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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岚紧紧攥着拳头，背后郑渝已经令人将尸体移走，隔着掩盖尸体的白布，敬岚的眼前还是一遍一遍浮现老头的死状。
太残忍了！
对一个老人用如此丧心病狂的手段，究竟是什么人才做得出来？！
“敬岚先生，节哀。”
郑渝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在恶榜第一手里，老人家能这么走，已经算是安详……”
“你说……什么？”
敬岚觉得一股浓浓的寒意从脚底直充天灵盖，立刻回想起了铜骨叟，那张仿佛僵在脸上的病态笑容，至今回忆，都令人发怵。
那时候，也许他们应该庆幸恶榜第一并没有来！
郑渝微微咬牙：“追踪恶榜第一那么久，我还从来没能见到，完整的尸体…”
“恶榜第一……完整…尸体…”敬岚骤然起身：“郑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间不是过了吗？！为什么老人家还会被恶榜……”
“郑渝，你就别瞒着他们了！”
珞琅非常不安地摸了摸肚子，脸色同样糟糕：“第三宫不是和赤风沙域关系最为紧密吗？！为什么不能联手呢？！”
赤风沙域？！
这一词如同在敬岚本就形同乱麻的思绪中，直接点了一把火，把所有混杂全部烧成灰烬。
和赤风沙域有关？！
不待郑渝说话，敬岚一把就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这是什么意思？！”
郑渝无奈瞥了一眼珞琅，只得叹了口气：“此事牵扯太广，一旦知道了，恐怕于追捕恶榜第一，再难置身事外，这实非敬岚先生所属绝异天宫的义务，还望三思…”
敬岚一顿，隔着衣领碰了碰胸口，感觉到晶石的存在，又想起离开的步羽阳，曾与边涂惘的赌约。
无论这些人今天在哪里，还存不存在于世，他们都已经让他和赤风沙域的事情，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扪心自问没有选择，敬岚缓缓开口：“郑大哥，从我加入行路人的那天至今，目标就是风岩之战的真相，如今听到已知之外的线索，你要我如何三思呢？”
郑渝又叹了一口气：“若是如此，想来这当是敬岚先生迟早会知晓的，郑某便将妄自揣测，大致一谈吧。”
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郑渝语气更是凝重：“但郑某希望，请敬岚先生和洛姑娘以醉月阁的名义起誓，今日郑某之言，不会有我们之外的人知晓。”
敬岚一怔：“为什么？九域恶榜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吗？”
“的确。”郑渝目光微微转开，轻声道：“可这些尚且是不确定因素，而且，传的太远太广，只怕即便郑某，也会落得老人家的下场……”
“风岩之战和恶榜第一，六域之中就连统治者都极为重视，更别说虎视眈眈的暗岩域！郑大哥，你放心，我们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洛秋秋捂着嘴脸色非常苍白，第一个抬起手，紧紧盯着郑渝：“我起誓，赤风沙域相关的事情，第三宫义不容辞。”
默不作声瞧了瞧她，敬岚扣紧贴着胸口的红色晶石，一把握紧：“我也一样。”
郑渝微微眯起眼，这才缓缓转身背对两人，轻声开口一句一句说了起来：“恶榜第一，距离上一次恶榜前十更新换代已经过了六年，这六年里，其地位从未有过动摇。”
“一直以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任何一个域都不想与其有所交锋，其暗杀的目标，遍布全世界。”
“天品捕堂始终只属于炎域，就算拥有六域通行令，也追踪不及。因此，调查的着手点不得不开始由恶榜本身，变成恶榜的目标。”
“从这时候开始，我们发现了一些，特别的地方。”
“三年之前，天品捕堂花费诸多力量潜入各方势力搜集情报。”
“也许是天品捕堂的渗透力并不如江湖势力，又或是关于恶榜第一的信息，被抹得太过干净，找到的东西乍看完全不着边际。”
“这样类似一无所获的情况持续了两年，最终我们只能放弃调查，把所有情报人员召回。”
“然而，所有信息被放在一张桌子上的时候，突然从混乱中，出现了一根贯穿所有被害者的线索。”
郑渝目光凛然：“他们都在暗地里，和暗岩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某些关系！”
“而今日的恶榜第一，首次被通缉的日子，正是七年前，赤风沙域被灭后整整一年的祭奠之际。”
“剩下那一条，仅在天品捕堂中隐有传闻的情报，便与我同行路人来此有关。”郑渝缓缓转过身来：“第一个被杀的，是已经离开暗岩域很久，曾经暗岩域边境的官员。”
“他的学徒发现了尸体，当晚就吓疯了，从此未能复原，因为从他癫狂的言语里听出，有可能目睹了杀人全过程，所以一直由天品捕堂看护。”
“奈何到前段时间这个学徒病逝，都未能结案，照顾他的人中，有人从他临终前的疯言疯语里，听到了‘残霄’二字！”
“我们本不认为是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可现在看来，也许郑某应重新审视，恶榜第一的调查方向了。”
……
码头微弱的灯火，照印出洛秋秋震撼的脸，洛秋秋一手揉着额头，一边低头念叨着：“残霄…原来是这么回事……”
沉默了许久，敬岚才从这巨大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来。
开始把获得的信息一一列了出来。
第一次的目标，每次目标之间的联系，出现的时间，还有……风岩之战……
恶榜第一，是赤风沙域的复仇者？！
等等！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联系在一起，只是不待敬岚详细思考，就见郑渝接过一只信鸽，拿下纸条看了看，眉头瞬间沉下。
把纸条递给珞琅，郑渝立即向敬岚行了一礼：“敬岚先生，老人家就由我们前往岛屿安葬吧，此间情况重大，我们必须立即回天品捕堂详细上报。”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合作的同伴了。”珞琅攥紧了纸条，也站在郑渝身边同样行了个礼：“当下就此别过，回去之后如果还有什么情报，我们再联系。”
见郑渝将信鸽放飞，敬岚看得出，他们应当是刻不容缓，他也不做耽误：“郑大哥，珞琅，你们务必小心！有什么事情直接联系醉月阁，我们两个都会收到消息！”
郑渝微微点头，旁边码头行来了一艘大船坊的船只，看起来来自洛流城柏木码头。
郑渝拉着珞琅的手腕便缓步上船，直接走进了船蓬之内。
珞琅回头朝敬岚二人挥了挥手，也跟了进去，船没有多余的停留，很快就朝漆黑的海面渐行渐远。
尸体被带走，官兵队伍也撤离了现场，村民见没有什么可看的，有的兴致全无地离开，有的还神色警惕瞧了瞧敬岚二人。
两人就站在码头，直到运送老人家尸体的船只也消失在了黑暗里，敬岚的目光才垂向地面。
人群逐渐散去，两人都一动不动默默站在宁海村破旧的小码头，海浪起起落落拍打在岸边，在逐渐回归寂静的夜里，不停撞得四散飞溅。
在已知的范围内，老头身上最值钱的，只有两项。
其一，蛟鲨船坊的身份，这一点，从江河的种种行为就可以知道有多重。
铜骨叟是和什么人交易而对老头下手不得而知，可恶榜第一当初根本就没有来岛上，由此可见，对于他们捏造的目标预告，恶榜第一压根没当回事。
然而，在时隔那么多天之后，却突然对老头下手，这只可能是那个让铜骨叟动手的幕后主使，和恶榜第一搭上了线！
如果说和恶榜十一做交易已经是极度极端之人，那找恶榜第一，就完全可以用疯狂来形容了！
敬岚难以想象，真的有人敢这么做。
在这一条之外，老头第二项会置他于死地的，就是他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的大意。
这一点，老实说，敬岚并不愿意想，他绝对不希望会是这一条！
那时候，以为自己在恶榜十一手里已经没有活路的老头，当着他们亲口说出海中的“异族”。
可能此前敬岚都不清楚，“异族”的情报在当世有何等重量。
可这一次营救洛秋秋，第一宫四才前二、第三宫正副主事外加一个赤鸿，为的还只是模糊不清的线索。
这些人在绝异天宫本部之外，同时出现的情况恐怕只有七域尽知的隆鼎武擂！
可见异族的影响力，何其之大，绝对足以置老头于死地！
但知道这件事情的，唯有在场的行路人……而已！
“刖刑、剥皮还有最后执行到一半的凌迟…这是很标准的牢狱酷刑。”
洛秋秋的话突然将敬岚的思绪打断，敬岚转头，却见她喉咙微微滚动，才继续说道：“不过，自从三十年前八域协定了一份人道的守则，大部分酷刑就都被明面上取消了，就算暗中也只有单独使用。”
“在那之前，这三大酷刑的联用，是地髑出了名的最令人发指的手段！”
地髑……
在醉月阁查阅赤风沙域相关文献时，敬岚见过，那是位于赤风沙域都城，尽雁城的一座牢狱，由皇族军部直接管辖，囚禁的皆是罪大恶极的重犯！
在某种意义上，洛秋秋的话在告诉他，这不是暗杀，而是……拷问！！
敬岚下意识退了一步，看着张牙舞爪的海浪就在脚畔，他觉得他还能看见老头没有皮的脸！
恐惧在心里疯长，敬岚不停摇头，逐渐抓紧了洛秋秋的肩膀：“你是说，你是说醉月阁……唔！”
话刚出口，就被洛秋秋猛地捂住了嘴，敬岚余光扫到不远处青枫和五个护卫正冷冷看着这里，注意到敬岚的目光，才缓缓转身离开。
直到确认他们走远，洛秋秋才缓缓放开了敬岚的嘴，紧紧皱着眉头：“一旦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洛秋秋的举动，将敬岚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一锤定音！
有谁……醉月阁的谁，和恶榜第一，确实地存在某种联系！
强烈的恐惧感让敬岚不自觉握紧天梵剑柄，从他到醉月阁的一幕幕尽数在眼前浮现，被老头惨死的面容割得支离破碎。
“让我去查，交给我来处理，就当作今天什么都没听到…”洛秋秋忽然上前了一步，伸手死死攥住了敬岚的衣袖：“再相信我一次，可以吗……”
敬岚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张了张嘴，可看着洛秋秋近乎恳求的神色，又强行把心中极度的不安压了回去。
他何尝不知道，一旦这件事说出去，就算背后是绝异天宫，行路人在这个世界上也绝无容身之所了！
“我…”
咬了咬牙，敬岚逼迫自己忽视那种无法抗拒的冲动。
他想要把那个人抓出来，想要立刻将之公诸于世，一想到在他重要之人的身边，藏着如此可怕的人，敬岚觉得自己脊梁骨都在发冷。
敬岚沉下眉头，僵硬地放开了天梵剑柄，立刻将目光转向了地面：“我…答应你！”
不待洛秋秋说话，敬岚就像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快步就朝客栈方向走了过去：“先回去吧，至少，老人家过世的消息，应该让阿瑚知道。”
洛秋秋紧跟在他身后，头也不抬，看不到是什么神色，走了一阵，才有低低的感谢传进敬岚的耳朵。
敬岚没有回答，一路无言原路返回客栈，村民已经完全散去，街道上一点人气都没有，灯火尽熄，只有月色。
街边座座黑色的方块屋一片寂静，窗户全都紧紧闭着，一路走过，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外，敬岚听不到任何别的响动，就连猫头鹰都闭上了嘴。
也许是环境太过宁静，让人不自觉稍稍放松了精神，走着走着，敬岚的头突然隐隐作痛起来，强烈的疲倦感让他的双眼发涨。
从海门大典前一日至今，不算他大典清晨小睡的一个时辰，已经是三天三夜了。
双眼光是眨都干涩刺痛，捂住嘴咳了几声，脚越来越重。
白天失血的症状让敬岚脚步一个不稳，晃了晃差点摔倒，被洛秋秋慌张地扶住：“你没事吧？”
一手扶着额头，敬岚心中暗暗嫌弃自己，就连步竹和柳陆云她们几个女孩子都没怎么样，自己居然现在就撑不住，可以说是非常丢人了。
好在已经到了离客栈不远处，敬岚甩了甩头，在原地站了一阵。
眼角的余光看到，洛秋秋手上白色的纱布里，竟然有血渗出来。
皱了皱眉，敬岚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身形，马上抬步继续朝前走去：“我没事，赶快回去，你手上的伤口……”
话还没说完，敬岚的视线就模糊起来，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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