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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爵色凌遥 > 第178章 其九七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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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到了不大熟悉的脚步声,合拢了眼。

    “冥王殿下,看,他在这里。”冷冷淡淡却隐隐有些淡淡的温柔的,心木的声音。

    帝沙的步子缓且稳,立在床边,瞄着被锁链锁住的流枫。

    他的脸缺乏血色,两颊却泛起微微的火红。呼吸极是急促,似乎只有这样大口的吸气,才能勉强维持他已有些微弱的命息。

    因为彻骨的疼痛而低低地呻吟着,口中含糊不清地不时叨念着像“莲儿”又像是“小若”的呓语。

    那模样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早已病入膏肓的人。

    他抬起流枫的手腕,热度从他冰冷修长的指尖穿来,探得脉络早已绞在一处,着实混沌得很。

    帝沙一惊,轻推了推流枫,不见他有反应,他又狠狠地晃着他,流枫很疲惫嘟哝了句:“累,身上痛,能让我再多歇息会么?”

    他皱了皱眉,对心木道:“把他给我弄起来。”

    “流枫,快起来!”心木大喝了一声,一抹水劈头浇到了流枫的头上,他激灵了一下,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他虚弱地扫了一眼他们,茫然地问道:“你们是谁啊?”

    帝沙被那流枫双灰蒙蒙的瞳吓了一跳,问道:“你不认识我们吗?”

    流枫呆滞地摇了摇头:“最近脑子乱得很,也记不清谁了。不知你们是莲儿还是星辰的手下?”

    “大胆!你说这话也太张狂了。”心木吼道:“这位可是冥王殿下,岂能和那些魔众同列?”

    “冥王?”流枫眨了眨没有神色的眼,重复着心木的话,似乎在努力回想这个人的存在。

    他全身都像被电击了一般,躲在了被子中。帝沙轻轻将被掀开,他蜷缩在一起,双手护着头,似是因害怕而直发抖。

    “我很可怕吗?”帝沙冷冷地问道,流枫连眼皮也不敢抬起来,只一味地瑟缩。

    他伸出手来,能看出流枫的那无力的动作是想要闪躲,可惜他终于还是没有那种能力,被帝沙结结实实抓住了肩膀,拽着让他坐起,脊背靠在了床栏上。

    流枫嘴唇颤抖着道:“不!不要!我不要再喝毒药了,天天那灼心蚀骨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痛得人根本合不上眼。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承认我错了还不行么……求求您,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说着说着,眼泪都从他的眼角落下来,竟低声哭了起来。

    帝沙的手一松,他的身体完全支撑不住,像面条一般滑了下去,仍在不住地抽噎着。

    “流枫,他……居然求饶了?”帝沙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满脸惧色,惊恐万状地哭泣着的人,转身问道:“这孩子以前一般也不是这德行,你这又做了什么?按计划,人到手就得了,何必非把他弄成这样?”

    其实不只帝沙,连一边的心木都将眼睛瞪大了,他原以为流枫不过是失去了心智而已,可他有如此大的转变却令他有些始料未及。

    不知为何,之前消失了的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回到了他的心中。

    他的眼泪竟也落了下来。

    但是想到了梦烟手中亮闪闪的权戒,他还是淡然地道:“即使大部分的灵魄消散,记忆也残缺,但他毕竟还是流枫,勉强答应下来也依然会有算计不到的变故。所以属下特意让芷将他的心智迷失,这样就好掌控,也不会再有意外了。”

    “让心智迷失的药?”帝沙眼睛转了转,冷冷一笑道:“五脏六腑归属体,心智意识则在神识之中。躯体易损,神识易碎,可我活了一大把年岁,还从没听说过药物能直接让心智沦丧呢。芷这小子竟这样有本事?”

    心木老老实实地答道:“世间的确没有能直接让心智沦丧毒,即使是芷也炼不出。当年属下被折磨成……呃……”他想起从未和帝沙说起过月无痕公主凌虐一事,顿了顿转;呃话锋:“属下曾经见过芷拿人试药,的确无此效用,还是现在思虑再三,终于想到可以曲线为之的方法。”

    他见帝沙不言,揣度他心中大概有些不解,继续道:“便用芷前儿制出的蚀魄之毒即可。”

    流枫听到“毒”这个字,趁着他们不曾注意,又躲了起来。帝沙回头看到被子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山丘,心中叹息,却也懒得去管这怯懦的废物了。

    他的手指一勾,心木衣襟上的口子落在了他的掌心,他半闭着眼,溯回到先前在冰宫之中的情境。

    回影之术原本就隶属于冥族的技能,他们使用便他族用普通的术式无异,但会出现心音的空档,心木趁着这个机会,考虑着对帝沙合理的解释,以及如何按照答应梦烟的替她开解,将整个功劳亦或是责任的东西揽到自己肩上来。

    他却不知,在梦烟向汤碗中撒药的时候,铃铛的轻响早就将回影之中的残像篡改,帝沙看到的是她一脸漠然答应了他与芷的无理请求,整个过程她只是坐在一边沉默地看着。

    帝沙一弹,纽扣重回到了心木的衣襟。

    心木刚要张口,帝沙已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你小子竟然真敢冒这个险,背着我命芷喂找了几百冥族当试药无一幸存的蚀魄?就不怕出意外吗?”

    “若是别人,当然必死无疑。可对流枫,属下却有理由与自信,应不会出意外的。”心木严肃地道。

    嘴上这样说,当时他的心中着实怕得要死。不过既然结果是好的,拿结果去套过程永远比反过来言说容易得多。

    这与正义必胜是同样的道理,因这世间唯有胜利的才是正义。

    帝沙见心木神态自若,倒完全不知他是个临时起意,做事后诸葛亮的,饶有兴趣地道:“你解释来听听。”

    “他先前接触到了那时候三界中有的所有剧毒,换成一般人早已不知死过几次了,他却并没有魂飞魄散,可见他的体质与烟儿殿下一般,自有些特异之处,这大概也是苍默最终择了他的缘故。属下不得不承认,对于他体质的揣度,算属下走了一步险棋。好在事实证明,属下并没有想错。只要这第一步不错,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偏移太多了。”

    流枫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不再哆嗦,平躺了下来,安静地聆听心木的话。

    “他虽体质特殊,那些剧毒对他也不是全无影响。在经过了一番折磨后,他之前的那副身体也变得残损不堪,只能苟延残喘,内心也被黑暗腐蚀。而且在属下在看到烟儿殿下学着离若……若……”对于离若,心木不知该如何称呼,舌头打起了结,见帝沙面色冰冷,也没有暗示,顿了顿道:“看着烟儿殿下穿着魔族墨莲的装束时,想起了她以前曾在您的授意下……”

    帝沙想了想,开口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说烟儿几乎将他……不,其实已经将他逼疯,但最后小若还是将他唤回来的那件事?”

    想起了这件事,心木的心一颤,有些发酸,却终是微微一笑道:“正是。再强韧,饮毒不死的灵魂,也应该有个难于承受的极限,属下正是想再次将他牵引到那极限上去。何况他的其中一半已彻底碎裂,被沉入了无尽绵延之毒,魄即使剥离,亦是相连,引发的效果一定更加明显……”

    帝沙打断了他:“沉入了无尽绵延之毒?那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被烟儿的裂天箭射中而死的么?”

    心木不由得大骂自己为,何还是一激动就说多余的话。起初的假装癫狂,整个冥族只有他看出来了,那是梦烟瞒天过海的计策。

    在发现后,他本该第一时间告诉冥王,得到他的命令再行动。只是他多少有些说不出的私心在其中,最后还是选择带领自己的得力属下,偷偷把这桩麻烦事了断了。

    最初若是没有说,之后也不再能说。否则,这么大的事,以帝沙的脾气,他肯定要被处以欺瞒之罪。

    他很害怕死在宿命簿的一笔。

    他再也抑制不住的心音大概已将他的欺君尽皆暴露给了帝沙,他沉默等待着他的责罚,谁知帝沙有些不满的道:“你小子发什么呆?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我问你问题便不答,心里也一点声音没有?”

    冥王殿下竟没听见我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不由有些发愣。

    喜悦冲淡了担忧占据上风,他淡淡地道:“冥王殿下可糊涂了,裂天之箭本身不就是一种无尽绵延之毒么。”

    帝沙想了想,竟觉得也有些道理,心木松了一口气,还好瞒过去了。

    “墨莲在中间被烟儿殿下扭曲了心智,那份伤害必不会凭空消失,只怕是被他吸了去。只是他意志力还算强大,且魂魄终是碎裂,看不到承转带来的副作用。无处可寄托的苦痛,也会随着接续的脉络引入此魄,利用剧毒将此边缘之门打开。”心木阴冷地笑道:“他这回被吞噬得更厉害,且再没了墨莲那样的人,我再适当的不时给予威逼恐吓,也不用怕他蒙昧的灵魂还有重见光亮之日了。他任由我们控制,岂不是比与他做些商量更好?”

    流枫皱了皱眉头,不是装的,真的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他们不提还好,在听见了这对话的时候,那恐怖的记忆便迅速涌入了脑海。

    虽然也许如癫若狂,萎靡不振的时光并不比天牢的日子更加难捱,但那却是另外的一种致命。整颗心陷入了墨色的漩涡中,找不到方向,冰冷得让人发抖,没有任何的一丝光明与暖色,只有孤独的自己在角落中无声的挣扎。

    也许正是因曾度过了那样的一段真实的时光的缘故,他只要竭力照样模仿着那时的样子,他的疯癫便不容易被人看穿。

    蓦的有些伤情与感激。或许真的如他曾经所说过的那样,他生命中所有的幸运,都耗费在与她相遇。如果没有那只轻柔的手,温暖的怀抱将他唤醒,他不知道生命会是怎样,可能要一直迷失在深渊中不能自拔。

    也许,她真的是对的。

    到了此时,他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的顾虑,完完全全地接受了舞灵对他说的话。

    帝沙将两个不同时间的流枫放在一处想,果然有些肖似,皆是一般的惶恐,不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这倒也的确也不失为好主意。只是……”帝沙感受到了流枫更强烈的颤抖,为难地道:“老实是老实了,想来也比以前听话。但病得这样厉害,又像个受惊的小鼠似的,见到人话怕都说不完整,还怎么控制、利用啊?”

    帝沙看到心木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睛盯着门外,看到了手中端着热粥,身穿与墨莲同样装束的梦烟,顿时领悟了他的用意。

    梦烟早已预料到帝沙会来,却还是做出诧异的样子,将粥放在一边,向他恭敬地行了个礼道:“烟儿参见外公。”

    “起来吧。”

    “谢外公。”梦烟起身道:“不知道外公今日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心木跑到我这里邀功来,我便随他来看看。”帝沙道:“别说,他小子别的已不成了,大宝这心机倒仍旧还是一般人所比不上的,想事情还是那样周全。”

    “当然啦。他毕竟咱们冥界的老军师了嘛,别的不论,外公的眼光怎么会有错呢?”

    梦烟知道这件事情心木终究还是没有抵得住诱惑,算在了自己的头上,赞许地朝心木笑了笑,动了动两根手指。

    “谢冥王殿下,烟儿殿下赞誉。”心木知道她答应自己的事情必不会食言,且还在冥王面前说自己的好话,更加安心。

    帝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梦烟,在以前旁人眼中不仔细,也看不出什么痕迹,何况在疯子的眼中。

    “烟儿,外公想再拜托你……”

    他没说完,梦烟淡淡地道:“没问题。”

    帝沙惊愕道:“我还没有说呢,你就答应了?”

    “既是外公亲自开口,想来是为了我们冥族着想之事,再麻烦也无妨。”梦烟悠然,转过身看了看流枫:“何况是这等一听便知的小事,岂有不立刻答应之理?”

    “烟儿。”帝沙用感动的神色地道:“我确实不曾白疼你。”

    “当然,别人对我如何,我都记在心上,半刻不敢忘。”

    心木总觉得她这句话有哪里不大对劲,可他自己并无真情,听不出是什么地方别扭。

    却见她将放下的事物拿起,嘴角上扬,很自然地坐在了流枫身畔,柔声道:“殿下,您该吃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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