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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九幽洛图说 > 第138章 孤峰奇绝傲梅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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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日当斜落,红霞映天。沈念卿望得那前辈直走过来,心中大是欢喜,那前辈步履奇缓,却行之又疾,当是恢复了先前神采。他走到沈念卿身前停住,喝问道:“你干么不走?”沈念卿摇头道:“因我才使前辈勾起往事,小子心中很是惭疚,不愿这时离去。”那前辈右手一拂,喝道:“难道你以为老夫欲要轻生?简直可笑。”沈念卿摇头不说。

    那前辈阴沉冷笑,说道:“你现下不走,可就再也走不了啦。老夫要将你双足折断,困死此山。”沈念卿既已见他恢复原状,又登上了这最高峰,心愿既达,本不愿多留。当说道:“今日小子多有打搅,就此请辞。”微一躬身,便即转身离开。只走出三步,猛地听见身后大喝:“站住。”心中咯噔一跳,暗叫糟糕,莫非前辈突然反悔。

    他自知决逃不过,只好转过身来,问道:“前辈,有何指教。”那前辈缓缓道:“我问你,你修习的这门武功,可是九幽神掌?”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犹如鼓槌击在心。沈念卿只觉脑中轰然大响,面色掩盖不住惊骇,暗叫:“糟了,这前辈竟能瞧出我的武功?”正不知如何说辞,忽见得他轻轻点头,又道:“想必错不了。沈飞宇小子是你甚么人?”他听到提及先父,不免一呆,听他口气,分明是识得。可是略微一想,从未听先父提起过似前辈一类的人物,不免心下踌躇,欲言又止。

    那前辈见他只不答话,冷哼一声,说道:“难道乾坤老儿的徒子徒孙竟是这等人物?倒教老夫开了眼界,心中很是欢喜。”沈念卿如何听不出他话中激将之意,只觉面上燥热难耐,再也忍不住,叫道:“前辈,你何出此言?”那前辈冷笑道:“你来说说,我问你你也不答,是否心中暗暗揣测老夫别有用意?”沈念卿一怔,自知他说得不错,心中理亏。可是他既已修习九幽神掌,当属九幽一脉,如何肯堕了门派威风。当下踏前一步,怒声道:“前辈所言不错,是小子理亏。可是前辈因此说及先父及师祖,未免过激了些。”他虽不知师祖是何等人物,料想与父亲一般,也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自然沉气不住,面容微怒。

    那前辈微微惊色,动容道:“原来你是沈飞宇的孩儿,这倒巧了。他死了么?”沈念卿点一点头,并不答话。那前辈道:“世事无常,岂非难料?令尊一代人物,也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嘿嘿,好人不长命,倒有几分道理。”语调极是无情,又带着一丝讥笑。沈念卿听及此处,想到父亲死状,如何按捺得住,又逼近一步,怒喝道:“前辈,家父已背,你岂能乌言相对,岂不是折了自己的名声。何况你一而再的折辱,小子自知不敌,也要讨个公道。”那前辈咦一声,沉吟道:“老夫便立在这里,随你出三招,决不闪避。若是你伤不得老夫,休怪我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反正乾坤老儿的徒子徒孙,一代不如一代。我也算替他做件好事。”

    沈念卿大为惊怒,说道:“前辈,小子自知武功低微,入不得前辈法眼。可是非要说渐自没落,又从何说起?小子年纪轻轻,神功自是无法大成,可若再多二十年,难道还如此时么?”心想你武功高强,偏要以此欺人,岂不是为老不尊?又听他说三招,心念一动,已有了计较。

    那前辈连声冷笑,连说三个好字,睥睨道:“好小子,你语气狂妄,可及不上令尊修养。但凭如此,你还以为能练成这门神功么?今日老夫必教你下不了山。”跟着踏出一步,身子一震,立在那里。他如此高龄,兼之瘦骨嶙峋,也有一番极盛的威势。又道:“老夫让你三招,这便只管出手,决不躲避。你若伤了老夫,便算老夫输了,凡事依你。你若输了,可要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说到这里,已是满面轻笑,说不出的怪诞。

    沈念卿正值气头,又见前辈咄咄逼人,小小年纪如何再忍得住?当下朗声道:“好,小子依前辈就是。”却默立了片刻,心道:“当年殷大哥曾说,他与这位前辈也有五招之约,可那时前辈却是运功练武,其中必有甚么奥妙,说不定由此才抵住殷大哥五招。现下前辈立着不动,莫非是对我轻视至极?”他心下念及,当即打定主意,第一招先使七分功力试探,第二招当使九分。适才他一番气头上,难免说些怒话,这时冷静一想,便即释然,心想他自称此峰为孤绝峰,想必心中疾苦沉闷,孤身一人难免性子怪癖些。何况他若是先父与师祖的敌人,早已擒住自己,又何来此举。是以先出两招,以观后续,若是两招皆不能伤他,到第三招再全力以赴不迟。

    那前辈见他只说不练,低似想,不由冷冷道:“小娃娃,你若无把握,认输就是,老夫也不会笑话你,反送你安安稳稳下山。”话语中激将之意尤是显至。沈念卿闻声昂,大喝道:“前辈,小子有僭啦!”当下沉腰坠肩,左掌后扬,右掌前立。跟着左足一撇,右足一点,身子倏然一转,已将右掌猛然拍出。但闻砰的一声,正击在前辈胸口之上。沈念卿骤觉一股强横的劲力自臂上捣来,心中一惊,知是前辈护体反震之力。急忙收掌斜划,身子倒转。直转了三圈,已离开一丈之远,方才卸开那股劲道。

    他凝目去望,只见前辈风轻云淡立在那里,哪里像受了一点轻伤?心中虽惊不乱,暗道:“我知前辈内力强横,却想不到我七成劲力仍震退不了半步,如此一来,岂非第二招便要拼尽全力?”收敛心神,正要出招,猛听得前辈大笑道:“好小子,你只有三招可行,切莫错失良机,还是尽力而为罢。”沈念卿点一点头。心想遇力则刚,适才反震之力已使我手臂微痛,十成内力之下,我只须稍微留神,该不致筋断骨折。其时他心中明了,这等情况下,唯有遇力则刚,以力破力方有机会。

    念及此处,忽然纵身而跃,一声清啸,双掌交叠,落地之时犹离得前辈三尺之距。跟着仍是右足一点,身子倏然一转,便犹如直挺挺的倒出。左掌轻绕已重叠掌后,双掌疾驰拍出。这一掌使来颇为奇怪,那前辈见了反是微微点头,面带微笑。

    其实这招看似怪异,实则大巧若拙。他十成力道之下,反震之力自是不可同语。是以双掌交叠,力道反震之际便可化力为二,再由二内散,自是大大减轻反震之害。何况双掌交叠而攻,以力御力,其中劲道决非十成可言。他凝势一掌,当真若蛟龙飞渡,吟啸而至,已击在胸口之上。但闻沉闷的轻砰声,果然震得那位前辈身子微微一晃,但一晃即定,并没有使他足下轻挪半分。

    沈念卿察觉反震之力倏然袭来,当即双掌一撤,这股力道却犹如大浪,似源源不断自双臂渡过,顿觉双臂疼痛厉害。他急忙足尖一点,身子倒斜中飞转两圈,减去了大半力道。可是身子仍是震得倒跌两步,几难立稳。心中犹如滔天巨浪掀过:“想不到我拼力而为,竟也不能使前辈震退半步,那他又岂会受伤?这份傲决天下的内力,谁能及得上?”又听得那前辈冷哼一声,说道:“小娃娃,老夫让你全力而为,你为甚么不肯?九幽神功便是这般无用么?这最后一招,你若再留力半分,可不止断筋折骨,反要丢掉小命了。”

    沈念卿骇然失声,心想前辈如何得知,他昂瞧去,只见他白眉微动,面作怒容,分明极是生气。心下颇有犹豫,暗道:“我若以残篇妙法相用,当能集周身真气而凝,再以浑身劲力击出,这两两相辅,必能挥出莫大功力。不提能不能伤得前辈,便是这反震之力,不消前辈动手,我已丢掉小命啦。”他大仇未报,自是不愿轻易舍去性命。可是至此关头,却关乎九幽一脉的名声,他又如何放得下?心中叹息:“罢了,罢了,我就姑且一试,哪怕到得黄泉,想必爹爹也不会怪我。”

    沈念卿凝望着他,大声道:“既然前辈所言,小子怎敢拂逆?今日小子自知必亡此地,倘若侥幸伤得前辈半分,该是这九幽神掌的奥妙。若是仍无功而为,非是神掌之责,而是小子武功低微,无法挥其威力。”他字字珠玑,说的确是实话。天下间再是厉害的武学,只懂皮毛又有何用?何况这位前辈武功卓绝,已臻化境。实是一场极不公平的比试。他只盼此言博得前辈认可,以免死后还要负上九幽一脉的罪名。岂料那位前辈一听,反而嘿嘿冷笑,说道:“小娃娃不必废话,等你死了,甚么都不知道,又何必在意这些虚名。你若想存下九幽一脉,此刻便即离去,老夫也不会杀你。”

    沈念卿听得一愕,心想前辈所言及是,死了便死了,虚名又何用?又听他说到存下九幽一脉,心中暗加揣测:“这位前辈究竟是何身份?他怎的知晓九幽一脉向为单传的秘密?何况前辈一而再,再而三的激将我,又有甚么用意?”只是微微一想,便即收敛心神,眼望着他,拱手道:“前辈,得罪了。”

    当即踏前一步。这一步轻巧灵渡,再无半分刚猛之气。跟着左足侧引,沉步凝腰,左掌牵上,摆一招弓步上马。立时右臂反曲一点,已点中后背大椎穴。右足后引而点,左臂一抖,反击在自己胸口,实是古怪至极。其时他心中默默念到:“御力不御气,御气当会意。右执神驰处,左牵弓上行。”他面目凝神,似若无物。当下又右掌穿行,左臂横趋,变换一招,又击在自身几处大穴。

    那位前辈只是看着,也不出声打搅。他望见沈念卿左右开弓,连连换招,只是无论如何变换,仍是轻灵如羽,身形飘然,不由微微颔,心道:“乾坤老儿这门武功很是厉害,早年我已有领会。独想不到值此将死之年,仍能见得一回,实是一般造化。他尚且年幼,已是有模有样了。”猛听得沈念卿低喝一声,知是运功完毕,当即运转内力相抗。

    沈念卿喝声甫毕,立时右足踏上半步,再无任何变招,右臂挥出,将右掌递了上去。他心知前辈内力奇强,纵使轻伤得他,也决不能重伤,是以心中无半分愧疚之情。这一掌简单明了,说到便到,结结实实拍在了胸口之上,耳中便即闻见极轻的砰然之声。沈念卿心知这一掌看似简单,其实内中劲力已若奔腾捣海之劲,一掌出,决无再活命之理。他既已抱了身亡之心,一掌击中,再不收手,只等那反震之力将自己经脉震断。

    岂料突觉手中一空,并无力道传过来,不由得又喜又呆,急忙昂头瞧去,才见那位前辈面色红润,身子离掌已有三分之距,才知原来方才一掌击中,他当即退开半步。可是既已击中,怎无反震之力?他心中苦思,竟忘了说话。耳中猛听得那位前辈道:“既然你使我退了半步,便算你胜了,这就请下山罢。”说话之音犹刚犹阴,显是中气稍弱。

    沈念卿正愁眉苦思,突然听见前辈讲话。他猛然醒转,身躯不由一震,惊呼出声,叫道:“前辈……你……”便见他一挥袖袍,登时止住讲话。那前辈凝声道:“小娃娃,你年纪尚轻,已有这份成就,实属不易。老夫当年与乾坤道人有一段恩怨,可是他早死了,甚么恩甚么怨也该化解啦。你就走罢。”

    沈念卿并不答话,怔在那里,心中想到:“方才我明是必死无疑,现下却又安然无恙,当是前辈撤去了护体功力,尽数将我掌劲化解。才致前辈受了内伤。倘若他依照先前,自己焉有命活?”心知前辈宁肯自已受伤,让我身无大碍,也教我由此胜了这赌约,好原原本本的下山。他明知我必输,却又救我一命。直是教他好生疑惑,梳理不通。

    那前辈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说道:“小娃娃,你已胜了这赌约,为甚么不肯离开?难道真要老夫将命赔给你?”沈念卿反省过来,当即拱手一拜,恭敬道:“多谢前辈方才救命之恩。前辈说我胜了,小子万万不能接受。还请前辈依照先前赌约,惩罚便是。”心想你既故意如此,我也不愿折了自尊,领你的情。

    那前辈闻声而转,似笑非笑盯着他,沉声道:“当真如此?”沈念卿仍是恭敬道:“自是不假。”假字方落,忽闻得疾风驰面,心念一动,顿觉前胸后背已给点住穴道。正惊疑间,又听得前辈大喝道:“老夫已封住你周身大穴,使你头不能仰,眼不能闭,足不能动,周身功力暂失便如常人。倘若你撑得过老夫这一关,便能保住小命。否则便是命亡此山,决无活路。”话语尤其铿锵有力,字字珠玑,宛若鼓槌猛击。

    沈念卿正要开口讲话,又听前辈朗声道:“好小子,跟老夫来罢。”便觉身子给轻轻抓起,疾往山坡奔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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