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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小糖变了。
冬染是这么觉得的，他仿佛终于走出了失去姐姐的痛苦。就连萨景日也觉得，年小糖在这段时间的笑容竟然是以前的四十四倍之多，匪夷所思。
他们都问过原因。
食堂的时候，冬染说道：“小糖最近好像很开心哦，发生什么了。”
年小糖脸红道：“啊，没什么。最近，在看一个故事，感觉好像是真的呢。”
冬染说道：“什么故事，都跟你说了，那些英雄野史什么的，都是幻想而已，作不得真。”
年小糖笑了笑。
“不过也好，感觉小糖你又回来了。”
“嗯，我不是早就回来了嘛？”
“你之前看着可有些呆哦。”
“啊，我还以为一直都是这样呢。”
然后是宿舍。
“老实告诉我，年小糖，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你最近的笑容比以以前可多的多，难不成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萨景日仿佛总是能一句话说到点子上。年小偷摇了摇头说道：“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我之前只是被一些事情困扰。”
萨景日追问道：“难道你不困扰了？”
年小糖说道：“只是忽然发觉一切还有希望。”
“咦，你说话还真是让人烧脑筋。”通常这句话后面就会出现很不合常理却很正确的推测。
年小糖笑道：“喂，老萨，下午的世界通史，不要迟到。”
“啊啊啊啊啊，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个！”萨景日的注意力成功转移。
学校的日子，在年小眠还活着的时候，算是年小糖认为最快乐的日子。姐姐的死对他来说，确实是个沉痛的打击。
白也说，她是确实死了。
他当然记得姐姐活着的时候最痴迷的事情是什么。那几年，冬染和袁叔，一个是对自己，一个是对姐姐，不停的说教。
这一切不是巧合，所以在年小糖的认知里，无论这是命运的阴谋也好阳谋也好，对他来说，都是希望。
无论世界上有多少造物主企图破坏这个世界，有多少魂狩会对他赶尽杀绝，他都不在乎。
只是，现在并没有谁能承受这样的秘密，年小糖虽然拥有朋友，而且都是聪明人中聪明人，可是，依然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一个，完全颠覆的世界吧？
如果，自己真的是救世主的话，能够独自面对的吧？
年小糖其实也没有底。
当然，他并不知道萨景日和冬染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至少某件事情发生前。
……
连庆市重新回复往日的平静。可是对于真正察觉到事情部分本质的人类来说，这种平静很难熬。
袁三石就觉得不舒服。
他总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一个关于凶手作案手法的误区，也许凶手根本不是靠可怕的计算和巧妙的安排。
如果要让一个人死于意外，最好的办法就是针对性的制造意外，可是那样的意外便不是意外。
袁三石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关键点。
被设计的意外就不是意外，所以上面那条是错的，一个人如果要死于意外，只能由意外决定，没有办法制造。也就是说，当一切的制造意外的可能性排空后，是否就该考虑下最不可能的一点，不是不可能，只是很难相信。
亦即，意外便是意外，没有任何计算和推敲，是真实的意外，是命里的劫数。
比山市的事情让袁三石确定了一点，这是他做一个科学人来说，遇到的第一件不科学的事情。
那么利用扩散关联来看，也许上京和连庆的案子同样如此。
他揉了揉太阳穴，显得很疲惫。
“这种透着鬼气的事件，就该由师兄来处理，他要是还在就好了。”
袁三石很少，很少很少有这种时刻。
当年破过的离奇案件可不少，没有任何一刻他会希望有人来帮他。
尤其是师兄。他其实最不希望被师兄帮助。
谁能想到呢，这个绝对以科学数据说话的历史学者袁三石，会有一个爱好玄学的师兄。
这样的违和，就如同连庆大学竟然是和问天街连着的一样。
袁三石不想将责任推给鬼神，他讨厌怪力乱神的学说。但他也只能讨厌，就好像无法证明鬼神的存在一样，他也无法否认他们的存在，用什么去否认呢？科学吗？用科学去否认不科学的东西，那科学就真的科学了嘛？这绕口的句子就是师兄的话，就如同他对师兄说过“这个世界没有鬼神！就如同数千年前人们无法理解当今的科学一样，那些鬼神，不过是尚未发现的一些规则罢了。”但好像只是嘴硬的狡辩而已。要证明一个东西不存在也许比要证明一个东西存在更难。
结果师兄根本没有否认说道：“对呀对呀，如果数千年后，我们的后辈能将如今无法理解的鬼神规则换算成科学数据，然后烧给我就好了。”
“师兄！就算烧给你，你也不知道的！”
“啊哈哈哈，师弟，那可说不准呢，万一这个世界存在着某种联通生死的规则呢？”
后来，师兄去寻找一个地方，被师兄称之为秘密的起点。那是一个在理论上无比偏僻的地方。
师兄就走了。
后来，袁三石的能力逐渐显露，锋芒毕露的他，很快在整个世界都有了名气。可是盛名之下的孤独，真的让人难受。
他很想念神棍师兄。师兄一直没有音信。
只在多年后，有两个孩子来到了连庆大学的图书馆。
他一年中大多时候不在学校，可是偏偏两个孩子来到学校的时候，他回来了。仿佛要迎接一个使命一般。
然后他记得那个少女拿出了那封信。
还没拆开信封，只是看到信封上的字时便哭泣的袁三石，那时候他已经是世界最耀眼的智者，却仿佛少年一般哭泣。
看完那封信后，连庆大学发生了一件大事情。袁三石用自己的影响力，说服校长卖出了图书馆，然后图书馆成了袁三石的产业，也成了……
那两个孩子的家。
年小糖，和年小眠的家。
袁三石的思维便跳到了这两个孩子身上。
年小糖是个很爱幻想的孩子，这是袁三石的第一印象，尽管后来改观很多，也发现这个孩子的某些优点甚至超越了冬染。
这个孩子，似乎对所有枯燥的神话都极为有兴趣，简直像是某种执着的渴望。他对于一次交谈印象很深刻。
“其实，神都是不存在的。”袁三石那会儿不太希望这个孩子执着于这些虚幻的东西。
“每个被创造出来的神，他的所做所为都是人所赋予的，神的确不存在，但是信仰却会创造神迹。”年小糖回答袁三石的时侯依旧在看书。
“但是神，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信仰，神话故事带给人的也不仅仅是励志的东西。有不伦的神，也有暴戾的神，有懒惰的神，也有腐败的神。”袁三石其实已经有些惊讶。
“可是，说到底也是思想啊。因为英雄不只是被某些时代需要，所以人们偶尔也会抱怨，当不能抱怨的时候，神便成了最好的寄托。不伦的神存在，却无人敬畏他，暴戾的神存在，人们却恐惧他，懒惰的神存在，人们嘲笑他，腐败的神存在，英雄会推翻他。”
袁三石讶然。
年小糖的眼中有着极为璀璨的兴奋，他说道：“我的姐姐，在小时候总是担心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系忽然会断掉，她担心不能永远存活的人，会把生前的一切丢掉，会在生与死的缝隙里一无所有。可是您看，一个人会创造出比他生命更有价值的东西，尽管身体毁灭了，意志却能很好的传达给下一个活着的人。即便过了几百年几千年，所有的神都变了，不再有人记得普罗米修斯，不再有人歌颂耶稣，湿婆和佛祖也都被遗忘；可是啊，这之前一定会出现新的神明来取代他们，即便名字不一样，他们的价值却是一样的。”
“这个世界，就是在这样的信仰里生生不息的。我实在是很喜欢这些故事。”
那过后，袁三石就不再对年小糖阅读那些神话野史有任何疑问了，但是依然希望他能了解些真正的历史。于是还是让冬染去跟年小糖探讨。
但是如果说年小糖让他感到了一种惊讶，那么年小眠则让袁三石感觉到一丝不安。
她仿佛不知倦的学着所有能接触到的知识，不分种类，也没有休止。
“如果太贪心的试着拥有全部知识，会得不偿失的。”袁三石心知这个孩子并不贪心。
年小眠没有抬头，依旧看着书说道：“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会消失，甚至可能比我先消失，所以我想尽可能的多记住些。”
真的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呐。袁三石推了推眼镜，说道：“为什么会担心它们会忽然消失呢？”
年小眠忽然抬起了头，原本很好看的面容显得无比憔悴：“这并不是担心，而是它们的确在消失。无论是物种，还是文明。很多都已经消失了。每死掉一个人，就会让他所拥有的知识也跟着消失。说到底，用记忆来做传承，还是太缺乏生命力了。只有不朽的生命本身，才能完整的保留知识。”
“可是没有不朽，而事实上，这栋图书馆，你所阅读的一切，不也很好的呈现给了你么。”
“因为没有不朽，所以很无奈，我在急切的阅读他们的遗物。可是，您又怎么确信这些是他们全部的记忆呢？历史是无数的可能性组成的，于是有人燃起了第一场火，有人吃到了第一只螃蟹，有人点亮第一个灯泡，有人创造了第一颗核弹。可是他们都死了，虽然他们留下了方法，可是原本最接近真理的人却死了，我们又如何得知他们没有更高明更深邃的知识？既然他们是推开的一扇门的人，那么他们也就是离第二道门更近的人不是么？这个世界，有些距离是无法传承的。”
“那也要对新的生命报以希望不是么？起码这个时代，有着肉眼看得见的进步速度。很多只能存在于想象中的东西，逐渐变成了现实不是么？新的文明诞生的速度，比旧文明消失的速度要快，所以也不用去给自己找这么大的一个负担吧。”这个女孩子似乎过于杞人忧天，但是，袁三石又觉得似乎这就是她该担心的问题。这种莫名冒出来的矛盾感让他有些不安。
年小眠原本黯淡的眸子更加黯淡了。她摇了摇头说道：“您只是无法察觉到而已。因为未知的东西比已知的东西多，所以总是会有新的文明出现。可是您又怎么能知道，人们探索未知的过程不会被未知本身给终止掉呢？到时候，新的文明无法诞生，旧的文明却会消失。谁又能够改变这些？”
袁三石问道：“可是这些事情，似乎不会突兀的降临。到时候，也总有预兆。”
年小眠笑了笑，冲淡了原本微微有些肃杀的气氛，却带来了另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无所谓，因为我，一定能找到答案。”
这句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年小眠显得有些疯癫，可是袁三石却无端的感到一丝恐惧。是惊讶，对年小糖的回答很惊讶，对年小眠的回答也很惊讶。却是截然不同。
他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年小眠会给他一种另类的感觉。后来被他强制性算作了艺术家的气质里去。可是明显的，没有什么说服力。
这是师兄远去万里找来的两个孩子，而两个孩子也展现了出不同常人的天赋。
年小糖成绩优异，无师自通的学会很多学科，竟然考上了连庆大学的历史系。至于年小眠，更夸张，则是以各科满分的成绩取得了连庆大学美术生的资格。
据说，她甚至成了全国历史上分数最高的美术生。
可是，命运却开了一场玩笑。
这个绝顶天才的女孩子，在开学前几天，于图书馆里自杀了。大火将她烧的干干净净，也将这栋图书馆毁去了。
袁三石很难相信年小眠会这样的事情，可是，就连他也没办法解释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甚至没有为年小眠做出力所能及的辩护。年小糖也许会怪自己吧？多少都该有点。
但是袁三石并不急，如果说这个世界有谁能为年小眠带来清白，那么便只有自己了吧？
是的，只能是自己。
不是因为自己的聪明，而是因为自己的觉悟。从很多年前开始，从他认识师兄那天开始，他就准备着某一天。
师兄说服自己的那一天。或者说，师兄证明了自己的道理的一天。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超自然的东西，那么引导人们去相信这些的，除开发现者，还需要背叛者。
他决心要做那个背叛者。
当然，所谓的不相信并不是真的不相信。袁三石坚信，不科学只是无法解释的科学。
只是，没有办法活到那个也许要数万年后甚至更久的时代。
那个能将现世的不科学用科学的方法证明出来的时代。
袁三石摇了摇头。
真的是太累了么，居然想了这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
无论如何，他依然是无神论者。至少，行为上。
这个时候，袁三石的手机忽然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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