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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塑命魂 > 3、我要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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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到半个时辰,他们便到了泗都。

    临近正午,秋日的太阳仍就刺眼,西市街口一片人头攒动。

    华湮找了个隐蔽处将夏醴放下,夏醴一落地便急急朝人群而去。

    她开始并挤不进去,刚进去几步就被挤了出来。

    华湮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眼见她将头上的钗饰拔下来,洒落在地,道了句:“谁的金簪掉了?”便有人纷纷低头寻找,蹲下去捡,她便趁机挤进去好些。

    奈何人实在太多,她前方仍有众多的人。她是真的急切,使出浑身劲扒开一个又一个人,朝前挤去。

    她本扒得愈加费劲,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是有人牵了她的手替她在前边开道。那人最后停了下来,她看到兵士拿着长戟交叉围成的圈,她知晓,他们已到了最里面。

    她顿了一瞬,并没有太久,甚至都没有深吸一口气,便将挡在前面的华湮掰转过身来。她感到他也是顿了顿的,迟缓地转过身体来。

    顺着他颀长玄黑的侧影,露出的是着白衣的死囚。最前面的一排,她看着眼生,左右两边的,亦不太认得,往后的她稍稍眼熟,她来不及想在哪里见过,只觉得心咚咚地跳,有些往下沉。最后,她还是把目光投向了最后边高台,上面跪着的,有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大哥。

    她的族人,她的骨肉至亲,全都将被处以腰斩之邢。

    而那高台之上除了跪着的几名囚犯外,还坐着两人,她曾经的夫君,以及当朝大巫都襄。他们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萧乾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阳光有些刺眼,夏醴有一瞬间的眩晕。

    多好笑!曾经的盟友,一转眼便成为索要性命敌人,曾经的敌人,亦可成为谈笑风生的盟友。

    “夏家长女夏醴在此,敢问太宰大人是否要一并捉拿,一同行刑?”她朗声道,周围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无不惊异地看着她。

    “夏家长女夏醴在此,敢问太宰大人是否要一并捉拿,一同行刑?”她再次朗声道,跨过华湮,推开阻挡的兵士,往刑场内走,直向高台而去。

    华湮亦对眼前的场景感到诧异,忘了去拉夏醴。他不记得命格中夏氏一族会在此丧命,他亦未在他们命中布下这样一场劫难。

    高台之上都襄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只不过看起来多了几分看戏的意味。

    夏醴第一次质问时,萧乾便听出了她的声音,不由得脸色微变,现下她竟清清楚楚地再问了一遍,他不由得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何方刁民,胆敢擅闯刑场!来人!速速将她押走!”

    萧乾对外宣称夏醴寒症又犯,在府中养病,任何人不得探视。夏醴犯寒症已是常事,本就深入简出,外出也是或重重看护,或乔装打扮,认识她的人本就少,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

    如今她突然出现在此处,不仅都襄、夏邑等觉得惊奇,萧乾自己也有些惊奇。

    她不是应该已经远离泗都了么?她不是去寻她的山高海阔了么?跟去的人未回报有何异常,她应按计划正常离开了的,又怎会突然出现在泗都?回来便罢了,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么?平日里那么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如今这样傻么?

    “且慢!”竟是夏醴与都襄异口同声道。

    萧乾的手不住在袖中握成了拳。

    都襄慢慢走到他身边,“我看这姑娘似乎有话想说……况且,看上去跟弟妹好像是有那么七八分相似。”

    萧乾道:“人有相似,长得相像不足为奇。内人寒症发作,一直在府中养病,岂容人随意冒充?还不速速将她押下去,以免耽搁行刑!”

    “诶……”都襄九曲十八弯的音调还没拉完,便被夏醴打断。

    “萧乾,你既要杀我族人,何必单单饶我性命?”

    都襄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这个问题,他也想知晓。

    何必?萧乾成拳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是啊,何必,但若要他眼见她腰斩而亡,身体变成两截,他做不到,不,哪怕不用亲眼见到,只要知晓她不在这世上,这世上就会变得不再鲜活,只剩机械的欲望。

    “姑娘若想寻死……”他用最平静的声音道,“上吊服毒、跳崖跳河皆可,莫要用这般哗众取宠的方式,耽搁了行刑,危及的可不就只你一人的性命了,你最亲爱的兄长……父母,都可能因你丧命。”

    华湮注意到萧乾说兄长的时候短暂地顿了顿,他往囚犯中看,并未寻到夏醴的二哥夏尹。

    萧乾是想提醒夏醴,她的二哥还未被抓。那他与都襄结盟是自愿还是被迫?他杀夏家人是否存在什么隐情?今天这场刑杀是否会有别的转机?

    华湮从未遇到过如此多人一同偏离他为他们书写的命格,他不知晓究竟会发生什么,甚至有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萧乾……”夏醴还想说什么,却被夏邑打断。

    “姑娘,为你的父母兄弟着想,你还是珍稀性命莫要寻死的好。你虽与小女确有几分相似,但并非我儿阿醴。况,我儿已嫁入萧家,便是萧家人,与夏氏再无干系。”最后他看着萧乾道,“以太宰之贤,定会重诺守诺,一生只娶我儿一人,护得她一生周全。”

    夏醴不住流下泪来,她跪在地上,手被士兵反扣在身后,抬起头向高台之上长唤:“父亲……母亲……”

    夏夫人亦扭过头,不去看她,强忍道:“姑娘非我儿,莫要乱唤。”

    夏醴觉得深深的无力,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家人赴死,独自偷生么?

    “阿乾……”她的眼泪在脸上不住地流淌,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阿乾,你不要杀他们好不好?削他们的官职封地,远远地驱逐,我跟你回去,我踏踏实实做你妻子好不好?我保证爱你敬你,此后眼中只有你好不好?或者你讨厌我了,你把我也驱逐,好不好?嗯,好不好?”

    萧乾的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她就跪在下面,那样软弱卑微地求他,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她的眼泪……原来对于她,他体内仍深系着千丝万缕的牵挂。

    他多想过去抱她,答应她,牵她离开。那样地想,用指甲深掐进肉中的疼痛都要压制不住。但他又奇异地清晰地知晓,自己不会那样做,自己终会正确决断,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只不过是需要一些时间,比以往稍长一些的时间。

    夏醴见他不说话,向前膝行一些,小声道:“阿乾,你不是说过护我周全,绝不让人伤我的么?我跟你交换好不好?我用这个诺言换我家人性命好不好?饶了我家人性命,你将我怎样都行,好不好?”

    都襄眼色在夏醴与萧乾脸上来回逡巡,心想难道这心怀雄图大志的太宰,绕不过的竟是个儿女情长,软肋竟是个女人么?

    萧乾没有忽视都襄的打量,他知晓他可能会猜到什么,遂抖了抖衣袖,冷笑一声对夏醴道:“这位姑娘莫不是将自己看得太重了些,你凭何以为自己一命就抵得上这几十口性命?我不想滥杀无辜不代表我会一直纵容你藐视刑场法纪。”他看了人群中的华湮一眼,抽剑向夏醴走去。

    都襄眉头微挑,萧乾真能杀了她不成?难道这女子真是长得相似,并非夏醴?或者是从萧府逃出来的夏醴,萧乾便连她一块儿杀了?可是他将才确是一副不想杀她的模样,难道真是不想滥杀无辜?

    都襄随即又否定了自己最后一个想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有妇人之仁的怕是不可能的。

    跪在一旁的夏邑、夏松与夏夫人俱是心中一惊,怕夏醴今日难逃一死。好在萧乾未走几步,便见一玄黑身影自人群之中掠出,一把从兵士手中将夏醴救出,远远跃出人群之外。

    有人到都襄耳边低语,道此人就是萧乾成婚之时从天而降,突然消失不见,而后又从马车内出来的那人。

    都襄问他:“你可没记错?”

    “那样的奇人,那样的长相,属下自不会记错。”

    “可知晓他的来路?可是妖?”

    “他身上无妖气,大多时候也是封了自身气息的,只是刚刚他这一施展身手,泄漏的些许气泽。小人猜他是……”

    都襄道:“他是什么?快说!”

    “只怕是天神。”

    而在这主仆二人耳语期间,萧乾已将手中之剑远远掷向人群之外的那二人,自是被他黑衣雪肤的天神一袖挥开。

    都襄不由得望向那两人。原来如此,萧乾敢如此做不过是料定会有人救夏醴,做戏给他看而已。

    天神?当年师傅说她身带天神之气,是襄助天下的命格,没想到还真能与天神扯上干系。可是天神又如何?襄助天下又如何?终究都是要被他踩在脚下的。

    都襄稍作思索,命手下暗暗摆出阵法,今日虽没想捉个天神,但也不能让他捣乱。

    而人群之外的夏醴,仍旧恨恨地望着萧乾,她双目中噙满了泪,这模样纵是都襄望过去,也有那么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只见她恨恨道:“萧乾,若你今日杀我父母族人,我他日必手刃你性命。”

    都襄嘴角不由得又翘了翘,这姑娘除了生在金窝里这点之外,倒是蛮招他喜欢的,她老说一些他喜闻乐见的话。

    随后萧乾掷地有声道:“夏氏一族,串通萧长典萧长*余孽杀害王上,意图谋反,理应腰斩。”

    原来不止夏氏,还有萧氏之人。华湮更是不懂如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了。

    都襄听了萧乾的话,很是配合,转身将行刑的令牌取来递给他,“太宰,我看这时辰也到了,那就行刑呗。”

    萧乾接过令牌,眼神停留在令牌上。

    夏醴不停地大声叫他,拼尽全力地叫他,“萧乾,萧乾,萧乾……”间或回过头对华湮道:“你不是天神么?你帮我救他们呀!你帮我救他们呀!”而后又回过去不懈地唤萧乾,声音透出丝丝嘶哑。

    萧乾只是看着手中的令牌,不去看她。

    而华湮尝试让她冷静下来,她此刻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整个人也挣扎着往前扑去,华湮要费些力气才能稳住她的身体。

    突然,只听她陡然声嘶力竭地叫道:“不!”

    华湮看向高台,是萧乾松了手,令牌落下掉到地上,滚了几滚。囚犯被踢倒趴在地上,刽子手高高扬起大刀。

    时间像是被冰冻住了,一分一秒过得清晰而缓慢。

    夏醴只觉得无尽的痛楚,比寒症发作还要痛楚,她几乎要喘不过气,她挣扎着想要做些什么,然而什么都做不到。她宁愿死去,也不要眼睁睁看着亲人血淋淋地死在她面前。

    华湮觉得不对,这情形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变故会发生的样子。他赶紧对夏醴施了个定身诀,腾身而起,跃向高台,运足灵力向高台上施去,想要振飞他们手中的刀。

    然而,不知何处突然弹出一股神秘的力量,不止打散了他的灵力,还将他击中弹出五丈之外。

    夏醴的身体被定住,没了支撑,软软倒在地上。她只见华湮高高跃起,朝高台而去,似乎有一阵强风从他双手间袭向高台。

    夏醴想那阵风或许可以救他们一命的,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希冀,那阵风便被别处来的一阵风吹散了,而华湮则像是被那阵风击中,远远弹落在她身后。而前面围观的百姓也受到波及,混乱地倒在地上。

    她似乎听到他吐血了,有似乎听到人群中纷乱的惊呼,还听到什么撕裂一般的声音。她感到自己可以动了,她想他可能真的吐血了,他大概是又受伤了。

    她有些没有力气,手撑起来又摔下去一次,她再次爬起来,现在奇异地不那么慌了,只是觉得要站起来,看看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大哥。

    她站起来后甚至抖了抖手上的灰尘,然后再慢慢抬头去看那高台之上,。

    她缓缓抬头,缓缓抬视线,前面围观的百姓太多,摔倒之后相互卡住不易站起来,许多正在地上挣扎,有的甚至被压在了下面。

    她奇异地没有去同情他们,没有去想他们是否受伤,是否疼痛,她只是慢慢地往高台上看。

    可是还未看完这些相互挤压的百姓,就有人出现在她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华湮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抬头就见人群受到波及纷纷倒地,而高台之上,刽子手丝毫未受影响,手起刀落,活生生的性命就那样变成两截血淋淋地尸体。

    夏醴比他离得近些,目力也远不及他,需站起来才看得到。

    他看到她能动了,正慢慢试图爬起来。他知晓她要去看她的父母兄长,可是他不能让她看到她这样鲜血淋漓的父母兄长。

    他立刻念诀闪身过去,挡住她的视线,将她的头紧紧扣在自己胸口。

    夏醴本就有些脱力,她在他怀里几乎喘不过气,她奋力离开他怀中,却只觉腰间一紧,被他箍住,随后被他带离了地面。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放开她时,他们已来到不知是何处的荒野。

    夏醴挣脱他的怀抱,脱力跌坐在地,也不要他扶。

    此处草叶枯黄,被夏醴压倒了一片。于是一整片站立的枯草间便现出一处凹陷,坐着一名女子,站着一名男子。

    女子垂着头,似在看男子脚下踩着的枯草。从男子的角度看不清女子的面部表情,却清晰地看见,一滴滴眼泪在不住地往下掉,似这秋风般冰冷,滋润不了半方土地。

    “我的父母兄长,都……死了,是么?”她抬起头,哽咽着道,眼睛直直望着华湮。

    华湮未发一言,他不敢看那双眼睛,也不敢不看那双眼睛。便只能站在秋风里,看着这个自己心爱、却又不知该如何去爱的女子。

    “你不是说你是天神么?”夏醴站了起来,双手揪着他的衣襟,“那你不是应该无所不能么?你为何救不了我的父母?为何?”

    她几近疯狂,有些声嘶力竭。

    “阿醴,我……”华湮不知晓该说些什么,他亦不知晓,今日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你如何?”夏醴却愈加咄咄逼人,“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救?”

    突然,她像是冷静下来,松开他的衣襟,退后一步道:“我明白了。”

    华湮看着她,不知晓她明白了什么。

    只听她道:“当日我最终不得已嫁予萧乾,是因你破坏,今日,我父母兄长殒命亦是因你不肯施以援手。前些年,你堂堂天神屈尊降贵潜在我身边,为的就是要我像如今这般家破人亡么?我何德何能,还劳天神亲自动手?我又是犯了多大的过错,非得天神亲自动手?”

    华湮摇头,“阿醴,并非如此,到今日这种种,都不是我有意的。”

    夏醴忽然“咚”的一声跪下叩拜,“那么凡女叩问天神大人,有何用意?凡您想要,凡我所有,抠心挖肺也必全然奉上,还望与天神大人自此永诀,生生世世不复再相见。”

    “不是的,不是的……”华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跪在夏醴身旁,小心翼翼去拉她的衣袖,“不是这样的,阿醴,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不见我。”

    夏醴将衣袖从他手里拉出,“既然天神大人不说,那么我们就此别过,还望天神大人莫要再插手这凡尘之事。”

    说罢,她便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华湮亦站起来,朝着她的背影道:“夏醴,我要的,是你!”

    夏醴闻言回头看他一眼,“天神大人这是何意?”随后眼里的疑惑转为讥诮,“这是要拿那我练功?”

    她大步走回华湮面前,“不知天神大人看上了凡女哪里?心、肝、骨、肉、血?您要什么……”她微微展开双袖,伸直脖子,抬头看着他,“来取便是。”

    华湮迈近一步,望回她的双眼,低低道:“我华湮要的,只有一个你,夏醴。”

    夏醴看见了那双黝黑瞳眸里的认真,她品味着他话里的意思,而后嗤然一笑,一步步退后道:“天神大人莫要玩笑,夏醴何德何能,担得起天神大人半分青睐?我将将经历家破人亡,天神大人却要来与我谈儿女情长?”

    华湮一向淡漠的声音里显出几分颓唐,“都是我的错,阿醴,我爱你,却又不知应当如何去爱你。我想要你快乐,却又不能打破你的命格,给你你想要的;我舍不下你,却又不敢带你走,最终造成今日的局面,都是我的错。”

    夏醴不理会他这一番剖白,毕竟对她而言,眼下丧亲方是切肤之痛。她转身离开,不带丝毫犹疑。

    华湮看着那个背影,心中无比明晰,他知晓,事已至此,自己无论如何,不会让她走出他的生命。

    “阿醴。”随着华湮的一声呼唤,夏醴应声而倒,在落地之前,被出现在身后的华湮接在了怀里。

    ------题外话------

    很肥的一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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