢吧。
等待的日子真的太难了，被关的这些日子里我时常在想，如果岑晏晞相安无事的话，我得等十年。“十年”听着很短，可实际上却很长久。
那一天，能不能等得到还不一定。
大约等了十天的样子吧，裴陌说的那个人终于还是来了。但我没想到的是来的人是她。
她是裴陌的母亲，换言之是裴陌的继母。
当年我还跟着裴陌的时候再公司见过几次，这个女人漂亮、威严，有手段，做事雷厉风行。当年裴陌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常说樊莺要是生为男儿，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但事实却是，即便她是一个女人也一样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到如今，我也有好几年没有看到她了，再见她的时候，她还是这么有气势。
“找了你这么久，总算是见到你了。”一张桌子，我坐在这头，她坐在那头。明明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却让我觉得我离这个女人很遥远。
“伯母，烦劳你来看我，真的不好意思。”我冲她点了点头，余下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笑了笑，眉眼间露出几分疲倦来，“改口吧，再怎么说我是你母亲。”
“什么！”我惊呼，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她仍旧保持着笑容，起身的时候，长长的指甲在桌面上滑动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来。
“我去过那座寺庙，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有人记得修葺。二十多年前我将你丢在了那座破庙门口的榕树下，当时在想，丢了你我的人生就完美了。可没想到的是你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多年之后我们竟然还会重逢。”
她慢慢地说着，声音缥缈的不似真的般。我竖起了耳朵听得仔仔细细，十指已经掐进了掌心中。越是疼，我的脑子越是清醒。
她说，“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怀疑过你是我女儿，你跟我年轻的时候长得太像了。后来裴陌一次次的在我面前提到你，提到了你以前跟你父亲是怎么生活的，一次次提到了那座破庙。我听着，心很疼，可是望着我如今得到的一切我又一遍遍告诫自己，忘了你！”
“浮图，说句话吧。哪怕是骂我一句也好，我有多久没听你说一句话了啊……你还记得裴陌他爸六十岁生日的时候，你喝多了，抱着我的胳膊一个劲儿的叫我阿姨。还说想嫁给裴陌……”她突然停了下来，绕到我身边的时候，她弯下腰从背后抱住了我，“我当时想过要成全你跟裴陌的，起码把自己的女儿留在这边这比谁都强。可是他爸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此刻，她紧紧地抱着我，炙热的呼吸在我的脖颈间喷薄着，真实却足够在我不完整的心上再剜一刀。
这一刻，我不知道她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像裴陌说的那样她能救我，甚至能救岑晏晞，为什么不直接救了我们呢？而是告诉我这些。
就算证明了我是她女儿又能怎么样，26年了，我从没从她手上得到过什么，也不希冀能得到什么。在我看来，我就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有抑或没有，已经不重要了。
“你说这番话是想表达什么？将我这个女儿认回去，还是……”我掰开她抱着我的手，“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知道你对我有多少感情，我跟之间的纽带，至多只是血液有一半相似而已。”
“你就这么恨我？”她这么问。
我轻轻摇头，“从我懂事以来我只知道我有个对我掏心掏肺的父亲，至于母亲……我没有。所以，对您我哪来的恨？”
“好……”苏梵音抽了口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么些年来我只是为了自己活着，从来没想过别人。现如今我变成这样也是自己活该。可是浮图，你终究是我的女儿，我会救你离开这里的。”她说着，朝我跟前走了几步，快靠近我的时候我叫住了她。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为了岑晏晞？”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嗯！”
“善楠找过我，可我没答应。”苏梵音闷闷道，“岑晏晞的事情我听裴陌说过，这件事怪他自己。贿赂这种罪名可大可小，而且有人故意整他。我出面或许可以解决，但最多也只是减刑而已。况且他又不是这一项罪名。”
她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见她这副反应心里隐隐觉得不妙，看样子想要救岑晏晞可能性不大吧。
“只要你能救他，我不出去也行！”
“你傻吗？”苏梵音冷哼了一声，“当年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不过是替裴陌定罪，可是那辆撞死裴陌他爸的车是他大哥找人做了手脚。这么小的事情我找人安排一下不就行了，你是傻吗，你要自己坐牢！”
语与其说我傻，还不如说我是逃避吧。
苏梵音走的时候告诉我说，她会尽快找人把事情给处理好，而我很快就能回源城了。
事情如她所说，一周后我被放出去了。在回源城的路上，裴陌问我跟苏梵音的关系有没有缓和。
我问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的继母是我的母亲？裴陌笑了笑，很无奈。
“是啊，你跟了我三年，真要是对你没感情我就不会把你留在我身边了。有一次苏梵音突然跟我聊起了你，我就将你小时候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再后来，苏梵音在我爸面前提过你，大抵是想成全我们两个。可是我爸拒绝了，认为你配不上我们裴家。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浮图，你也不用恨你母亲，毕竟现实就是这样，你母亲一路努力到现在不容易。”
“不容易……”我重复着这三个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差不多诠释了我的小半辈子。
回到源城后，顾矜栩联系了我，让我去警局。
他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只手机。这手机我认得，是乔思的。我不明白的看向顾矜栩，他挠了挠头，没有跟我多解释什么。而是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医院的太平间。
“半个多月之前她在家里烧炭自杀了，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死了三天。”站在太平间门口，顾矜栩淡淡道，“身边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只有一张银行卡还有手机，手机里录了一段视频是留给你的。”
听着顾矜栩这么说，我低头看了看乔思留下的手机，可惜因为没电怎么都开不了。
“她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所以你现在回来了，替她料理后事吧。”
乔思的后事处理的很简单，因为身边没有亲人，所以给她送行的只有我一个人。领了骨灰盒后我突然不想将她随便葬在一个冷冰冰的墓园中，而是带回了家。
活生生的一个人，最后竟然只成了一只小小的盒子。半个多月前我们还在咖啡馆里作别，到现在我都记得她说万一哪天我坚持不住了，咱们姐妹俩就过一辈子。
说好的承诺呢，最后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了？
我将她的手机充上了电，不等充满就开了机，当我想点开视频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手指都在颤抖。
好不容易点开视频，看到画面里那个满脸憔悴，却笑得异常开心的女孩时，我的心在滴血。
“姐，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想我大概是已经去了天国吧。认识你快三年了，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浓情”的时候我还笑话过你，一把年纪的竟然想跟我们一群小姑娘竞争，可是头一天来的你竟然傍上了岑晏晞这个大金主。那时候我挺嫉妒你的，可是渐渐的我才发现你其实就是个笨蛋。遇上好事从来都是让我们去，有了钱也会带着我们小姐妹去吃好的。真的好怀念我们当初在“浓情”的日子，哪怕勾心斗角也好。现在芳姐走了，呈显也不要了我，孩子也没了。只有你肯陪着我……
你还记得昨天咱们在咖啡馆里说的那些话吧，我说我想回老家的，还说你以后要是撑不住了就找我。姐……其实这些话我都是当真的！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苦熬着，有些话你不说我都知道，我看得到。可是我不能陪你了……我其实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坚强，我总说你为什么丢不下岑晏晞，其实我也一样。呈显对我纵然不好，可爱了就是爱了。他不要我了，却没有把偷走的心还给我。
姐，我走了。留给你的银行卡里还有几万块钱，本来是想捐给孤儿院的，后来想着你也得过日子，就给你留着了。密码是你生日。
姐，答应我，好好活着！起码岑晏晞还是爱你的，等就等吧，至少会有个头。
姐，等我走了，一把火烧成了灰，就把我扬在风里吧。说不定以后飘着飘着就能找到落脚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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