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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三生帝君三世情 > 篇一 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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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

    chapter1

    城东胭脂铺有妖。

    这是景城公开的秘密,传说城东胭脂铺的胭脂能吸人精魂。一家客栈的老板躲躲闪闪地这么告诉我。我闻之一哂,却是好奇起来。

    隔日,我独身一人去了那家胭脂铺。那家胭脂铺从外面看来倒是与别家没什么两样,只是门口多了盏大红色的灯笼,却没有招牌。

    胭脂铺的店主人是一个极其美艳的女子,却不是那种艳俗的美艳,周身有股子让人心醉的幽香,别有一番风情在里头。一袭拖地的红裙称得那雪肤更白上了几分,一头乌黑的长发似瀑布般垂下,松松地挽了个髻,用一柄血玉做成的簪子固定在脑后。女子的嗓音似莺啼,说着一口吴语醉人极了。

    我怀中的罗盘此刻安稳地躺着,到不似平日里见了妖气般地急躁。再看这女子眼波婉转间潋滟了芳华的模样,我想难怪旁人要说这胭脂铺有妖了,这女子着实美得不似凡人,偏又喜好大红,想这世间没有人认为仙女会穿得如此妖艳吧。

    我回神,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向她索要最好的胭脂。我虽是个修道之人,却到底也是个女儿家,旁的不喜欢,却独喜欢极了胭脂,即使用不上,拿来看看也是好的。

    那女子轻笑,“只怕姑娘配不上这最好的胭脂罢。”她看着我,慢慢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我恼怒起来,开门做生意,哪里有如此无礼之人。

    那女子见我恼怒,又是一笑,“姑娘独身一人,又无情郎,要这最好的胭脂有何用?我制作的胭脂只为悦己者容。”

    我闻言一愣,她怎么会知道。

    女子仿佛知道我的心事,“我什么都知道,银子收回,恕胭脂无礼了。”

    我又是一愣,她说,她叫……胭脂……

    这趟,我出色的完成了师父交托的任务,却因为这么个小小的插曲而心生不悦。师父对我此行很是满意特批准我修养几日。我是个闲不住的,得了空,便去后山找大师兄。

    希夷师兄在众多师兄中和我关系最为亲厚,他不算个顶俊的男子,可那通身的气度却是旁人修不来的。一袭白衫,同色的白玉簪盘起满头乌丝,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往人群中一站便胜出别人几十个等级。师兄醉心道家心法几乎大多时候都是在后山呆着。我褪去在师父面前的谨慎,扑到师兄的怀里。

    希夷师兄一边嗔怪我没规没矩,一边稳稳地接住我。这个场景几乎每个月都会上演一次,此番我下山没得到那胭脂,倒是对去了京畿的师兄抱着很大的期望。

    我伸出了手,师兄用指节给了我一个脑瓜崩,然后从一旁的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盒月白骨瓷的胭脂。我欢喜极了,忙打开,闻了闻,嗅了嗅,却觉得这胭脂味腻味儿了,我讪讪地收了盒子,我记起那个女子身上的幽香觉得这胭脂的味儿更加地刺鼻了。希夷师兄有些诧异我的反应,他道,“这是京畿那家百年胭脂铺的东西,你不是一直喜欢得紧么。今日这是怎地了?”

    我便一五一十地和师兄说起自己的经历,说起那个胭脂铺,还有那个似妖的女子。师兄静静听我说完,却是有些失神地看着远方,口中喃喃地重复着,红衣,胭脂……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师兄书案上的墨宝,最底下的一张,那是……我瞪大了眼睛,看向师兄,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chapter2

    半月后

    师父清风道长收到景城城主亲笔书信一封,信言:自城东胭脂女前往,每每有女子醉心于其家之胭脂,用之,体有异香,然,不出半月,夫君精魂散尽而亡。

    师父阅信良久,掐指一算,半晌叹道,孽缘,孽缘。

    三日后,希夷师兄和我奉师命下山了结此事。

    我们还没有到城东,希夷师兄皱了皱眉头,足尖一点,几个跟头便是到了胭脂铺的门口。师兄拿出罗盘,此刻罗盘正晃动得厉害,我心里一惊,明明上次罗盘并没有反应!

    没等进去,那浓烈的胭脂香便氤氲开来,我开始有些迷糊,只听得师兄道,“定神,香味有异。”

    我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微风拂过,胭脂铺门角上的红灯笼晃了晃,风刮在灯笼纸上发出嘶嘶的声音。那个女子掀了门帘,莲步慢移走了出来。依旧是通身的红,我却没了惊艳的感觉,更多的是震惊吧,我想。下一秒,我突地看向师兄。

    那个女子的容貌,如若说上回我没有看清,那么这次,这张脸……分明和师兄画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不,那根本就是一个人!

    师兄慢慢走到那个女子面前,用手抓着那个女子的肩,狠命地摇晃,嘴里似梦魇般的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希夷师兄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眼神里有着我从未看到过的悲戚。

    女子任由着希夷摇晃着,良久,涂满鲜红丹蔻的手,不动声色的逃脱了师兄的禁锢,衣袂拂过师兄的衣衫,那白称得那红更艳了。女子对着师兄道,“你终于来了。”

    而后,女子没有再看师兄,而是将视线看向我,红唇向上勾了个弧度,似笑非笑。我捏紧了手中的剑,后衫早已湿透。

    女子笑,慢步走到我的面前,“这便是你相公?”

    我被她说得脸色涨得通红,下意识低下头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师兄。我又听见她道,“看样子,他不喜欢你。”

    我像只被踩到痛脚的猫,想要反驳却没有任何立场。纵使落花有意,师兄于我,就只是师兄。

    女子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师兄捉住了手,“妖孽,你到底什么东西!”

    女子转头对上师兄的眼睛,“妖孽?”继而大笑出声,“是了,我是妖孽。”

    下一刻,她唤出了一个我仿佛在前世唤过的名,她道,“平休,你竟是寡情至此。”

    在她道出平休二字的时候,我在师兄的眼里看出了一丝……难过还有……痛苦。我看到师兄手上的力度慢慢松了下来,红衣女子背对着我,我错过了她眼中浓烈的恨和红雾。

    我没有反应的时间,只听得女子的话语传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林平休,还我夫君命来。”

    女子的声音荡漾在空中,带着决绝。我没有时间去思考,危险袭向师兄的那一刻,我本能地选择了瞬移,只希望自己能够为师兄做些什么。可是我忘了,我的瞬移是师兄教的,也没有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境界。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锐器刺穿我身体的疼痛,却只等到了划破衣衫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师兄的背靠在我身上,胸前插着那个女子头上的血玉发簪,鲜红的血在白衣上晕开,好似一朵盛开的牡丹。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

    当我感到绝望的时候,那个女子却被赶来的师父制服,被困在九十九道符纸制成的锁魂圈里。

    我有些怨念地看向师父,为什么不早一些赶到。师父看出我的心思,老神在在地捋着他那把白胡子,“希婠,这是你师兄的宿命,该受的劫跑不掉。”

    希夷师兄挣扎着,攀在我身上,胸前那柄血玉簪子忽地闪过一道光进入了师兄的身体。师兄面色悲戚地看向锁魂圈里的女子,一声叹息。

    “胭脂,你这是何苦?”

    锁魂圈里那女子身上的那股子艳丽被符纸死死压制着,青丝失去血玉簪子的固定倒是显得清丽脱俗。女子没有看师兄,只是一句话说的凄婉无力。

    “林平休,我从没有像恨你一样恨过一个人。”

    chapter3

    南弈226年,冬。

    庆元六年的冬季似乎来得比往年都早,皑皑白雪覆盖了这南弈的都城。

    阴沉沉的天,雪花纷纷而下,寂静、凄凉笼罩着华殿琼阁的四周,月光隐隐透过那窗、那门射向殿阶之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华服美裳、纸醉金迷,只不过是梦一场,梦醒了,就都散了。

    门外是宫娥、侍卫们慌忙出逃的声音,门内的人儿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依旧紧紧相拥,仿佛要用尽一生力气将对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庆元帝轻抚昭锦公主的发丝,目光满是柔意。昭景公主将头靠在庆元帝怀中没有半分恐惧唯有安心。

    良久,庆元帝才开口,他说,“傻瓜,都出城了怎么又回来?”

    昭锦公主笑,“我夫君在这儿,我的家在这儿我要去到哪里?”

    庆元帝闷笑,叹了口气,大掌拂过昭锦的发,“胭脂,我和我的疆土同生共死,我若死了,你便回到他身边吧。”

    昭锦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往庆元帝的怀中埋了埋。昭锦公主闺名唤作胭脂,曾经有个人如景彦这般轻唤胭脂。泪水自面庞落下,没在深色衣衫之中,没了踪迹……自己身边本就有真心,却还四处寻找真心,肆意地践踏着别人的爱。

    景彦,现在开始珍惜你的爱,还来得及么?

    庆元六年十一月初六,北苑国兵临城下。

    昭锦公主偷偷出城,面见北苑国国君,希望北苑国国君能够看在她这个妹妹的面子上退兵。她偷偷的去,不希望庆元帝知道,她怕他不高兴,她不希望他不高兴。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自古的规矩,昭锦很顺利地进入了北苑国的大营,却在将营门口被拦。

    昭锦在北苑做公主的时候娇蛮的性子是众所周知,人人都对这个先皇捧在手心了疼宠着的公主忌惮三分。

    而今时不同往日,新皇即位,第一道诏书就是让昭锦公主和亲,留下了早就定下和亲的嫡亲妹子昭容公主。亲疏之别可见一斑,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也不免落井下石。可怜北苑第一公主就那样被几个侍卫为难。

    昭锦没办法,为了南弈,为了景彦,她唯有低声下气这一条路,谁知那势利的侍卫拿了钱却赶起人来。推搡中昭锦不慎摔倒在地上,柔嫩的手在地上划出几道细细的血丝。

    昭锦几乎绝望了,她想,若是南弈亡了国她便陪着景彦做阶下囚,若是景彦去了,她便了结自己的性命随了他一起。她忽然很想哭,不为死亡,只为景彦的情她恐怕没时间回应。就在她泫然的泪要落下的时候,一道记忆中熟悉到让她心疼的声音传来。

    “放手!”低沉的男音带着丝丝沙哑,两个侍卫忙退到一边。

    昭锦定定地站在那儿,有些失神地看着来人。那个记忆中清秀颀长的男子,记忆中带着暖暖笑意的男子。那张脸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岁月的雕刻多了几分成熟的痕迹,可是身着战袍的他,哪里还有着当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胭脂失神了,林平休走近她,用手拂过她因为刚刚那番动作之下散乱的发丝。她抬头对上他嚁黑如墨的眼,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慌忙中用手捋过发。

    林平休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胭脂,你还好么?”

    昭锦闻言颤了一下,好么?很好,景彦对自己很好。可是又不好,因为他们要亡了景彦的国。

    沉默了良久,她才轻启朱唇,“我很好。”她本想问一句你好么?可是,下一秒出现的人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很好,离开自己他很好很好。

    chapter4

    昭锦记得当年她初见林平休时,也不过是昭容这般的年纪,却比之昭容更是艳丽上几分,昭锦知道她像极了她早逝的母亲,那个曾经宠冠北苑后宫的女子。

    初见时,她是北苑的明珠,那般的高高在上。

    当年北苑平乱成功,她起意为众将士舞一曲以慰功臣之心。她莲步前移,轻启朱唇和之,素手拔剑舞之,身姿妙曼舞姿优雅。

    那是林平休第一次见过她,从此,一眼万年也不为过。

    彼时,她是众人目光的追随者,而他,是罪臣之后;彼时,她依偎在北苑最高统治者的身边,而他,却在众人最后和她之间隔了十里红毯。

    在她耀眼的光芒下,他自卑了,他原想着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就好,可是思念如同北苑荒原上的野草般滋生。林平休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他把他的欢喜埋在心里最温暖的地方,却不知道早就被邪灵盯上了。

    第二年的上元,林平休永生不会忘记这一天。

    这一年,作为三皇子殿下近侍的他,有了可以站在她身旁的机会。这一年的上元因为逢上昭锦公主的生辰而变得隆重。

    林平休帮三皇子殿下准备给昭景的生辰礼,左右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之类。他怀着欣喜,想起初见时她那大红的罗裙,想起她艳丽的闺名,不禁哑然一笑,将一个月白骨瓷的小圆盒夹在了三皇子的礼物中。

    林平休怎么也么想到,胭脂会在那众多珍贵之物中翻出他那个小盒子。

    胭脂打开盒子,艳丽的红,香而不腻的味。她勾起嘴角,“三皇兄真是愈发会哄女孩子了。”

    三皇子闻言,右手握拳假咳了几声,忙笑道,“你喜欢就好。”眼神却意味深长地扫向了身边的林平休。

    胭脂用自己修长的丹蔻拂过那盒胭脂,眼神却跟着三皇子看向了林平休。“哥哥身边这个侍卫倒是陌生。”胭脂启唇。

    三皇子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水,“怎的?妹妹中意?新来的却是没有好好调教,失了规矩!”三皇子的眼神凌厉,林平休却依旧不卑不亢。

    胭脂看在眼里,“新来的总是要调教,想来哥哥如此烦累倒不如小妹我代劳?”

    “如此,有劳皇妹了。”于是,林平休被昭锦公主看上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

    是夜,偌大的宫殿里,昭锦坐着,林平休站着。良久,他听到她说,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他错愕地看向昭锦,她一笑万物都失了色。

    “那盒胭脂是你送的。”昭锦说的肯定。林平休赫然,他没有想到她居然知道。

    昭锦又说了一句话,林平休惊喜万分。

    她说,“胭脂很美,我很喜欢。”

    林平休成了昭锦公主的近侍,这本是件欢喜的事,可平休却高兴不起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昭锦再没同他说过一句话。

    她本是清冷的性子自是不多语。只是不久后,便提了他做侍卫长,一时间林平休风光无限,流言也随之涌出。他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因为她眉宇间浓浓的哀愁,他想抚平她蹙起的眉头却没有那个资格。

    是夜,整个北苑王宫被黑夜笼罩。

    一身黑色蟒袍的三皇子站在后苑的竹林间,月光泻下,掩了一身戾气。

    林平休双手抱拳,“殿下。”

    三皇子背对这林平休,对月扬起头,狭长的凤目微阖。“平休,近来可是忘了你的本分?”

    “平休不敢。”林平休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

    “不敢?本宫离宫不过三月,怎的,你便忘了你的主子?”三皇子的声音清冷似是脱离了这个世界。

    他转过身来,轻挑眉目,“本宫只提醒你一句,莫忘了你的身份。”

    斑驳的竹影遮住了林平休的表情,没有人注意到他齐整的指甲早已深陷肉中,疼得钻心。

    chapter5

    一日,昭锦公主从外回宫,一身大红的罗裙带着水汽,几乎濡湿了全身。宫人递上干的外衫却被她推开,径自走到书房,执起狼毫。

    她拿笔的姿势有些生涩,加上有些急躁,大团大团的墨在宣纸上晕开,字迹潦乱。半晌,竟撕了好几张纸。

    他不知是怎么了,就觉着她娇蛮的样子可人极了。像是受了盅惑似的,他竟忘了男女之别,尊卑之见,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昭锦被他包褒在怀里愈发的小巧。倒底是个姑娘家,又是个闺阁幼稚,毫无防备的红了脸。

    “大胆!”昭锦轻声呵道,却带着少女的娇羞。

    林平休没有理会她的呵斥,一副心思全在那纸笔上,他捏着她柔软的手,认真地写字,一手秀镌的簪花小楷漂亮极了。他心无旁鹜地做着一切,又止乎礼地松开了昭锦的手。

    “公主,在下冒犯了。”他道。

    昭锦回过神,小心地掩去了面红的模样,让他先出去。林平休出了殿门,抬起右手,放到鼻端嗅了嗅,古人道暗香盈袖果不其然。他笑了笑,又很快敛了去。

    房中的昭锦失神许久,转头看向案上的宣纸,神色暗然。她母亲的祭日,却连祭词都没人记得准备。她知道是那个女人的唆使却还是忍不住生气,所幸,有林平休……想到他,胭脂又不由地红了脸。

    昭锦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微眯着她狭长的凤眼,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月白骨瓷的盒子,素手执起,打开,轻嗅了一下,叹道,“品位倒是不俗。”

    第二日,昭锦站在长生殿门口,朝阳的光辉里她笑靥如花。台阶之下,林平休微微抬头,仰望着她的美好。隔着十几层的台阶,昭锦扬声,“林平休,胭脂甚是好用,不知何处有卖?”

    他闻言莞尔,纵使昭锦公主用遍天下珍品,也不会知道这胭脂出自他母家——曾经富可敌国的江南烟家。他的神色中闪过一丝黯然,朗声,“公主若是喜欢,在下替公主再寻便是。”

    他从不在昭锦面前自称奴才,即使他家破人亡罪臣之后,他也不想和她差太多。

    林平休觉得这世间再没有那个女子能像她那样称得起艳若牡丹的大红了。

    昭锦的容颜本就艳绝后宫,又因着那胭脂更是娇艳多姿。宫中掀起一场胭脂热,千金难求昭锦香。彼时,昭锦正斜靠在贵妃塌上把玩着一盒他刚送过来的一盒鲛人泪。彤红的脂粉发散着醉人的芬芳,林平休立在一旁,她笑,平休,没曾想,你到是有商贾之材。林平休的神色黯了暗,道,“不过游戏,公主谬赞了。”

    胭脂怔然,原没有哪个男子性子平缓至如斯田地。胭脂莞尔,“倒底是江南世族大家嫡亲的传人。”

    林平休惊,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而后又复静下来。鲛人泪,烟氏秘物,绝不他传。

    胭脂有些许得意,看到林平休的表情有变化,可仅仅存在了几秒,她又开始失落。林平休心中一乐,倒底仍是个小女孩啊。

    “公主是要致我于死地?”他挑眉,问得故意,烟家嫡子身份一旦暴露,他必死无疑。

    昭锦急了,怎么也端不住了。“我何时要你死了?”她本就不适合拿着架子,在这吃人的后宫,她不得不端着架子。

    ?林平休笑,眼涡里噙着化不开的浓情。

    昭锦突地看向窗外,这个宫里,人心叵测,她时常提心吊胆,唯恐一天成了这宫中的亡魂。

    “平休,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就别再回来。”

    林平休面露心疼,伸出手想抚上她的面容却停在半空中。昭锦痴痴地看着远方,“听说烟雨中的江南甚美。”

    “公主什么时候想离开,我便带公主去江南。”林平休见不得她蹙眉的模样,他只愿她一生平安喜乐。

    昭锦笑了,灿若朝霞,“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chapter6

    北苑隆裕二十八年五月十六,隆裕帝病重召昭锦公主胭脂侍疾。

    时隔十年,昭锦拖着长长的裙摆步上长阶。昭锦虽是北苑国君疼宠在手心里的公主,可踏入国君的主殿次数寥寥可数,不是国君不允,而是她不愿。

    她永远也忘不了隆裕十八年的寒冬,昭锦的右手便是毁于那年的腊月,那时,母亲新逝却背上不贞的骂名,父皇大怒连带着对她也有了猜忌。

    那是怎样一个寒冷的冬啊,冻的十指都失了知觉,小小年纪的昭锦要自已洗衣,不过是多废了些热水,管事的麽麽用针扎她,那早已冻僵了的身子没有知觉,怎么也不知道那个嬷嬷一针扎上了她的手筋,从此她的右手再无半分气力,若非如此,她大抵也能同林平休一般写得一手好字。

    卧榻之上的隆裕帝沉疴难愈,老态龙钟,“十年了,孤都没有听到你再开口叫孤一声父皇……”昭锦闻言怔了半响,她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竟再没有怨他的力气,她想起冷宫之中,母亲临终时扣着她的手,“胭脂,你父皇身不由己……”

    隆裕帝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荡的宫殿里,“朕知道阿沅是清白的,是朕辜负了她……”

    昭锦怎么也没有想到十年前的真相竟是这般残忍。

    隆裕九年,南弈昭和帝出访北苑。当时还是如意夫人的淑妃设计隆裕帝宠妃沅宛夫人同昭和帝共处一室,虽二人清清白白,却也流言四起,隆裕帝极力扼制流言散播,两月后,沅宛夫人诊出喜脉,流言更是肆虐起来。

    隆裕十八年,淑妃母家恣意专权,朋党广布朝野,更是逼迫隆裕帝立淑妃为后,淑妃本就恨毒了沅宛夫人专宠多年,有了母家在前朝的支持,在后宫更是肆无忌惮地流传沅宛夫人不贞的传闻。

    隆裕十八年,腊月初二,群臣死谏隆裕帝为保皇家颜面赐死沅宛夫人和昭锦公主。

    隆裕十八年,腊月初三,隆裕帝下令废除沅宛夫人和昭锦公主封号品级,幽于骊山夕颜宫。

    隆裕十八年,腊月初六,沅宛夫人薨。史官记下种种,唯独不知沅宛夫人是服毒自尽,她深知隆裕帝情深,她活一日便是他的负累。

    ……

    昭锦终究没有开口叫隆裕帝一声父皇,隆裕帝心知昭锦心结难书也不过多强求,只道,“父皇已下旨令你二皇兄回京。”他透过浑浊的眸子看向昭锦,泪水婆娑了眼眶,像,真得太像了。

    父皇终究要护你平平安安的才好去见你母亲。

    这是隆裕帝留给昭锦最后的话。

    昭锦自长阶而下,林平休站在那终处。

    自宫门合上时,昭锦眼眶悬着的泪在看到林平休的那一瞬间崩塌。她顾不上什么礼仪,径自扑进了林平休的怀里。

    林平休任由胭脂挂在自己怀中,一双手怔然许久放在她的肩上,抚上她的发,“怎么了?”

    “他要走了……”昭锦压抑这悲戚的哭腔抬头看着林平休。

    “不会的,会福寿安康的。”林平休安抚道,抚着她的发的手却僵了一下,而后又恢复了正常。

    “平休我再陪他几日,你带我离开好不好。”昭锦靠在林平休肩上闭上了眼眸喃喃道。

    “好。”林平休几乎用尽了全身得力气,昭锦,你若知道我做了什么,你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北苑隆裕二十八年六月初二,北苑隆裕帝薨,传位于皇三子,皇二子谋逆赐死。

    六月初三,新皇登基,改年贞明元年,两道圣谕齐下,一则林平休护驾有功擢升为骠骑将军,赐婚昭容公主;二则昭锦公主和亲南弈。

    一切来的如此突然,昭锦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押上了和亲的马车。她唯独带了他送的鲛人泪,心心念念得全是他,却在送嫁得车队里看见他一身华服与昭容鹣鲽情深。

    chapter7

    庆元帝景彦在见到昭锦的一瞬间便沦陷得彻底,此后,几乎是专房之宠,可又有谁会知道,如此圣宠之下,胭脂夫人依旧冰清玉洁。

    昭锦曾提过让他不要委屈自己,也不必在意北苑,她不过是一枚废子,还是一枚心里有人的废子,哪怕将她打入冷宫也可。

    那次以后庆元帝许久不曾踏入昭锦殿,只是在离开时说了一句,他说:“你何时愿意接受我,我再来。”

    庆元五年除夕夜,许久未见的景彦借着酒意踏进了昭锦殿。他紧紧地抱着昭锦一遍遍的唤着她的闺名,“胭脂……”带着痛苦和委屈,酒后的他就像是个霸道的小孩,力气大得让她挣脱不开。

    他说,遇到她之前他觉得天下什么都是他的,遇到她之后有样东西他怎么努力也得不到。

    他说,帝王之爱泽被苍生雨露均沾,可他只想要她一个。

    他说,三千弱水不及她一人……

    三年了,他从未违背过他的承诺,不曾苛待她亦不曾勉强于她。昭锦想,她欠他的着实太多……

    三日后,昭锦让侍女送了一首摽有梅给景彦,那一夜,她成了他名副其实的胭脂夫人。

    南弈史记庆元纪:帝与胭脂夫人凤凰于飞。

    景彦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做个帝王,不过几年的光景,北苑国力远远超过了南弈。南弈226年冬,北苑大军压境,景彦深知不敌,在破城前日命亲信先送胭脂夫人离去,他原以为他为她做了做好的选择,可谁知她竟在知情后又折返回来。

    庆元六年十一月初六,北苑国兵临城下。

    庆元帝站在昭锦殿门口,似是在等什么,良久,侍候他多年的陈公公走到他身边耳语几句,他没有应答而是挥了挥手示意陈公公退下。庆元帝走进昭锦殿,案几上还放着她未写完的摽有梅。

    他提起笔,将她未写完的那半阕填补完整。

    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她平安去到她最爱的人身边,他再无挂念!

    庆元六年十一月初六,一场大火吞噬了南弈皇宫,大火烧了三天,庆元帝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昭锦没有见到贞明帝就先得知了景彦的死讯,当场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庆元帝身死,南弈不战而降,林平休开始拔营班师回朝,林家军都处在一片欢愉之中,都在议论此次林平休立下如此大功会获得怎样的嘉奖。

    庆元帝迷恋昭锦公主亡国是迟早之事……

    林将军当年提议让昭锦公主和亲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自古温柔乡英雄冢,算起来庆元帝也算是个英雄,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

    昭锦抢了士兵的剑冲进了林平休的帐篷,剑锋直指林平休要害,一旁的昭容吓得花容失色,拉着她的衣服苦求长姐不要冲动。林平休平静地看着她,只道如果她能好过尽管动手,说罢闭上了眼睛。

    昭锦看着他,剑锋一转却是生生刺进了她自己的要害。血濡湿了她层层得衣衫,林平休跪在地上揽她入怀,她拼尽力气推开他,她不要带着他的气息去见景彦。

    林平休,我恨你!

    ……

    end

    师父看了眼那个女子,“胭脂,你怨念太深,徘徊在人世,才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他又看了眼希夷师兄,我其实已经猜到了,想到师兄的性子,实在不敢相信当年还是林平休的师兄竟然能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人。

    “是我提议让你和亲,可我是为了保你的命,呆在北苑贞明帝迟早会杀了你。逼死庆元帝,还是为了保你的命,你身边的婢子全是贞明帝的眼线,我若不攻城他便杀了你。”师兄苦笑着,满脸的血污也盖不住他悲戚的神情。“我为你算计了一切,唯一意料之外的便是我错估了你对庆元帝的情。”

    胭脂身上的戾气开始散开,红色开始变淡,我看着她的身体变得透明,她又变回了当年的模样却是在消失。

    “胭脂,我的心意你到底明白几分?”师兄不敢去看她魂飞魄散得样子。我蹲下身去,握住他的手,“她都明白,全都明白,长姐……什么都明白……”师兄抬眼看我,唤出了前世他从不曾唤过的名字——绾婠。

    是了,我是昭容公主绾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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