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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幻之骑士之血之殇 > 第一章 彼时柯雅 我叫阿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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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诅咒少年第二回我叫阿柯

    (楔子)七年后。风雪后的山脚下,天色还阴沉沉的,一个瘦小的身影露出脸来。

    他是个七岁左右的男孩,一头杂乱的黑发在夹着雪粒的寒风中飞舞着。他小脸冻得发红,身上背着打柴用的藤箩筐。他身着黑色的粗布外衣,一双破旧的马靴埋在雪地里,正用那冻僵的小手将雪下的枯树枝拔出。

    他捡完这里能找到的最后一根树枝后,忍不住将小手放在嘴唇下哈气,顿时一阵白气遮住了他的面容。

    这些应该够了吧?他边想着边把柴刀系在裤腰旁,浓密的刘海下露出秀气的黑眸子。

    忽然听到风声中有些零碎的脚步声靠近,他本能地警惕起来。

    “呦呵!这不是小妖怪吗?”这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是啊,还是个小山妖――呵呵!”又有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孩附和。“山妖――山妖――哈哈――哈哈!”大概有三四个孩子哄笑一片。

    风雪中男孩背着箩筐,脸色发青。他不想和这些无赖多纠缠,转身就准备离开。

    “哟,想溜!”四个半大孩子手拉手将他要去的路拦住。“看你还挺能干的,这么伙功夫就把柴火捡满了?”

    四个孩子盯着他的篮筐,他们也都背着打柴的箩筐,身上穿着粗布大衣,一看就是附近渔民的孩子。其中一个孩子眯着眼对身边一个高个的男孩说:“大哥你这说的就不对了,他可是山妖啊!柴火这种东西他可不是想要多少就能变多少吗?”

    “哦!”高个孩子装成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呢!我们四个兄弟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找了这么久,都快冻死了都没捡多少,这小子却一下子就捡满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男孩黑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们,声音淡淡的。

    “我说既然你随便都能变出柴火来,你的那筐柴火就分给我们兄弟们吧?”高个孩子走近男孩,目光逼视着他。

    “不可能。”

    仍然是淡淡的三个字。男孩这次低下头,迈开步子从他身旁绕过。

    “野种!”

    高个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男孩的心。男孩映着雪地的眸子混浊起来,“我不是野种――”

    “我的名字叫阿柯!”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如果你因此受人排挤的话,你只需要牢牢记住自己的名字。

    第二回我叫阿柯

    我叫阿柯,生活在一家偏远的面馆人家里。过去听母亲说这里很寥落,整个夏季连鸟儿都不曾飞过几只。

    记得三岁时,我与母亲第一次下了门前的这条小河。河水不急,对我来说却很深。岸边的芦花大朵大朵地随风飘落,像天上的云朵。她就坐在岸边的青石上,缓缓地用手摸着我的头。

    那次之后,那一条河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去的。母亲在岸边总是用一根大棍子锤打着衣服,发着好玩的声响,像过节的鞭炮声。我便随着声音乐呵呵地手舞足蹈,声音激荡起层层水纹漂向远方。

    我的母亲是个奇怪的人,她从来不让我喊她一声“娘”,而村民们都叫她大嫂。大嫂的身份是这面馆的老板娘,她很少和外人交谈,对村民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但她有一双勤劳灵巧的双手,雪白的面粉在她熟练的操作下,化为一碗碗热腾腾的面条。她总是在天未亮的时候,就起来处理客栈的杂务。而在很晚的时候,我常躲着从门缝里偷看着,昏暗的烛光下她把手伸进冷水清洗食材的影子。

    随着时光的飞逝,这片靠河的地方涌来了不少的移民。不止一次,我看到河面来往的客船。船只在水面行驶着,桅杆用大红的木漆染着,船上的房檐净是用黄色的绸布装饰着,在这个萧瑟的荒原上格外显眼。我趴在阁楼的窗台上,眺望着像楼房一样大挂着红灯笼的船只远去,隐没在飘渺的水雾中。

    “这些船从哪儿来的呀?好大!”我问起身边的母亲。她正看着那些行船发愣,“它们来自京都。”

    “京都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嗯。”女人沉吟“那里挨家挨户的全是人,逢年过节的时候,夜里每家门前的天空上全都亮着烟火……”

    “烟火好看吗?”我总是迫不及待地问个不停。

    “当然好了,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

    “不会吧?比雪霰花雨夜还漂亮?”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双眼更加出神地望着远方。

    童年对阿柯是孤独的,面馆虽然偶尔会很热闹,但只不过是过迁的人群短暂的聚集罢了。

    “听说他是山上捡来的妖怪……”“真的,那个老板娘先前从来都没有怀孕的迹象!”“听说他身上还有什么邪门的项链呢!”“怪物!”“野种!”“哈哈――哈哈,我们不要和妖怪玩!”“喂,别接近他,会倒霉的……”

    “不!――”“我才……不是呢……”小阿柯抱着头蹲在壁炉的角落里,大滴的泪水闪着火光落下。“我不是……妖怪……呜呜……”

    他的脑海里响着不同村民的议论声,还有那些和他同大孩子的笑声。

    不时火光中出现一个瘦削的身影,身影弯下身子。

    “他们……说……说我不是……你的……孩子……”男孩泣不成声。

    女人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摸着他的头擦干他的泪水。

    阿柯昂起头,女人的目光有着比炉火还温暖的力量,阿柯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

    “你不是我的孩子。”

    一个温和的声音,阿柯觉得此刻仿佛跌到了冰窟里。绝望,一种彻心的绝望!

    男孩猛地推开女人的手,跑到正厅里,推开厚重的木门,冲进寒风的暮色中。

    狂奔!在暮色的雪地中。

    喘息声,抽泣声,全都融进了夹雪的风声中。男孩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上。

    他半跪着爬起身,泪水糊住了双眼,他模糊地看到眼前是一片枯木林。树林早就褪去绿色,换上了惨白的银装。

    在风中无数的枯木仿佛无数张嘴不停地朝他骂着“妖怪!――野种――”“离我们远点――滚――”

    “啊――”阿柯觉得脑子要炸了,好想让他们闭嘴,永远闭嘴!

    对,让他们永远闭嘴。男孩望着天空的眸子漆黑无比。

    阿柯突然被一双手抱住,“就算你不是我的孩子怎样呢?你都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

    男孩的头被女人埋在胸口,突来的温暖让他回复了神智。“阿柯,你要记住……”

    “每个人生来都是不同的,如果你因此受人排挤的话,你只需要牢牢记住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

    “嗯。”女人抱起男孩来,冲着他耳边轻轻地说“每个人都像他的名字一样特别。”

    “可是他们说我是妖怪……”阿柯抹着鼻涕委屈地说。

    “那又怎么样呢?”大嫂像是思索着什么,“就算是妖怪,妖怪就没有活下来的资格吗?”

    “可是他们说妖怪会吃人……”

    “那你会吃了他们吗?”

    男孩使劲地摇着头,大嫂扑哧笑出声来。“那你是妖怪吗?只要你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与行动,我想阿柯总会交到好朋友的。”

    阿柯小嘴咬着手指,想要理解女人的话的含义。“不明……白,还有,我为什么叫阿柯呢?”

    女人对着天空眨了下眼,“为什么呢?你的名字又不是我取得……”

    “啊?”

    “好像是以前路过馆子的老人,他好像是这荒原的一个樵夫吧……”

    破碎的月光随水波飘荡,面馆的夜是静谧的,只有偶尔飘来几声雪山的狼嚎。

    阿柯把胸前的吊坠浸在木盆里,一个新月状的发着幽光的东西便映入眼帘。

    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发出的黑光让人很不安。更让人懊恼的是,吊坠连着的项圈紧紧套在阿柯的脖子上,无论想什么办法也取不下来。

    更加奇异的是无论是谁靠近吊坠,便突然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弹开。村里人都叫它“恶魔的锁链”,什么“锁链一旦被取下来,封印诅咒之子的力量就会全部释放,村里的人全都会死……”“恶魔将从深渊中再生,人血将为其食,大地将陷入永暗!”之类的传言不计其数。

    阿柯也知道这条项链绝非祥物,无论是路过面馆的驱魔师,还是村里有见识的老猎户见到这个东西都皱紧眉头,一脸恐惧。无论怎样,今夜阿柯决定要摆脱这条被诅咒的项坠。

    项圈在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辨,阿柯仔细观察这圈上的古老纹路想在其中找到可以下手的裂痕。

    可是这神秘的项圈看似古老陈旧,实则精密坚固。阿柯愣是仔细地摸了一圈,可一点裂缝都没发现。

    房间里的蜡烛快要见底了,烛火飘忽闪烁,阿柯瘦小的身影投放到墙上变得无比巨大。他仍然在专注地盯着水中项圈的纹路,一遍一遍地耐心地摸索着。

    突然,他觉得有人在说话。在目光一转的霎那,水中自己的影子在变化!

    变形着,扭曲着!最后竟出现了一张带着黑铁面具的极其阴森的脸!

    “啊――!”阿柯吓得大叫,闪身时打翻了脸盆。这时蜡烛流干了最后的泪水,屋里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此后的阿柯便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之中,他不敢看着自己的影子,更不敢像以前一样盯着那神秘的项坠。

    他问过大嫂关于项坠的事情,而她只是说过这条项坠自发现他时就挂在阿柯身上。

    诅咒!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大嫂劝慰阿柯“傻孩子,没事的,只要你做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我会被他们当做怪物的……没人愿意和我玩。”男孩撅起嘴显得无限悲伤。

    “不,会有人的。”大嫂摸着阿柯的脸,“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朋友都是极少的,那些看起来三五成群的人他们彼此并不是真正的朋友,而是因利益组成的群体罢了……”

    “那什么才算真正的朋友呢?”

    “能够从心底深处接受你的人,能够彼此依赖彼此信任的人。”

    男孩眨着疑惑的黑眼睛,大嫂笑着起身道:“你以后会明白的,你会有属于自己的朋友,还会有那个值得自己守护一生的人。”

    “啊?”阿柯越发糊涂了。

    女人重新走进厨房,像是在自语地说:“其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人吗?”

    多年以后,阿柯才明白了大嫂的话来,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人,只有那些走进你的世界的,你在意的人,他们才是存在的,他们的喜怒哀乐才能勾起你的思绪。

    离面馆最近的人家是西边的阿哲家。阿哲,阿柯的第一个朋友,他是经常来照顾面馆的老妇女家的孩子。

    初冬的天亮得很晚,小阿柯一早就爬起来了。像往常一样,大嫂早就起来擀面了。扶着楼梯,阿柯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去。

    男孩猫着腰,靠着墙,绕过厨房走出客栈的大门。

    夜是清冷的,也是宁静的。夜空像一泓明澈的湖水,又像是盛着一粒粒闪烁珍珠的深蓝圆盘。风雪过后,画面全是一望无遗的白。

    阿柯在雪地上蹦跳着,远处传来喊声。“快过来――快过来!”

    阿柯应声而去,雪地里渐渐明晰的身影便是阿哲。阿哲戴着紫色的毡帽,个头比阿柯高一点。

    阿哲兴奋地将左手的网兜递给阿柯说:“待会儿你得用这个将鱼们兜住,这河下游的鱼很大,得多花点力气哩!”他边说着,边抓住阿柯的手腕,装作大人的语气道“瞧你这孩子,平日里不吃饭,身子这么弱怎么抓鱼哩!”

    阿柯忍不住反驳几句,阿哲没有生气,而是靠在他肩膀上说了一下一会儿的捕鱼计划。

    阿柯感觉心底涌出一丝温暖,一种黑夜与萧瑟都敌不过的力量。

    在这北国的冬天里,来到结冰的河上,手拿着铁锹凿开河面的坚冰,只需露出过腰大的口子,鱼儿们便争先恐后地涌向水面的破口,有些调皮的鱼儿还会跃出水面。这时另一个孩子只需将网兜一横,活泼乱跳的鱼儿就会落入网中。这是阿柯与阿哲冬天最爱的游戏。

    趁着太阳还未露出脸儿,阿哲不知在哪找到一堆柴火,点着后便把新鲜的鱼儿架到炭火上。

    四周没有风,一切静的像画。只有炭火燃烧的响音。阿哲的鱼还未烤好,他就迫不及待地尝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围在篝火旁,直到天边第一缕晨光扫在这片白色雪原上。

    “嘿!你胸前的那是什么?”

    “什么啊?”阿柯摸了摸胸口,“是这个吗?”那条新月状的吊坠从脖子上垂下,在清晨的阳光下,它发着黯淡的黑光。

    “你小子挺有钱的嘛。快告诉我,这吊坠哪儿来的?”阿哲继续追问。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好像自我出生就戴在身上了,一直……”

    “这么宝贝!”阿哲嘴角泛起笑容,“那借我玩玩!”说着俯身就向阿柯凑过来。

    “不要!”阿柯惊呼道。但为时已晚,巨大的力量伴随着黑色的光芒将阿哲整个身子抛起,摔出十几米开外。

    “倒霉!这是什么鬼!”阿哲摇着晕乎乎的脑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子,耳畔恍惚听到“救命”的喊声。

    睁开眼四望,空旷的草地上没有阿柯的影子,阿哲赶紧大步向前查看。

    此时的阿柯在河里上下扑腾着,嘴里大喊着“救命――救命……”但没喊完一句就喝了一大口水,样子十分狼狈。

    “哈哈――哈哈!”阿哲在岸上忍不住大笑。“你这么喜欢下河洗澡?”

    “你这家伙,叫你别碰的……快……来救……救我――”他奋力挣扎着,嘴里又咽了几口苦水。

    阿哲迅速地脱掉上衣,一跃而下。早春清晨的河上还相当寒冷,阿哲作为渔民的儿子,游泳的技术无话可说,但阿柯此时快冻僵了。

    阿柯强制自己屏住呼吸,彻骨的寒冷让他全身战栗。河水的声音不停环绕在他耳边,不过此时没有平时的婉转动听,而仿佛变得暴戾起来。

    他拼命地挥动手臂,然而肢体变得越来越僵硬,正当他感觉自己要像一块僵硬的石头一样坠落时,阿哲抱住了他。

    躺在枯黄的草地上,阿柯吐了几口水,明媚的晨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当他睁开眼时,他看到一个人影俯身看着他。人影的头遮住了半个太阳,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你醒了,把我吓死了!”阿哲起身穿好衣服。“你那项坠怎么这么邪门?”

    “不,不用担心。”阿柯羞怯地笑着“只要其他人不碰它就不会有事的。”

    “真……真的吗?”阿哲在阿柯身边坐下“它到底是什么?这么可怕,你还把它戴着身上?”

    “扔不掉啊!”阿柯眼中闪着忧郁的光。“别人都因此怕我……他们说我是‘妖怪’……”

    “妖怪?要是妖怪你也太弱了吧!”阿哲一双有力的手拍在阿柯身上“我不在意你是不是什么妖怪,今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了!”

    阿柯昂起头看着阿哲,明亮的晨光把他湿润的黑发照得发光,“恩,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阿柯微笑着,用坚定的语气宣誓。

    雪山脚,方才歇着的雪像急切的赶路人一样又匆匆下了起来,落在男孩的黑发上。

    “阿柯?哈哈――什么狗屁名字,不就是一堆烂木头的意思吗?”高个孩子目光瞪着他,“不管怎样,今天你的柴火我要定了!”

    “你们……”阿柯感觉自己体力不支,刚才捡完这些柴火就已经累得半死了,现在这些混蛋……

    “怎么?小妖怪要吃人了呀!”那个高个子的弟弟看着阿柯睁圆的黑色眸子,假装得一脸惧意。

    这群可恶的蛆虫,难道自己辛苦半天得到的柴火真要白白送人……天也快黑了,再捡的话肯定来不及了。他气得捏紧了拳头。

    良久,阿柯咬了咬牙,终于垂下眼帘,从背上卸下篮筐。大嫂说过不要和渔民们的孩子冲突,不然真的会被当成怪物无处立足。

    “给你们――”阿柯闷声放心篮子。

    “这就对了嘛!作为山妖,为我们捡捡柴火,我们就不告发你了!”为首的高个子得意地在阿柯的篮筐里抓住一根粗树枝就放在自己的筐子中。

    “大哥,你看我刚才帮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该分点我……”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儿子立马凑了上去。

    “别听老小的,要不是我刚才发现他,我们又怎么会有这好事呢……”“我……我也有功劳,我刚才……”四个孩子争抢着阿柯筐子里的柴火,像一群争食的狼。

    “哼――”阿柯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想起大嫂说过的话。这些人之间根本就不是朋友,只是因利益组成的群体罢了。

    阿柯被冷落到一边,心里愤怒与无力充斥着,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

    满天的雪花转眼就大如鹅毛,空气中有种让人压抑的气息。突然阿柯感到一种不安,

    “你们快走!这里有点不对劲。”阿柯大声提醒他们。

    “哟,心疼自己的柴火了?放心,会留一点给你的。”高个回头看了一眼阿柯,脸上挂着贪婪的笑容。

    阿柯愤怒地咬咬牙立在雪地上,他敏锐地感觉到地面似乎在震动,地上的雪层也比刚才松动了一些。

    危险!阿柯刚反应过来,就感到脚下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整个身子都飞了起来。

    地面上的雪突然全都像活了一样动了起来,方才安静的雪地现在如同狂暴的大海一样。“啊――”孩子们一阵尖叫,积雪正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操控着,回卷着,奔涌着,形成一大片死亡的漩涡。

    阿柯的下半身全都被埋在了雪中,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被雪漩涡拉扯着,向着死亡的中心逼近。

    得抓住什么东西!阿柯目光处去恰有一个空着的篮筐,那正是自己被瓜分一空剩下的旧筐子。

    男孩用尽全力伸长左臂够到了篮筐,然后将它倾倒,抓着筐子的筐口边缘的粗竹条,再用尽吃奶的力气往里面爬。

    雪层快速回旋着,渔民家的四个孩子都失了魂,慌忙着把背上的筐子扔掉。

    “大哥!快救救我!”那个最小的孩子深陷雪中,只露出个肩膀来,哭喊着求救。

    高个子回头看了一眼,就四肢着地狗爬似的向外逃窜。

    然而雪层下面像是有蛇在蠕动着,高个孩子跑动的身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起,就像是桌布上被抖起的灰尘一样高高飞起。

    高个孩子尖叫一声,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阿柯躲进篮筐之中,小小的篮筐便成了这死亡的白色海洋里的一叶扁舟。虽然还是不能逃离这恐怖的雪漩涡,但至少现在能保护自己不会被雪埋住。

    “救……救我!”阿柯的耳边传来求救声,是渔民家孩子中的一个,他比其他几人聪明一些,整个身子趴在雪上,这样增加了与雪层的接触面积,所以下半身没被雪埋住,但这样随时就会面临整个身子被雪掩埋的危险。

    阿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可是一瞬间他又发现自己的小篮筐根本容不下两个人。

    阿柯的黑瞳呆滞了一下,然后他感到自己手臂被猛地拽住了,那个男孩满脸惧色,拼命地拉住阿柯往篮子里爬。

    “等……等!”阿柯想要阻止他,可是那个孩子本就比阿柯大上两岁,此时的他更是两眼发着野兽的光,直接把阿柯从篮筐里拽了出来。

    “这家伙!你……”阿柯抓住他的裤腿,不要让他得逞。

    “死妖怪,给我滚!去死――去死!”“给我去死――”男孩一脸狰狞,两脚无情地踹跺着,一边拼命地蠕动身子爬进篮筐。

    阿柯翻身躲开,却不小心脱手掉进了雪旋涡里,顿时下身一阵冰凉。

    可恶,那个混蛋!没有力气愤恨了,眼帘里救命的篮筐已越来越远。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身子好冷,没有力气了……阿柯用尽全力也不能把下半身从雪中挣扎出来。

    阿柯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向大嫂问山上妖怪精灵的一些事情,大嫂对此方面竟知晓颇多。能够操控雪的怪物……

    难道是雪妖!但是不应该啊……

    雪层慢慢地又开始挪动着,好像在渐渐吞噬着阿柯的身体。阿柯身体冻的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意识里隐约听到有什么人在叫自己名字,又好像不是人。

    渺远空灵的声音。阿柯强忍着使自己不要闭上眼睛。

    “人死后会去哪啊?”男孩的稚声回响在脑海。“傻孩子,人死后就睡着了呀!”女人耐心地回答。“那他不会醒来了吗?”“会。”“啊?”“会在另一个世界醒来,重新开始他的一生呢。”

    另一个世界吗?那里会有我的爸妈吗?

    雪花大朵大朵地砸下来,融化在男孩的鼻梁和脸颊间。

    阿柯朦胧中睁开眼来,眼帘中是满是盘旋纷飞的雪的苍穹。它们不争不抢地从天国来临,各种各样姿态让人百看不厌。

    这是……男孩目光一低,就看到自己上方有东西注视着自己。

    那是一个像小山一样大的白色东西,它勾着头俯视着,前端两团火焰样发着幽绿色的光的东西标示着它是生命体。看不清它的四肢,也看不到它的脸,它就这样盘踞着,像一座静穆的雪山。

    良久。它一直静默着,甚至阿柯都不觉得它在看自己。男孩活动了下手臂,撑起身子。

    这就是雪妖吗?阿柯站起来,昂起头望着它。对了,大嫂说过雪妖是元素精灵,是不吃人的。

    空中雪妖的两团火焰样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硕大的三角形的“头颅”轻微移动了下。

    阿柯看向它的目光,胸前发着黑光的新月吊坠在风雪中摇曳。

    阿柯像是发现了什么,自己原先藏在衣服底层的吊坠怎么会跑出来呢?他赶紧把它塞回上衣领子里。

    雪妖的身子渐渐动了起来,这座山一样的怪物激起了层层雪浪,地面附近都笼罩起了一片雪尘。

    阿柯意识渐渐清醒起来了,刚才自己快要昏倒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自己肯定会被雪掩埋而死的。

    头好疼!阿柯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那个身子快被埋住的刹那。

    黑色的强光!原来是这样,是因为这吊坠。他想起自己眼中最后的光快要熄灭之时,那股巨大的力量从吊坠里喷涌而出。

    雪妖的头颅低了下来,巨大的火球状的眼睛离阿柯只有三米多的距离,那两团火焰跳动着,谁也不清楚这大家伙此时的心思。

    阿柯毫不恐惧地把目光迎上它。他觉得这家伙好像没什么恶意,有的时候其他生物的眼睛更加美丽,不像人类的眼神总充满忧虑和贪婪。

    它是元素精灵。大嫂说过,这个世界的精灵族有三种,元素精灵,兽精灵,还有一种是专门作为使魔的契约精灵。

    精灵们也会有自己的情愫吗?阿柯伸出冻红的小手摸了摸它巨大的腿。

    他感到手掌一阵冰凉,然后手上全是融化的雪水,与地上冰雪的触感无异。

    它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也许吧,至少它比那些总想着法整自己拿自己当妖怪的渔民孩子要好。

    四下里的雪并没有停,只是风声小了。

    孤独。也许只有妖怪才能理解妖怪吧?或许它也只是一个人住在雪山太孤单了吧?

    孤独这种情绪真的很奇怪呢?明明一个人也能生活下去,人为什么会感到孤独呢?

    阿柯背靠着大雪妖坐在雪地上,一点冰冷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自己全身已经被雪水打湿透了。此时此刻,阿柯却觉得有点特别的温暖。

    为什么呢?阿柯望着天空。万千雪花在空中悠然地舞动着,像无数娉婷舞动的白衣少女,整块天幕也仿佛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舞台。真美……

    阿柯在心里说。原来是这样吗?一片雪花再怎么精致也不及整个雪空动人,阿柯盯着一朵飘到手掌中雪花发呆。

    雪妖沉默地看着男孩,夜色渐渐浓郁起来,它的巨大的身体渐渐变得灰暗。

    风雪中,四个渔民家的孩子昏迷在雪地上。

    远处狼嚎声陣起,回村子的路上亮起了几点火光。

    雪妖觉察到了动静,巨大的身躯开始慢慢坍塌,雪块大块大块地掉落,阿柯慌忙起身躲避。

    当村民们找到阿柯他们时,雪妖已经从雪层下钻走了。刚才的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

    阿柯和那四个孩子被抬回了家。夜已深了,阿柯房间的烛火照亮着老红的床帘。

    在经历这场风雪后,阿柯马上就洗了个全身热水澡,现在正躺在温暖的兽毛皮拼成的被子中。

    朔北之地,常年冰雪覆地,布匹之类的东西只能从外地的商船里买到。所以人们的衣服大都和游牧民族相同,但是大嫂有一件朱红色衣服是全丝绸的,只是它被一直遗忘在她房间的衣橱里。

    大嫂坐在床头,静静地听完小阿柯说完今天发生的一切,眼睛里似乎有泪光。“真是的……和那个人一样傻。”大嫂叹了口气。

    “你选择不和他们冲突是对的,但是你后来就该去救他。”女人摸着阿柯凌乱的黑发说。

    “可是那样他会死啊?”阿柯眨着大眼睛。

    “哼――”“那他会在意你的死活吗?”女人长叹一声。

    “有一天你终会发现,什么是你真正值得用生命守护的,到那时你才算真正长大了呢!”

    阿柯也觉得自己太笨了,他想起大嫂曾说过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生命在消逝,有人会为它们悲伤吗?也许会有的,那也只是那些在意它们的人。

    安慰完阿柯后大嫂回到厨房准备明天的面汤配料了,男孩盯着跳动的烛火发呆。

    阿柯的房间很小,是以前面馆腾出来的杂物房。房间内只是挂着一把旧弓,桌椅,阿柯雕的小木头玩具,还有能望到门前的源河的窗户。

    这时一阵上楼声响起,声音很轻很慢,像是怕惊扰什么。

    沉静良久,阿柯看着门缝外两只绿瞳,心头不由的一颤。

    “阿雅?”

    门被推开了,一个娇小的女孩,端着瓦罐进了房间。女孩有着粉色的柔发,两端自然地垂下,齐肩处用白色的发带系起。两颗惹人注目的绿眸子此时正露着担忧的光。

    “柯哥哥,你没事了吗?”女孩声音柔和动听。

    “我没事的,阿雅你不是睡了吗?”

    “我……担心,”女孩捧着瓦罐放在桌上“这是可以驱寒的姜汤,阿雅熬了一晚上的。”

    女孩小心翼翼地盛起一碗,送到阿柯的床前。烛光照着女孩的侧脸,真像是天使。

    值得用生命守护的东西吗?也许这面馆里的一切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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