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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禘说 > 第七九章. 国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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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瘠的土地上,孤零零地卧着一座茅坯房,牖门皆大开,仿佛对远来的客人敞怀以迎,其实只不过是屋主早已携家带口弃居而逃奔往内地躲避战祸了,草舍外的泥灶零星半点温热意思都欠奉,几只寒鸦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叫丧一般地振翅飞远。

    起先所有人都觉得一场骤然而起的战争,过不了几天就会停息,毕竟以往又不是没经历过,然而不知不觉中才发现战事竟已持续了一个多月,于是乎,男女老少或多或少的都有了些惶惶不安,他们不过是一辈子就安于那半亩三分地的升斗小民,连对那些整天在街头巷尾逛荡的青皮无赖都不愿招惹,生怕沾染是非,更何况是动辄伤筋动骨断臂掉脑袋的打仗了。

    近些天陆续有从陇秀城那边、缴纳户牒入了城来投奔亲戚的,随着他们脚步一同进城的,还有边疆地界兵荒马乱的消息,金戈铁马、红缨银甲、枪矛透体、刀剑加身……帝国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的英勇事迹自那些逃荒难民口中道出,却只剩下干巴巴的“死人”两个字眼,好似还带着一股苍凉气。

    有意无意前来打听的人们听闻此语先是恐慌惊惧,继而是好在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庆幸,最后变成同情怜悯和忧心忡忡,同情的是那些遭了灾难而背井离乡的胞民,担忧的则是战火千万别蔓延到这里为好,思虑至此他们下意识地把视线向更西方投去。

    也不知那座皇宫里的吾皇陛下如何想的,怎地还不找人议和?

    ————

    御城皇宫,太和殿。

    南斯皇愈发佝偻着身形慢步登上白玉台阶,俯身坐上銮椅,两瓣树皮缓缓张启,沙哑道:“众卿平身。”

    持玉笏或牙简的文武百官恭颂着“谢吾皇隆恩”自地上跪伏而起,任由袍服磕上两点灰迹也不扑打,站位靠前的老臣低敛眉目瞅着脚底油润黑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身份后起的青壮则挺胸抬头昂首恣意以让陛下看清自己脸面,犹带着初生牛犊的朝气风姿,虽说咱不是以色娱人的楚馆歌姬,但说不定就被陛下瞧着顺眼给重用了呢?

    缘于崇文抑武的长久风气,是以文官在右、武将在左,而且武将为首那人自觉落后了文官领袖半个身位,却未有丝毫不满,一脸的应以为然,盖因那位名安太白的大丞相一生戎马而后弃武从文仍能官拜首相,风采绝伦。其少年时期随先皇御驾亲征西诺帝国,两军阵前以一敌二尚杀一伤一,值得一提的是敌方二将皆是灵级强者,大丞相如今虽老骥伏枥却更当益壮,辅佐新皇二十年,治国经邦条条是道,使帝国上下一片欣欣向荣。

    撑起眼皮望着身前百官,南斯皇似乎有些意致缺缺,悠悠道了一句:“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落下,武将列里一人抱牙简站出,躬身朗声道:“陛下,末将有一事启奏。”

    “准你说了。”

    “诺!”披甲簪缨的雄伟武将答应一声,抬首道,“陛下,自一个半月前我朝西北宣府、延绥两城,北方固原城,同时被中神、西诺两国入侵,至昨日又有陇秀城点燃烽火,如今我朝疆线三千里已几乎尽起狼烟,境内百姓无不议论纷纷,末将斗胆,不知……不知何时才能止息干戈,令百姓安居乐业?”

    功勋不小的武将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眼九五之尊,都说皇心难测,他见其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更加捉摸不透那位病虎的心思了,这可不能怪他老汤官场学问浅薄,毕竟由武从文还能官至首辅的心窍玲珑之人,整个帝国上下也只独独出了一个安太白。

    老骥伏枥尚能志在千里,病虎囚柙又当如何?

    金銮之上的南斯皇将枯瘦的身躯藏在宽肥的皇袍里,好似有种沐猴而冠的滑稽感觉,不过当朝文武无一人敢笑罢了,妄议尊长本就是大忌,何况近来宫闱一直有小道传言透出,称陛下喜怒无常动不动便生杀予夺草菅人命,由是更无人胆敢去触霉头。

    这位脸色呈现病态蜡黄的皇者神情陡然一变,没来由的怒气满盈,厉喝道:“汤爱卿,不知这是百姓的想法,还是你一人之问?!”

    姓汤的将军被这般质问吓了一跳,赶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道:“回陛下,这是、这是百姓所思所想!

    “当真?”

    “回陛下,千真万确啊!末将、末将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陛下啊!”

    南斯皇冷笑连连,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身体向前微倾,道:“朕竟不知汤爱卿是如此地心系黎民,看来以往那些如雪片飞来的弹劾汤爱卿的奏折简牍,都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了,哦?”

    到底是武人,汤姓将军忙不迭磕头叩首,单凭“咚咚”的捶地声便可见其雄武有力,却也不闻其张口为己开脱。

    南斯皇敛去阴恻恻的笑脸,坐正,面无表情道:“你倚仗先前军功,多次收受贿赂、贪赃枉法,朕原本无意为难于你,虽然凭你前些年身上落下的伤疤,朕给你一个三品武威将军来抚慰功劳已绰绰有余,但也不在乎你多包揽一些收进自己怀中。奈何身为武将,你竟畏战怯战,一心妄想着贪图安逸,好一个武威将军!若是逢战便和、遇敌则降,朕要你们这些‘肱骨之臣’还有何用?!”

    他说着显然气急,抓起手边一鼎香炉便砸下去,直将烧造经年才会从炉火中取出、以质密断之无孔著称的殿地黑砖砸成齑粉,融有精金锻成的铜炉也瘪了一面,骨碌碌滚到一旁,炉盖掉落,内里的香粉檀灰遍洒一地,逶迤零乱。

    南斯皇气极反笑:“哼,既然你自己蹦?出来,那就别怪是朕找你茬了。来人,将这位汤将军拖下去,你名‘汤获’,朕便赐你汤镬之刑!”

    闻言,汤获那披甲更显魁梧的身躯一颤,想到自己将会是被热水煮熟的凄惨死法,顾不得礼容风仪,战战兢兢匍匐在地上,脸上涕泗直垂纵淌,痛哭哀泣道:“末将知罪,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哪!”

    命令下达,早有仪门外的荆甲侍卫阔步迈入,看到南斯皇厌恶摆手的动作,二话不说直接伸臂横陈,就把瘫软了身子的汤获架出銮殿。

    两名宫女提心吊胆地收拾起殿阶下的狼藉,生怕无端就被暴戾的陛下弹指间尸首异处,幸而等她们捧着金丝簸箕走出了压抑的殿堂,也未见南斯皇有什么额外举动,松了一口气之余,转身匆匆离去。

    巍峨大殿上悬着摹有“正大光明”四字的御匾,字字铁画银钩大气凛然,然而朱窗漆柱阻碍了阳光映入,则使得殿内光线稀薄,隐约散发出晦暗驳杂气息,更不知阳光永远照不到的人心深处,又是何等的幽暗阴霾,想来是应是臭不可闻脏不堪视的腌?龌龊吧?难不成还会似冥灵流虫那般的驱芒自映冰肌清骨?

    南斯皇想到这里摇头苦笑,双肩一塌,疲惫得舒缓坐好,早些时日病未彻骨,他还有心强直着腰身脊柱正襟危坐以彰显皇者威仪,如今病入膏肓,有心也已无力,索性不再介意在臣子面前显露出疲态、老态和病态。

    他右手撑椅扶额,意兴阑珊道:“无事便退朝吧。”

    忽又有一人自文官列第四位踏出,持玉笏温声道:“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此人锦袍绣带面如冠玉,言举有度彬彬有礼,打眼便知风采不俗,原来是南斯皇长子,即南斯帝国的大皇子。

    南斯皇生有五子四女,除早夭的六皇子、远在风车镇的九皇子以及四位公主之外,大皇子南无暇、二皇子南仲阳、四皇子南晴空三位皇子皆在庙堂之上有一份立足之地,尤其是三人二文一武,完全不似平常那些只知花天酒地的庸碌天潢贵胄,均是不可多得的超拔之材,大皇子南无暇文治出众,只在三位丞相之下,二皇子吏治卓越,较大皇子亦不遑多让,而四皇子则武功尤为出类拔萃,数次领军立功之后已是统兵三万的骁骑将军,三兄弟各有所长,从而构成朝堂中好一幅生气勃勃的蔚然景象。

    南斯皇眉头蹙又展,语气也不再那么干涩:“暇儿有何事要启奏啊?”

    南无暇恭谨施礼,毕恭毕敬却语出惊人:“回父皇,儿臣对近来的战争一事有奏。《春秋》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敌方既已汹汹而来,我朝岂能俯首退避之?贼子既已兵戈诛伐,我朝安能缩手畏惧之?儿臣认为,吾泱泱南斯疆域数千里,诸王辖地,便负有安土护邦之责,敌国来犯,理应奋起予以贼人迎头一击;而御城京师亦需出征浴血,一为轰轰烈烈壮我朝威风,二为勤察宇内督各王司职。须知如今帝国形势,削王去藩势在必行,是以难免各地诸王有出工不出力之嫌……”

    南无暇正要继续说下去,不料被南斯皇抬手打断,便闭口不言。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番言论虽未语毕却已经颇有嚼劲,烽烟波及之地肯定难以置身事外,然而文武众官没想过其余各地诸王也当出兵勤王师,有关京畿禁军发动与否亦是焦点问题,于是朝堂之上纷纷交头接耳权衡利弊,不时点头或摇头,只有最前几人岿然不动似乎早有韬略。

    人言啧啧众说纷纭中,忽听金銮之上一锤定音道:“传旨诸王进京,共商国是。”

    PS:这是补昨天那更,今日还有,然后还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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