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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烈酒藏泪(求打赏推荐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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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完好无损地回来,安晴与德炳都松了一口气。德炳又递上手里的木钵,认真道:“吃饭吧!”

    赵无安报之以微笑,轻轻摇头道:“现在可不能吃饭,我有事要做了。”

    德炳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从师兄那里听来的有关赵无安的江湖传闻,一时兴奋了起来,把木钵抱在胸口,大声问道:“是破案吗?我听说……听说,有住持……圆,圆寂了。”

    小沙弥还不太清楚圆寂是什么意思,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他们被人害了,在这以后再也无法与他们见面说话、与他们同桌吃饭。仅此而已。

    赵无安与安晴对视一眼,神情肃穆。

    他弯下腰,拍了拍德炳的头,刻意避开了还没脱痂的戒疤,柔声道:“你回自己的房间,明早之前,不要出来。睡不着的话,就背华严经。”

    德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明所以。

    赵无安定定看着他:“答应我,千万别出门,好吗?”

    德炳努了努嘴,还是点点头,认真说道:“师兄,我相信你,我听你的话。”

    “去吧。”赵无安站直身子,轻笑起来。

    望着小沙弥抱着个木钵蹬蹬蹬地跑远,安晴皱眉道:“是因为有危险,你才让他走的?”

    “是啊,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一个丧心病狂的行凶者,难道不危险吗?”赵无安淡淡道。

    安晴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拉长了声音道:“反正,我是不觉得危险啦……”

    “之前让你问的几个问题,都帮我问了没啊?”赵无安忽然以慵懒声线问道。

    安晴被问得一愣,而后站在原地眨了眨眼,面上逐渐泛起一丝羞愧红晕。

    赵无安摇头叹气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跑前跑后探案,你反而坐享其成,真是不公平啊。”

    安晴恼道:“我这不是不熟悉路,找不到人,然后听说你被抓了又赶紧过来了嘛!”

    赵无安扬了扬手,懒懒道:“行啦,走吧。”

    说着,赵无安就径自向门外走去。此时恰逢夕阳坠去,满天红霞散尽,天空残星几点,他未有背匣,背影看上去有些许孤寂。

    安晴快步赶上,跟在他后头一尺,疑惑道:“去哪?”

    “大雄宝殿。”

    寺中骤起霜风,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懵懵懂懂地跟着赵无安走回正院,进到大雄宝殿,正巧撞上一幕闹剧。

    十几个来自瓦兰的八尺大汉,大多聚在殿门口,踌躇不前。而本该是庄严之地的大雄宝殿内,久达寺新任方丈济正,正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死死揪着身上袈裟,说什么也不肯放。

    济正只能双掌合十,不停地重复一句话:“赵无安是本寺居士,此物我们定会谨慎保管,只是不可贸然交给姑娘。”

    “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你给不给?你不给我今天就把你身上的袈裟给撕烂!”段桃鲤噌地拔出腰间匕,在济正面前耀武扬威,大壮声势。

    站在功德箱旁边,护着暗红剑匣的安广茂看着这幕闹剧也很是无奈。心中腹稿打了几百遍,愣是没找到一句能让这横行霸道的公主殿下消停下来的话。

    赵无安伸手从瓦兰大汉们当中排出一条道路,无奈道:“桃子,别闹。”

    听见赵无安的声音,段桃鲤一愣,整个人瞬间僵住,讷讷地收回匕。

    济正与安广茂脸上的表情也很有意思。见到出手解了自己窘境的人竟是赵无安,济正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安广茂则是松了口气,不自觉地把掌中剑匣往前推了半步,像是驱赶走了什么妖魔鬼怪。

    赵无安悠悠走入大雄宝殿正中。

    抬头仰望,大殿顶端祥云环绕,释迦牟尼坐佛宝相庄严。

    赵无安双掌合十,行礼道:“济正师祖。小辈无安,愿以身为剑,斩去久达寺中迷雾。”

    济正皱起眉头,冷冷道:“赵无安,你黄昏时分还坦坦荡荡地承认是自己杀了人,晚上便又改口,叫我如何能够相信?”

    赵无安直视着济正,一字一顿道:“其实,我本不愿说出真相,亦不想让济玄方丈坚守一生的空门,染上污秽之气……无安此前顶罪,正是源于这点。”

    他的话清清楚楚地回荡在大殿当中,瞳眸一尘不染,眼神认真。

    在他身后,安晴也从一群瓦兰汉子当中费力地挤了进来。杨虎牢侧身让开之时刚巧听见赵无安的话,微微有些怔。

    安广茂一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居然又到处瞎跑,当即冲着她瞪了一眼。安晴也知道自己偷偷跟出去找赵无安是违了父亲的意,只能低着头往段桃鲤身后缩。

    瓦兰公主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赵无安出神。

    济正的眉头紧锁,问道:“这是何意?”

    “无安若是此时信口雌黄,想必难以取信于人。”赵无安一字一句道,“还请济正师祖以方丈之名,召几位住持师叔来此。”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但就在济正即将点头应允之时,赵无安又补道:“在此之前,请允许无安稍做些准备,到时候诸位就能知道,慈玄师叔被害的真相。”

    包括济正在内,寺中众人面面相觑,眼底俱是一片迷茫。

    赵无安躬身道:“麻烦济正师祖。”

    济正摆了摆手道:“无妨。”

    说罢,瞥了一眼安广茂,便转过身,施施然向外走去,去找赵无安所说的几位住持了。

    济正的背影才消失不久,安广茂就提着剑匣,走到赵无安面前,道:“这是你的东西,我在济正方丈屋中找到的,先帮你保管着。”

    “谢过安提辖。”赵无安嗓音轻淡。

    “但你仍是嫌犯,所以,现在还不能还给你。”安广茂提着挂绳向回拉,显然是已经知道匣中存放何物。

    赵无安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赵居士,无论在清笛乡还是杭州,你都是拨云见日的那一位。”安广茂声音低沉,显然此语已是深思熟虑已久。

    “今朝寺中生变,你身受怀疑。身为安广茂,我不愿拘你,但身为安提辖,我却不得不管。如有得罪,还望赵居士包含。”

    “那是自然。”赵无安不动声色。

    天空无月,繁星兀自闪现,殿外青铜鼎炉泛着冰冷光泽。

    段桃鲤走到赵无安身后,手放在胸口,鼓起勇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赵无安转过身,不经意间与她四目相对。段桃鲤心中怦然一动。

    孰料赵无安只是淡淡转身,径自向殿门口走去。凑在门口的瓦兰汉子们见他过来,都不约而同地向两边分散,给这位神秘的居士让开一条道路。

    走到站在门口的安晴面前,赵无安轻轻道:“过一会可能有人想要杀我,你准备好了吧?”

    安晴瞪大眼睛,蹙起秀气的眉头,困惑不解道:“这要怎么准备啊……”

    赵无安忍不住嘴角上扬,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道:“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安分点,少来担心我。”

    安晴扁扁嘴,颇有些不满意地哦了一声。

    二人身后,瓦兰的十四公主段桃鲤,忽然浑身僵住,见证过千里山水而未曾落过一次泪的双眼,此时不知为何,竟然朦胧了起来。

    安晴拍开赵无安放在她头顶的手,叮嘱道:“那你要小心啊。你冷不冷?我知道你的衣服在哪,我去帮你拿过来吧。”

    只穿着一件亵衣在外头跑来跑去,赵无安也难受得紧,并不故作推辞,而是直白地点头道:“那就快去快回。”

    安晴应了一声,转过身,从瓦兰汉子们给赵无安让出的那条路里毫无阻塞地通过,跑了出去。

    赵无安眼见安晴与济正先后离去,正待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却突然间身子一滞,已被人从背后抱住。

    段桃鲤搂得很紧,像是怕手一松赵无安便会飞走一样。她身上的香气环绕着赵无安,除了女子独有的体香,那香气之中还带着一丝微弱,但却极易捕捉的异域风情。

    赵无安禁不住苦笑起来。

    民间早有诙谐之语,说若是染上狐臭,久医不愈,只消去一趟瓦兰,回来之时,定然周身香气四溢,招蜂引蝶不在话下。

    瓦兰人嗅觉灵敏,国土之上又香草遍地,因而最擅制香。瓦兰富家女子,直到嫁人之前,每日必在香料房中待上两个时辰,日积月累,染出一副诱人香躯。段桃鲤是瓦兰公主,虽然后来十四年中风餐露宿,未曾再熏染香料,但身体之中,果然还残留着瓦兰的香气。

    当年赵无安误入瓦兰国境时,也曾被这无处不在的味道熏得呛鼻。而今时隔已久,重又闻到,却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一股怀念之情。

    站在门边的瓦兰汉子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疑问。公主平日里一直逞凶斗狠,动不动拔出匕来吓唬人。这样的段桃鲤,居然在一天之内抱了同一个男人两次,还真是十几年来从没遇到过的事情。

    赵无安无奈道:“公主殿下……”

    “桃子。”段桃鲤闭着眼睛,修长的睫毛上泪光闪烁,“你好久没这么叫过我了。”

    只当她是在耍些小孩子脾气的赵无安苦笑着摇头:“你可是瓦兰公主,怎么还能这个样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段桃鲤怔怔地睁开眼,放开了赵无安。方才那阵无名醋,她吃得也很不是滋味,赵无安倒反而没有丁点想法。

    赵无安转过身,像当年那样刮了下段桃鲤的鼻子,漫不经心道:“我挺佩服你的。明明一无所有,却卯着鼓劲,跟你那些手握精兵良将的皇兄一争到底。”

    段桃鲤红着眼睛,糯糯道:“可是你没陪着我的话……”

    “我现在可不是伽蓝安煦烈了。”赵无安凑在段桃鲤耳边,低声说道,“同样,你也不是桃子了。”

    段桃鲤一下子怔住了。

    “你是瓦兰公主,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到你的子民。与其在各地寺庙中做这些无谓的寻找,寄希望于你那失踪多年的父王,倒不如披甲上阵,亲手把你的瓦兰国夺回来吧?”赵无安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道。

    “既然你能在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坚持十四年,就一定能靠着自己的力量,重返瓦兰王宫。”

    段桃鲤愣愣道:“你是说……我自己?而不是……父王?不,这怎么可能,我绝对做不到……”

    “桃子做不到的事情,瓦兰公主可以做到。”赵无安淡淡道,“同样的,伽蓝安煦烈能陪在你身边,赵无安可不行。”

    段桃鲤那刚消停下去的泪水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赵无安伸出手,按在她的额头上。

    “好啦。能在久达寺遇见,也算缘分一场。”赵无安低低道,“不必伤怀。我有个朋友,每次跟他生离死别,就没见他不哈哈大笑过,我很是中意。你放心,等了了这桩案子,我定请你喝杯离别酒。”

    最苦不过离别酒,最咸不过心中泪。纵然将一份情意告与赵无安使他知晓,也难以换他如陪伴安晴一般,陪在自己身边。

    瓦兰王二十几个成年王女中最乐观旷达的段桃鲤吸了吸鼻子,以笑藏泪,笑语嫣然道:“那你一定要花大价钱,我要喝整个大宋,最烈的酒。”

    赵无安欣然应允:“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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