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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断契之痛

    高悬着身的三晴阁比往日更没生气,那道虚掩的门,连轻风都懒得与它招呼,幻兮儿悄声悄息地探到门前,遥进了好几步还是听不见溅溅的清泉声,“遭了!”只顾沉闷在生母之死的幻兮儿才恍然大悟,拗着心底里的那份固执硬生生拖累了两条原本生活在清泉池里的金鲤,拂晓天明,它们生的希望就越加渺茫了。

    她满心焦急地冲进阁坊里,此时的她连亡羊补牢的方法都没半点儿谱。

    不过熟悉男子束高着黑发的样子她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少爷?”她乱窜的心肝纠结着她的心思,“叫不叫?”幻兮儿默默杵着身,好一会只盯着他的背看,一点儿动静都不敢打扰。

    也是,正忙着替她亡羊补牢的逍遥馆馆主,她还真是没脸对着他的眼承认是自己惹的祸。

    “躲远点!”好一阵不知所谓的幻兮儿突然被馆主厉锐的声又剐了一身冷。“离我两丈远,没我允许不得靠近!”

    “哼,谁乐意啊!”幻兮儿把恼过的气全聚在了心口,自己也躁嘴嘟囔了起来。

    “听见没有!”那既冷瑟又高大的背果然比冰块脸还少人情味儿,幻兮儿故意舔着口沉默也不应他。

    还没昂够气,干涸的池底蓦然凸起四条水柱,绕着池沿一圈圈漾大,阵势澎湃得显起张狂。

    “天乾地坤,灵聚三泉,金筹拢心,在池游龙!”逍遥馆馆主也似是这不知由来的泉水,卷着青邪扇面,吟口便诵念起诀,“起!”几近快要涨覆到头额的泉柱经他一番正经念词,居然悬停半刻后滚落池央,水涛涌荡激烈,却也慢慢缓平。

    “这么快就回了半池子水啦?”幻兮儿惊叹不断,不自觉地挪出了自己的脚丫子。

    “不是叫你不能靠近吗?”馆主还未等她迈出几步就回身拢腰把她拽到离远的地儿,“金鲤还未灵神回位,你是毁池约之人,若无金鲤护身于你,泉池之水必当害你之身。”凭借他牢牢紧抓着的手,幻兮儿尽管瞪大了眼还不甚明白,但是也选择相信。

    “少爷,你手怎么受伤了?”幻兮儿要扒下他无意识抓疼的手时,却发现他掌心处的血迹染在了自己的衣袖上,匕首撩开的齿宽伤处完全能看到一个有担当的男子的隐忍。

    “没事!”他又收起明明白白的紧张,重调峻冷的脸唬她,“你倒是有事,谁允许你禁闭的时候还能私自出来的?”

    毫无疑问,可怜巴巴的幻兮儿就在他的眼皮下乖乖地踩着原线回到被搞得一塌糊涂的厢房前。

    “少爷,我还是去看看凤雎和欣佑吧,不碍您的眼了,而且这屋也够一阵收拾的了。”她准备一本正经地踮起脚尖溜。

    “墨轩阁里的厢房不怕你闹的,这间不行就再换一间。”馆主尽可能不让自己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不!不用了!我去看看他们立刻就回。”幻兮儿麻溜地跑开,她现在才不要乖乖当只傻白兔,只有隐云老祖不在的时候他才没有那么厉声戾气地说话。

    “由她去吧。”馆主叫住要往前追去的两个暗卫,幻兮儿急急离开的身影淡在眼里,逍遥馆馆主立刻卸了一身的逞强,摇晃孱弱的脑子已经失了重,挂在脖颈上,沉甸甸地倒在了地上……

    推说着探望人来的幻兮儿经天狼提醒,只能舔着脸绕去静思堂偷看伤重的凤雎。静得幽深的静思堂门扇颇多,没有人引路,幻兮儿也就盲打莽撞,碰碰运气。

    还别说,她就靠着一股傻劲儿,哪儿更光亮就偷跑到那儿去,还真是让她见到了被暖炭烘身的凤雎。

    “哫哫。”她驽着嘴皮撅开口子惹它注意。

    “丫头。”半眯缝着眼的凤雎慵懒地摊身,还没完全恢复的身子已经回了大半的精神。

    “不愧是上古神兽,关乎生死的伤都能轻易恢复。”幻兮儿陶侃着它,“还懂得熏暖啊?”

    “去去,要不是老祖那货良心发现,全力救治,我早被你拖累惨了。”凤雎余惊尤在,“可怜那两条金鲤,已经为你殉葬了吧。”它一切了然地反复叨话,“也是,就算苟延残喘也活不长了,天下就没什么神兽熬得了断契之痛。”

    “什么是断契之痛?”幻兮儿第一次听见这么新鲜的词。

    “好比你和我就是一契之约,我护你为主,你定我生世有托,如若你半道子弃了我,或者我负了你,那是天谴之罪,谁也逃不过。”

    “天谴又该是怎样的罪罚?”幻兮儿听得害怕。

    “也许就像花娘消失无踪吧,天晓得!”凤雎一提旧主,愁绪即来。

    “那我该如何是好?”

    “弥补不及的话,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除非有人傻到给你白挨刀子。”凤雎说得麻木无恋,它轻巧的话完全丧了幻兮儿半个胆。

    “放心啦,没喂了血水的清泉要不了你的命,大不了以后要是缺了胳膊少腿的,我尽力给你补上。”凤雎懒懒地换了侧身,这么实在的话幻兮儿总算听明白了。

    “天啊,少爷!”她恍然惊呼,无故出现在三晴阁清泉的逍遥馆馆主让她联系了起来,“我先走了!”不打招呼的莽撞这次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静思堂跑回去。

    “干嘛去啊!”身后凤雎心里一诈。

    “救傻子去啊。”她头也不回地跑回墨轩阁。

    身后隐着的人这会儿才愿意现身。

    “别到时后悔了!”凤雎看着幻兮儿跑向逍遥馆馆主的背影,对着走在的身旁隐云老祖说道。

    “这孩子骨子烈,若是能救得了昊儿,又能探得真心,唤用七杀弦倒也是一箭三雕的事。”

    也是,自私沉闷在自家哀情伤痛中的她不仅牵累了金鲤,也忘记了当初馆主许她额上的朱砂诺时所应许的话--来日等的不过是他能娶她,她能嫁他罢了。

    “兮儿妹妹,你别进去!”守在馆主房门之前的莫飞二话不问地就把冲来的幻兮儿拦住,“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什么意思?”幻兮儿听不太懂,一路跑来喘的气也粗了很多。

    “兮儿妹妹,你不是来算琉璃珠的账吗?”莫飞瞬间懵脑,“还是那个禁闭室?”一听就有另外隐情在的幻兮儿不肯轻易进套,她冲着莫飞回了个自在的笑脸。

    她莫名其妙的笑更令单纯的莫飞感到害怕,他也不管逍遥馆馆主愿不愿意了,反正一条筋儿地先把这几天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

    “少爷不是有意要呵斥你的,当初你与老祖赌的约誓无非是故意为难你的招儿,非要拆散你们,少爷见不得你孤身入险,脑门子一热就激将你,甚至关你禁闭,这些无非都是要与你牵连,主动激醒牵制他的命线,这样,你二人有体相连,他才能启用琉璃珠为你先摆定池中的天乾地坤,万一搞不定,天谴降的是他也总比降给你强,可偏偏事出紧急,还没好好谋划,少爷就独自一人先去,反倒在攻下最后一关时,琉璃珠反噬,致他受了内伤,怕老祖责怪于你,少爷又一人不顾禁令躲去后山,没曾想我这败事的家伙又闹得他不宁。”莫飞恼耷拉着脑袋愧疚,“后山的事你是知道的,少爷真的是对你的事没少放在心肝上的,兮儿妹妹你就多多体谅少爷吧。”

    “所以回来后又关我禁闭是他要自己去给我收拾残局是吧?”幻兮儿羞得恨不得给自己来几巴掌。

    “嗯,但我没想到,他居然敢以血唤聚金鲤,这样的做法稍有不甚就得把命搭了。而且……”

    “多嘴!”房内阿九带着陆先生出了房门,他打着眼暗示莫飞让幻兮儿进房去,“云兮少主,你和少爷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开吧。”

    幻兮儿小心翼翼地进房,她透着光的心此时就像一块薄稀的玻璃,随时会因为逍遥馆馆主默默为爱付出的行为而感动得碎成渣屑。

    “你以为哭鼻子我就会饶了你啊?”馆主平躺在床,脸色惨淡得无力,他微合着双眼听到幻兮儿轻盈的脚步声。

    “少爷,你就是关我一辈子,兮儿也不敢再顶撞你一句,随你处置。”她努力克制的情绪还是没能忍住,一把一把地洒了泪花来。

    “过来。”馆主辨得清她堵塞在喉咙里的伤心,他睁开眼睛,伸手向幻兮儿,“坐这里。”幻兮儿就这么夹着两行清泪趴在他的胸膛上,自顾自地责怪起自己,“都怪兮儿任性不懂事,惹你生气又害你屡次受伤,少爷你就重重的罚我吧。”

    “兮儿,你仔细听。”馆主抚摸着她的头,“我的心脏会跳动,也会心疼,但这些都是因为你,而我这辈子心甘情愿只为你一人。”

    “可少爷你也不能这么傻啊,那天谴怎么办?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给你陪葬去。”幻兮儿抬着头贴近他的眼严肃认真地发誓。

    “莫飞这小子是说了多煽情啊的话就把你这丫头全骗住了啊?”馆主虽然疼痛在身,但幻兮儿告白的话儿就像蜜糖,他只要稍微回味就特别欣喜。

    “我不管,我就是不许你有事。”她环住他的胳膊,紧紧搂着,只要是他温热的情在,她这辈子也不要放弃对他的任何表情达爱的机会。

    “咳咳!你们这么快啊?”两人的温馨刚好被稍走一会儿又回来叮嘱的陆先生撞见了。

    不过这句话只有馆主自己听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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