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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草庐里的清闲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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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玲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的人很多,但所有人都背对着她。无情无识的站着,如一棵树,点缀或者丑化这个世界。他们发出嘈杂的喧嚣,可仔细听这些声音,却什么也听不清楚。仿佛一瞬间忘记了语言。

    她自莲空城开始便不停的走,不知疲倦,走过了很多地方,也仿佛走了很多个年头,又仿佛只是转眼间。天空一直下着雨,原本那些背对着她的人在大雨中,身影也变得水雾迷蒙。这些人是谁,自己又是在哪里,将去向何处?

    迷茫如大雨,磅礴而永恒。宸玲在这个世间里奔走,回过头的时候又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城市,哪里还有什么山川,又哪里还有什么雨中背对着她的人?仿佛身后是无尽的云海。

    天忽然黑了。黑夜降临的时候,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她置身于南蛮秘境的某处密林里,感受着如深海一般的安静。

    白昼时无尽的喧嚣与她无关,而将行的路也永远没有尽头,蓦然回首时不见那人也不见灯火,漆黑的深夜里,除却自己与无边的黑暗,便什么也不剩下。她经历着这样的轮回,不见终点。

    这是孤独。她在无边无际的孤独里漫无目的的向前,以为这个世界终究会有一个指引。可什么也没有。这样的孤独是如此让人煎熬。宸玲仿却早已习惯。甚至有些麻木。不过,总归是有些失望的。

    宸玲不知道这样的失落源于何处,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心绪。

    这些年似乎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习惯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不断地习惯后,你才会知道,原来,之前的生活根本不是最遭的。有些消极,阴暗。宸玲却从来不以为自己该是一个明媚如春光活泼开朗的女子。

    苏染临终前的一席话,她只是选择性的听取了一部分,与自己不会反抗命运的母亲不同,宸玲对这个世界的态度是带着些许敌意的,因为她并不曾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当然也会有善意,她流露善意,只是因为她觉得理当如此,她不需求这个世界如何回敬她的善意。

    黑暗之中有了光,但并非白昼的交替。就好像黑夜如壳,被人一点一点剥落。她甚至听到了窃窃私语。

    无尽的轮回终于有了变化,宸玲的表情还是那样麻木。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但一旦不去期待,似乎就与自己毫无关系,也就变得,无所谓了。

    醒了。

    黑暗中的灯光是不刺目的烛火,窃窃私语是三位长老在谈话。

    “太好了,宗主醒了,终于醒了。”白北冥虽为医者,却是最为开心。

    唐闲与卿妙月也是如释重负。

    “好玲儿,你真是吓死我了。”卿妙月轻拍胸口说道。

    唐闲早已备好了药粥。宸玲力竭而昏迷,三日未进食,虽然醒来,却虚弱到极点。宸玲面色苍白,但却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秦州城情况如何?这里又是哪里?”宸玲开口问道。她记起来在自己昏迷的一刻,昊天掌教与昊天大祭司刘伽出现在龙王庙,情形该是很危急。

    白北冥唐闲卿妙月三人面面相觑,三人都没想到宗主醒来第一句问的便是这个。看着三人表情,宸玲也自嘲一笑:“看来是没事。”

    唐闲说道:“秦州城虽然损毁难以估计,但宗主的雨罚之术来得极为及时。如今秦州城已无危机,秦州大火的消息我也安排人去通知九大派了,各派都会派高手前来,同时其他城市也会戒严。”

    “至于此地,乃是舍妹的居所,安全可以放心。”

    唐闲的安排总是理智而谨慎的,宸玲也一直对其很放心,他与卿妙月,虽然不如白北冥那般时刻跟着自己,却是如今魔宗真正的左膀右臂。

    “昊天教的人呢?”宸玲问道。

    “昊天教的人已经被尽数驱赶,齐家这次出了不少力,加之九大派的人也都将陆续赶到,相信昊天教不会去而复返,他们的掌教也死了,估计都会返回弘城。”唐闲说道。

    “昊天掌教死了?”宸玲疑惑道。

    唐闲略微迟疑了片刻,话茬便被卿妙月接过,她笑着说道:“某位大英雄及时赶到,不仅救了玲儿你的命,还杀了昊天教第一头目。可谓我星辰宗的大恩人哦~”

    卿妙月就在秦州城大火的当夜与宸玲交谈了些女人间的闲话,此刻她已猜出,宸回便是宸玲之前与白长老遇到的那个人。

    卿妙月可不会顾着唐闲脸色,兀自说道:“玲儿真是好福气,我可真是羡慕。”

    宸玲不知该作何表情,她想起来了,在最后的一刻,昊天净炎将要灼烧自己的那一刻,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回忆那一幕的时候,很多心绪也跟着一起涌了上来。

    梦里的宸玲是孤独的,她也适应了这样的孤独,并不再让自己对这个世界报以期待,可是始终有挥之不去的失落。而现实其实不是这样的,现实中宸玲并不孤单,她无需聆听所有人的声音,相反,她的发声被很多人聆听,她停驻于灯火阑珊处时,也不会四顾无人,即便到了深夜,她也不会觉得如同沉入深海。

    她有忠心的下属,也有可以诉说心事的朋友。梦中的一切都不会在她的现实里出现。

    该是这样的,假如,忽略掉那一缕始终存在的失落。

    人的一生总会有很多事情当局者迷,但更多时候,这些事情不过是不愿意去想清楚,因为答案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样。

    宸玲摇头说道:“他不过是来得巧罢了。”昊天掌教的死在她看来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掌教固然是顶尖高手一名,但对于掌握着风沙剑法的宸回宸玲来说,除非有真正意义上的神通,否则即便是同境界,也绝对无可能会输。

    自己也救过他,就算被他救一次,似乎也谈不上欠着他。宸玲这般想着,神情却有些怪。她有些无奈,有些迷惘。

    她忽然很想看到宸回。

    “他……人呢?走了么?”

    卿妙月点了点头说道:“走了,救了你之后便走了。”

    白北冥和唐闲奇怪的看着卿妙月,卿妙月瞪了二人一眼,二人便不做声了。宸玲仰靠在床上,低着头,并未看到这一幕。

    宸玲自嘲一笑,眼中的失落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个时候,草庐的门开了。病榻之上的宸玲想着些什么,未曾注意,但忽然她抬起了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推门而入的男子。

    “玲,你总算醒了。”

    话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宸回带着笑容看着宸玲。这一刻,宸玲忽然有一点慌,她甚至顾不上卿妙月欺骗自己。

    但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眼之间收敛,宸玲淡淡的嗯了一声。卿妙月笑道:“白长老唐长老,我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你们跟我出来下。”

    唐闲有微恼的看了一眼卿妙月,但最终,还是随着白北冥一道离开了草庐。

    屋内,只剩下宸玲与宸回。

    宸玲自然明白了卿妙月的意思,但心中却暗想这是多此一举。不过看起来,宸回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估计是真以为魔宗有要事商议。

    二人皆不开口,屋内就显得很沉默。屋外似乎也没什么动静,冬夜里的山外也没有了虫鸣,于是越发的寂静。

    心跳与呼吸都能听到。

    宸回记着自己是有些话想说的,但却发现忽然间全忘了,隐约也感觉到,仿佛也不是好开口的话题。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宸玲。

    “怎么会忽然来到秦州城,找到了要找的人么?”宸玲的语气轻柔了许多,不再似过往那般带着淡淡的敌意。

    宸回反倒是有些楞,但马上说道:“嗯,找到了,先生的妹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看来你那间客栈,不会再那么无趣了。”宸玲说道。

    宸回苦笑:“以前也不算无趣吧。”

    宸玲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她问道:“弘城那边什么情况。”

    宸回笑道:“放心,战事已经平息,不过昊天教对弘城的影响太深,要慢慢的让百姓明白昊天教的邪恶,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有先生和帝国的将军们在,该会慢慢好转起来。”

    “听起来,弘城百姓中有很大一部分成了昊天教的信徒。”宸玲说道。

    “即便将整个弘城说成是昊天教的一部分也不算夸张。但先生他们通过控制昊天教祭祀,夺回了弘城。”宸回说道。

    “狼族人呢?最大的威胁还是他们才对。”宸玲虽然未去西域,但是对战局推断却很准。

    宸回点头说道:“狼族人的确很难对付。凭借公输家的战争机器,加上与昊天教的联手,帝国险些战败。不过都……解决了。”

    宸回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变得复杂。

    “杀了不少人吧。”宸玲却一眼就看穿。

    宸回笑了笑,看来无法适应这种事情的,只有自己。无论是帝国的将士,或者厨子,书生,乃至公输琉璃,似乎都坦然的接受了这样的事情。宸回亦能想明白那些道理,他重仁义,却并不是一味的悲悯世人,只是,真正见到了自己亲手造成的一地死亡后,那种感觉还是无法释怀。

    “嗯,很多人。”宸回轻轻回应。

    “战场便是这样,我知道你不是在盲目的可怜着你的敌人,谁也不是天生的杀手,但凡在这件事情上变得熟练无比的,都有着不足为外人说的痛楚。”宸玲难得的以很温柔的话语对宸回说道。

    “也许习惯习惯就好了。”宸回笑的有些勉强。

    宸玲却很严肃的说道:“有些事情,能不习惯,就不要习惯,习惯只会让你对某些事的底线一降再降。宸回,你不是一个杀手,甚至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这些事情,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习惯。”

    宸回看着宸玲,印象里,这是自己第一次被宸玲叫了名字,他有些高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样的高兴。

    “笑什么,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说。”宸玲瞪了一眼宸回,却无法让宸回感觉到往日里的不亲近。

    “没有,是别的事情。放心吧,我想我也习惯不了。我不会因为自己杀了他们而自责,但如果可以,我会尽力避免自己再经历这样的战斗,我原以为属于我的江湖该是没有硝烟,我想做一个清闲的掌柜,可最终还是杀了人。厨子曾说,江湖险恶,先生曾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我都切身体会到了,有些时候,世间的道理只会在刀剑之下清明起来,那个时候我会说服自己出剑,哪怕杀人,我能做的,也只有让自己无愧于心。”宸回认真的说道。

    宸玲笑了笑,点了点头。

    “你变了。”宸回说道。

    “哪里变了。”宸玲不解。

    “好像不那么厌恶……我了。”宸回有些紧张。

    宸玲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不是敌人,你又救了我一命,宸回,我实在是……无法讨厌你。”

    宸回的眼中满是惊讶,他一直很想和宸玲冰释前嫌,虽然所谓前嫌,不过是宸玲单方面对自己带着敌意。我们不是敌人这句话,是二人初遇时宸回说的。但宸玲的回答却是生来便是敌人。

    如今这样的转变,宸回内心是很欣喜的,可此间的气氛却有些怪,他高兴却觉得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因为宸玲别过头去,显得心事重重。

    宸回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来草庐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玲,秦州城我赶来时,你曾说了一句话,我一直不理解,这些天反复在想……”

    “你以后有话想对我说便直说。”宸玲说道

    “你说,‘原来那个人是你’,这句话是何意?”宸回是的确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也不知道宸玲最识海中短暂的时光里走过了一生。

    宸玲并不扭捏,她原本别过头想着某些事情,可此刻听闻宸回这个问题,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宸回,眼睛望着宸回的眼睛。

    四目相对许久,宸回有些不知所措时,宸玲才说道:“如果哪一天江湖太平,你不再插手顾江湖事,我不再过问魔宗事务,我会告诉你。”

    宸回还是不解,为何要等到那时。

    宸玲看着宸回的茫然,轻声道:“宸回,如果哪一天你死了,你就不配得到答案。江湖凶险,我们看似有着强大的实力,可是如果步入了江湖深处的那些争斗中,说不定哪天就会死了。”

    “死的人走得干干净净,但是生者们倾注的情感却从何找回?”宸玲说道。

    孤独者最怕的不是永恒的寂静,而是忽然而起的一声回应。就好像在一个本该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荒岛上,却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足迹。但任你千寻万寻,却始终不见那个人。

    于是希望落空,希望慢慢破灭的过程,才是孤独者们最恐惧的地方。

    时间一久,对所有的声音充耳不闻,对所有的足迹视若无睹。置身于浓雾之中,以为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却不过是,害怕罢了。

    宸玲直视自己的内心,便知道了那种淡淡的失落源于何处。

    她随着母亲一起等父亲的归来,最终却没有等到,父亲已经死了。她又带着母亲奔走求医,心中满怀希望,可希望最终落空。如果从一开始就对这些事情报以绝望的态度,或许便不会那么难受。如果一开始不去期望,或许就没有了期望落空。

    她是一个独行者。但宸回的存在就仿佛留下了足迹的那个人。

    她不敢太早的回应,也不敢太早的去期待。

    她害怕这种期待落空,害怕这样的回应,换来的是死亡般的沉寂。

    宸回体会不到宸玲的心绪。可是他明白自己的内心。从父母被强盗夺走生命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坚信着那句已经被他说了无数遍的话,唯有活着,才会等来好的事情。亦唯有活着,才是对死去的至亲之人最好的回报。

    宸回同样直视着宸玲的眼睛,他很认真的说道:

    “在江湖太平,客栈再也不需要救任何人的那一天到来前,我绝对不会死。”

    宸玲忽然有些鼻酸,她想起上一次离别的时候,自己也是要宸回答应自己,不能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是有多害怕这个人死去?明明认识的时间不长,明明一直是自己的假想敌。

    是从哪一次起,开始在乎宸回的性命了呢?

    宸玲开始想这个问题,但答案其实一直很明了。

    她憎恶着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的传人,南沙城外的初遇里,她想杀掉宸回的心是真的。她以一个女魔头的姿态出现在宸回的面前,但二人识破对方身份的一次对招后,宸回对自己的态度就立刻变了。

    一别之后,她前去秦州城处置龙王,却发现龙王已经收敛了很多。而后通过魔宗暗查,她知道了很多关于宸回的事情。

    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改变了看法。她手段残酷,为魔宗之主,却始终记得苏染临终前的那句话,不做为恶江湖的祸首。宸回所做的事情,无论是解救秦州城,还是于南蛮秘境拯救了数千人,都说明了宸回是一个义士。

    她纵然依旧保持着敌意,却已经没有了杀他的心思。而作为另一个与父亲关系亲密的人,其实她很想多了解些宸回。

    真正的让宸玲认可宸回的,是源自于天坑城夕雨到来的那一幕。

    她始终记得宸回在筋脉尽碎时所说过的话,也是在那一刻,她被宸回所打动。内心开始承认,父亲的传人,的确很优秀。

    只是,依旧无法给宸回以好脸色。因为过去的十数年里,她一直都想击败这个人。

    在魔宗的十年苦修里,她明白了一件事,这世间没有谁是真正的正义,也没有人追求这样的纯粹的正义,魔宗长老们便是最好的例子。强者变强的目的只是为了获取更多的权利。在江湖的时间越久,便越难以看清正邪的区别。

    龙王为恶秦州城,各派势力为了某种平衡,始终不作为便是一种佐证。

    她努力的变强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每一条道路上都很难有同行者。每个人的道路皆不同,宁无邪霸者之道,云沧玄隐者之道,李念云逸者之道,项武遵循的是为将之道,还有许多人,他们与自己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有着绝对坚明的立场,所以在取舍之时,他们能果断的做出选择。但她惊讶的发现,宸回便是于自己一样的同行者。

    可还是难以将宸回视作自己亲近的人,她希望自己能办到。却始终无法给宸回好脸色。哪怕内心是关心且认可了这个同行者的。仿佛羡慕着这个人,又恨着这个人。

    直到秦州城大火,直到雨火交融中,生命的最后一刻里,她看到那个人从天而降,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与自己的短暂一瞥里却又那么温柔。

    那个时候,宸玲就感觉到自己败了,她脑海里不停的回想着娘亲死前的那句话。也是那个瞬间里,她有些欣喜,有些迷惘,忽然发现,自己怎么也,恨不起来这个人了。

    宸玲点了点头,有些虚弱的说道:“说话算话……”

    宸回笑道:“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

    感觉到宸玲有些疲倦,宸回起身说道:“你应该很累,好好歇息吧,我先出去……”

    “再坐会儿。”宸玲打断了宸回的话。

    宸回便又坐好。宸玲忽然问道:“你怎么这么听话?”

    宸回的回答很睿智,他笑道:“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我只能是个掌柜,而你却是一宗之主的原因吧。”

    宸玲态度的改变让宸回很欣喜,这样的欣喜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对已故的师傅的交代,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心意。

    ……

    草庐外,卿妙月与唐闲也在闲聊。魔宗的这二位年轻长老虽然宸玲曾经有意撮合过,但彼此谁也看不上谁,虽然二人的合作总是能轻易的获取所需的情报,但工作上的契合似乎什么也说明不了。

    夜尚浅,天空如深海一般暗蓝。今夜月圆,倒是适合秉烛夜谈,草庐外草庐内皆是如此。

    卿妙月的年纪一直是个迷,唐闲看着卿妙月有时候跟自己妹妹唐索野仿佛一般大,有时候又感觉到卿妙月比自己老成多了。魔宗上下便是宗主宸玲卿妙月也以年长的姿态称呼为玲儿,唯有白北冥依旧尊一声前辈。

    虽然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情愫,但唐闲是很佩服卿妙月的。二人关系倒也不错。

    “姐姐叫你出来呢,其实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卿妙月笑的有些妖异。

    “你怎么就成了我的姐姐了?指不定你就跟小野一个年纪。”唐闲说道。

    “呵,唐长老,女人的年龄是秘密,你套话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卿妙月自然明白唐闲,或者说魔宗上下很多人都想知道自己的年纪。

    因为很早的时候,卿妙月就已经是魔宗长老。但眼下,她可无心跟一个自己不爱恋的男子谈论这样的话题。

    “你喜欢玲儿。”卿妙月说道。

    “宗主大才,我自然喜欢。”唐闲这一刻倒是很坦诚。

    “你很不错,作为唐家大公子,又是唯一一个通晓魂锁术的偃师天才,本来呢,跟玲儿很配的。”卿妙月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忽然笑了起来。

    “说起来,你脑子里那么多不同的人格,是不是女子嫁了你,就等于嫁了几十个人?”卿妙月打趣道。

    唐闲明显觉得这样的打趣会终止话题,便一脸寒意的沉默着。

    “好啦好啦,大家匡扶星辰宗,偶尔也该开开玩笑,增进下感情嘛,小唐弟弟,你说呢?”卿妙月显然主导着这场对话,唐闲在这个女人面前就显得有些稚嫩。

    “卿长老,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唐闲问道。

    “玲儿一生孤苦,你喜欢她,于她来说是好事情,我见着其实也开心。但你可知,这世间有一种女人,她要么谁也不爱,要么便只爱一个人。”卿妙月也不弯弯绕。作为女人,宸玲在见到宸回时的种种细微的反应,她一眼便明白了。

    唐闲却不解。

    “我知道宗主早些年孤苦,我也会努力达成宗主的心愿。”

    “唉,喜欢一个人果然是会变傻的,不过姐姐倒是佩服你这样的勇气,加油吧,虽然你不太有戏。”卿妙月说道。

    “什么意思?”唐闲问道。

    “没什么意思,喜欢玲儿的不止你一个,玲儿似乎也不喜欢你,或者说还没喜欢你。虽然人格决定想问题的方式,但是也无法无中生有给你带来智慧,宗主或者宸掌柜之间,关系可比你想的要复杂很多,小唐弟弟,姐姐可是好意,有时候放弃也不错。”卿妙月说道。

    唐闲听明白了一些。他沉默许久后说道:“我知道宗主一直在找一个人,我也知道那个人与掌柜有关。”

    “听起来,你与宸掌柜倒是有些交情?”卿妙月说道。

    “那倒是没有直接的交情,不过我曾参与了客栈账房的阴谋。我知道宸掌柜极为优秀,武林大会我自问表现还算不错,但与他相比,差距很大,这世间有很多天才,但天才与天才之间又有差别,他是连宁无邪这样的强者都亲言能被其超越的人。”唐闲说着说着,便有些沮丧,

    卿妙月说道:“那倒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跻身于江湖顶端的武艺,对宗主又有着别样的意义,关键是,长得也不比小唐弟弟你丑啊。”

    唐闲说道:“你这可完全不像安慰。”

    “我可没说要安慰你,这世间的情情爱爱,最是勉强不得。宗主早年的遭遇更会让她对男人先天有着某种厌恶,但宸掌柜进屋的瞬间,玲儿看他的眼神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卿妙月道。

    “就因为掌柜救了宗主一命?可我……”

    “可你也救了宗主,如果没有你与白长老,宗主一样无法活下来,但你没有掌柜那样的运气。至少,在我看来,宸掌柜的忽然出现,真是让人春心荡漾。而且,你与他的差距不在这里。”

    唐闲忽然被卿妙月说得哑口无言。

    “这样的男人,还真是招人喜欢,我得说玲儿眼光真好。”

    “这么好的男人,你怎么不喜欢?”唐闲没好气的说道。

    “呵呵呵,姐姐喜欢更聪明的男人。不过你也不用这么丧气,玲儿虽然对宸掌柜有了好感,但也没到某个地步上,你最好放弃咯,不放弃的话,也可以尽全力试试,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是我料想,以玲儿的个性,一旦她发现了自己真实的心意后,会比男人更勇敢,而对于她不喜欢的人,也会很直接。别说姐姐没提醒你,到时候的画面,可是会让你很心痛的。”卿妙月笑吟吟的说道。

    唐闲沉默很久后说道:“无论如何,我会等到宗主自己做出选择才放弃。”

    卿妙月鼓掌道:“好好好,我星辰宗倒是出了个情圣。”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明月已经悬于高空。

    宸玲彻底卸下了对宸回的敌意后,反倒让宸回变得有些拘谨。他显得手粗无措,慌慌张张的。宸玲看着好笑,也不多说什么。

    “你打算何时回客栈。”宸玲问道。

    “至少是你彻底好起来之后。”宸回说道。

    “我要是一年半载都不好呢?”宸玲的问题变得古怪了些。

    宸回很认真的想了想,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里刁难的意味,随后他正经的给出回答:

    “我会拖入传信客栈,先生会把客栈开来连庆,而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修为恢复。”

    宸玲愣了一下,没想到宸回会这么正经的思考自己的话,这该是之前对他太过冷漠和严肃造成的,随后她笑道:“算了,战争期间,你这么一个好管闲事的人,窝着陪我太屈才了。我还是早点好起来吧。”

    宸玲又问道:“我好了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宸回说道:“如今只有北域的战争还在继续,我该是回北域去接阿秀和风展。”

    宸玲点了点头,说道:“你要小心天机阁。”

    宸回不解为何会忽然提到天剑阁。

    “昊天教大祭司四名,两名在弘城,一名在昊天掌教身边,另一名却始终未曾露面,但我知道,昊天教的一位高层必然是天机阁的一员,而你杀了他们掌教,恐怕他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宸玲说道。

    “我不会有事。无论对手是昊天教,还是天机阁。”宸回说道。

    “这自然最好。”宸玲说道。

    宸回也问道:“那你好了之后,打算去哪里?”

    宸玲说道:“继续调查天机阁,直到查清楚为止。”

    宸回说道:“看起来这个组织是真的很危险。”

    宸玲点头说道:“很威胁,如今看来,秦州城的事情,西域的战争,北域的战争,都有天机阁参与的影子,算上之前武林大会里露面的言醒李藏剑顾三秋,几乎江湖与庙宇的大事他们都有参与,而且目的不明。”

    宸回说道:“也许我们还会有机会联手对敌。”

    宸玲说道:“那你可不要让自己受太重的伤。”

    “这一次,受伤最重的可不是我。”宸回打趣道。

    宸玲也笑了笑,看见这个笑容的时候,宸回虽然于草庐内不见夜色,但他知道,今晚的夜色一定很美。

    ……

    西域的战争结束,源于客栈的努力,秦州城的大火也已平息,源于星辰宗宗主的努力。纷乱的秦历三十年冬,迎来了最寒冷的时节。

    而严寒之中的最后一个战场,正上演着充满了死亡的激烈一战。这场战斗大概是秦国与铁黎的最后一次交锋。但这场交锋,却不会那么早的结束。

    因为不同于秦州与西域,北域的战争的最后一场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大决战。

    在这场决战里,没有一方会退却。帝国不允许霜川沦陷,因为北域一旦失守,铁黎人将来就更难对付。

    同样的,铁黎人也不允许这场战争失败。因为北域越来越冷,因为北方的神秘气息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暴躁。这场战争帝国若是败了,帝国只会失去领土。但铁黎人要是败了,便会从历史上消失。

    如今所有的铁黎大军集结在北域战场上,赴死一战!

    而帝国西域撤回的兵来不及支援北域,京都的十数万大军被群臣冒死留住。北域连营内帝国只有三万大军在苦苦支撑。他们甚至……连主将都已经失踪。

    欧阳洗看着远处风雪之中密密麻麻的铁黎军队,他知道,今日这一战,或许将无法活下来。

    铁黎与霜川战场上,领兵大将,帝国方,欧阳洗。铁黎方,极意强者,赫雷都布。

    没有了项武的帝国大营,根本不可能阻止的了赫雷都布。即便关肖黄升欧阳洗联手,加上江湖顶尖武者李念云,恐怕依然无法逾越极意的差距。

    阎王臂上的死斗也同样在进行着,如果说还有谁能挡住赫雷都布,在李念云看来,便只有佛宗的小夜和尚,以及有着金刚不坏身的玄生十二。

    只是他明白,其余各派如此久还未归来,已经说明了阎王臂上的云骑队非常强大。能指望的,便只有自己,与帝国的军人。

    两军对垒,主帅之间的决斗往往会影响双方士气,甚至如果能斩落对方主帅,这场战争也许会毫无牺牲的拿下。

    赫雷都布手持斩马刀裂龙,散发着强大的气势挑衅帝国的武者。他已经知道项武收了重伤,而前来的江湖武者中,没有一人步入极意。故而赫雷都布此刻很是嚣张的要求与对方主帅单挑。

    胜了,帝国便完了。败了,似乎对于铁黎来说,也没什么影响,赫雷都布更是不相信帝国还有谁能跨越境界击败他。

    无论是江湖武者李念云,还是黄升关肖欧阳洗,他都能一眼看穿境界。

    他将斩马刀高举,大喝道:“中原没有人了么,无人敢与我一战?”

    很多将士咬牙暗骂,他们盼望着大将军项武回来。可项武已经失踪了有些日子了。欧阳洗等人后来调查到了项武与萧千业的战场,虽然未找到项武的尸体,但看起来,大将军的确遭遇了行刺,而且还是一名实力非常大之人的行刺。

    如今项武无法出战,铁黎人大军围堵,无论是兵力战力,还是兵力数量他们都远远弱于铁黎人,便连将领间的对决,也让他们感到绝望。

    昔日大将军项武在时,从来只有他们挑衅铁黎人,哪有铁黎人挑衅他们。可项武一旦不在,整个神兵绝将营竟然找不到一名可以与铁黎王对抗的强者。他们的确开始沮丧起来。

    便在这个时候,雪地忽然起了风。在赫雷都布骂的最厉害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气息出现,一些步入武道的武者四顾望去,寻找那股气息的所在,但那股气息仿佛遍布于天地间。威压远在九叶巅峰境界之上。

    极意强者。帝国军队中的武者感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靠近,这股气息已经突破了极意,他们不禁开始欢呼,车到山前必有路,赫雷都布的叫骂也停滞了。

    他同样感觉到一股不弱于自己的气息传来,李念云对这股气息感觉到了熟悉,但一时间却没想起来是谁。

    铁黎国的士气开始低落下去,因为前一刻还在欢呼的他们也都感应到了一名强者的气息,赫雷都布皱起了眉头,心道:“帝国虽然请来了江湖武者,但不该有极意的强者才对。”

    在人们终于感知到天地间气劲的流向后,战场上的数万将士顺着某个方向望去,他们有些失望。不是大将军项武回来了。

    来的人一身青衫,寒冬里也不觉得冷。而他的腰间挂着一口宝刀。

    在见到这把刀的时候,李念云笑了。看来可以不用面对极意强者了,他有些欣喜,也有些惊讶。

    “极意境界的斩马刀高手,没想到铁黎的王,倒是比我们皇帝强不少。”

    “你用刀,我也用刀,我被世人称之为天下第一刀,却不知,你在不在这个天下之中。”

    天下第一刀,刀鬼齐麟牙,参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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