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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夜起龙歌 > 第三章 斯普特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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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溪发源自咏叹山脉的某个低位岩层。

    这条溪流一年四季永不干涸,更鲜有结冰的时候。溪水清澈甘甜,水流永远都是那么的强劲有力,任何不小心落入其中的物体都会被它毫不留情的冲走。

    整条溪流沿着斯普特镇自西向东流去,溪口逐渐变宽,经过一架又一架大小不一的水车架以及沿岸分布着的大片肥沃的农田,直到鹰嘴码头处才开始汇入一望无际的内陆海之中。

    一条水流充沛的支流从镇子的中心流过,成为了镇中居民们日常用水的主要来源,这里的人们将其称之为母河。

    这条河流直接将镇子划分出了东西两块区域,狼穴酒馆所在的东区域通常是佣兵及游商的聚集地,治安相对较乱,但是贸易发达相对较繁华;而西区域则居住着大多数镇内的平民,他们世代耕种着兰溪沿岸的土地,并将多余的农作物带到东区域的市集里贩卖。

    在母河的两岸边,勤劳的妇女们在处理着刚刚收获的各种浆果,她们把去好核的浆果捧在丰盈白嫩的手里用力挤压,把里面的果汁挤进灌子里储存,日后用来酿造甜美的果酒。剩余的果肉则被铺在麻布上晾晒制成果干。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着粗制双肩布衣的凯尔,此刻正肩背着两条大号无尾鱼在岸边仔细挑选着各家的浆果汁,时不时地向盘坐在抹布上的妇女们询问着价格。

    斯普特镇有着大片的果园,这些受到兰溪水灌溉所结出的各种浆果,可是酿造龙舌兰酒的上好作料。对于狼穴酒馆酿造的酒来说,在挑选这些材料时,不管浆果的颜色大小还是含有糖分的多少都有着严格的标准,这直接关系到酿出来的酒味道是否绝佳,因此往年都是琼森叔叔亲自来挑选。

    但今天不知为何,琼森叔叔自一大早开始神情就恍恍惚惚的,说话办事都有点心不在焉,凯尔见状便自告奋勇的主动要求来挑选浆果汁,而琼森叔叔也难得的答应了凯尔的这次请求。

    在途径晨集时,凯尔顺便从鱼贩子哪里买了两条被扔在一旁的无尾鱼。凯尔曾经听酒馆里的游医说过,这种没有尾巴,肉质如同是劣质草料的鱼类熬成烫后让人喝下可以安抚他受到惊吓的灵魂。

    凯尔怀疑昨晚琼森叔叔和自己一样也出现了某种错觉,甚至琼森叔叔更为严重一点,灵魂被错觉产生的东西所惊吓,才导致他出现今早的情况。

    “嘿,凯尔!”盖伊正在东岸处朝他热情的挥着手,红色的长发如一团火焰般耀眼。在他身后停放着一辆放满了咸鱼干的四轮推车,一个年轻的佣兵正在旁边向一位身材丰满的妇女付钱。

    “你们准备出发了吗?”凯尔高兴地朝对岸喊道。

    “是的,等这车咸鱼干运过去我们就要起航了。”盖伊声音洪亮的说。“怎么,琼森那个老家伙终于舍得松开手中的调酒棍了吗?”

    “琼森叔叔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就只能先让我来挑选了,毕竟是第一批浆果,过了今早就没机会了。”凯尔回答道。

    “怎么,那老家伙生病了吗?”盖伊脸上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可是我昨天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可能是昨晚不小心着了凉了吧。”

    “哈哈,这下那家伙不服老也不行了,年轻时我可从未见他生过病,即便是在寒冷的极北地区他也能光着膀子活蹦乱跳的。”盖伊大笑着说。“我船上刚好有一个退役的船医现在还留在镇子里,要是病情严重的话记得第一时间去找他,我可不希望下次回来喝的是你这个小家伙酿的龙舌兰酒。”

    “那味道肯定不会比琼森叔叔的差。”凯尔有些不满的朝他喊道。而盖伊则挥了挥手道别,转身带着他的部下离去了。

    “开什么玩笑,琼森叔叔的酿酒技术我可是学了七八成了,难道还满足不了你这个老酒鬼的胃口吗?”凯尔笑着嘀咕了两句。

    今日的狼穴酒馆内依旧相当热闹,镇里的佣兵们往往都习惯在早晨出发时来这里喝两杯,以求自己今天能有一个好的开始,任务过程中一切顺利。

    在这群佣兵的眼里,一杯上好的朗姆酒似乎比那些神殿里供奉着的所谓神灵更加靠谱一点,毕竟美酒入肚可以让他们在战斗中提升些许勇气,而信仰则只会想方设法的从他们口袋里把钱骗走。

    在辉夜大陆上,信仰神灵永远只是有钱人和贵族才能玩得起的东西。

    “你今天似乎一直在担心着什么。”老游吟诗人威廉不知何时来到了吧台旁,只见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用锡纸包好的烟叶,小心翼翼的拆开后将一小半倒进烟斗里。

    “要不要来一点,苍白南海人能种出最好的烟叶,但是他们却从来不懂得去享受这种美妙的东西”威廉把剩余的烟叶包好递给琼森。

    琼森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继续低头不语地擦拭着手中的酒杯。

    “这可不太像你的作风。”遭到拒绝后,威廉收回了手臂,把一个黑色的狼头纹身重新藏回了宽大的袖口之中。

    “即便是你在断掉右手甚至是得知凯尔不能学习魔法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像现在这样失神落魄过。”

    “因为我可能会丢失掉比这些更加重要的东西。”琼森突然开口道。

    威廉浑浊的双眼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在烟嘴处吸了一口,微闭着双眼道“更加重要的东西?生命吗?”

    “差不多。”

    “那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轻轻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威廉用他那被风尘吹得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到了我们这个年龄,你觉得死亡真的还会那么可怕吗?”

    从嘴里突出两个烟圈,威廉继续道“最起码我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这几年我拖着这把老骨头在外乱跑时,好几次都险些交代在那儿,但最后我还是幸运的活了下来。我跑过,逃过,一次比一次狼狈,但那只是我这么多年来养成的求生本能罢了,我绝不是畏惧死亡,准确的说打我决定成为游吟诗人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怕过。比起我们曾经的同伴们,我们已经够幸运也活得够久了,这些都足够让我们坦然的面对死亡来临的时刻。”

    琼森停止了擦拭酒杯,轻声道“我也曾经像你这样想过,但那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害怕了。”

    “那是因为你还有牵挂。”威廉意有所指的望着他道。

    “凯尔吗?或许是的。”琼森思言自语道。“自从我把那个小家伙抱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害怕死亡,我怕我坚持不到这孩子长大的那一天,我也怕我这条命在本该丢掉的时候,被留了下来却没达到他该有的意义。”

    “你已经达到了。”威廉指了指门口。

    在那里,一个身材瘦弱的黑发少年正吃力的往酒馆里拖动着一个大筐,框子里装满了盛着果汁的瓶瓶罐罐。

    “那小家伙已经到了该让翅膀见见风的时候了。”威廉微笑着说“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就跟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面临绝境的下一刻会活下来一样。”

    老诗人把抽完的烟斗放回口袋里,抖了抖袖子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帽子起身道别。

    “我也该上路了,希望下一次来的时候还能喝到你酿的酒。”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琼森,道“前提是咱俩都能活下来。”

    “你会的,下次我请客。”琼森说。

    威廉单手扶了扶帽子边缘,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整理了一下衣服后,威廉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一根长长的木质法杖,然后拄着法杖慢悠悠的向酒馆门口走去。

    “嘿,威廉先生,你又要去开始新的探险了吗?”拖动着果汁艰难前进的凯尔,在准备离去的威廉面前停了下来,弯腰拽着系在大框上的绳子问道。

    “是的,孩子。”威廉和蔼的笑着,混浊的双眼中满是睿智。

    他用他那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凯尔的头发道“下次在遇到你的时候,我会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绝对不会比盖伊的差多少。”

    “真的吗?”凯尔惊喜的问道。但随即有些郁闷的说“不过那得等到半年以后了。”

    “那可不一定。”威廉神秘的笑了笑说“说不准哪天你就会在路上会突然遇到我呢,也说不准以后再也见不到我,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被你这么一说反倒复杂了好多。”凯尔憨厚的笑道“反正我只要记住下次遇见你肯定是件好事就对了。”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威廉突然嘴唇不停地翻动,口中发出一些奇妙难懂的音节。

    凯尔知道他这是在施放法术。

    果然,随着威廉那根长长的木制法杖在大框上轻轻一点,凯尔明显的感觉到手中绳子处传来的重量轻的仿佛羽毛一般---------他给这一框果汁加了一个轻身咒。

    “好了,我要走了,祝你好运小家伙。”威廉微笑着脱帽告别道。然后拄着法杖慢悠悠的离开了酒馆。

    凯尔有些羡慕地看着老诗人离去的背影,也打从心底的为他能够再次上路冒险而感到开心。

    直觉告诉他,下次听到故事或许会很精彩。

    “凯尔!你小子还愣在那干嘛,快点把东西放到仓库里去,然后过来帮忙给客人上酒!”

    身后突然传来琼森叔叔的大喊声,只不过这次显得中气十足。

    “知知道了。”凯尔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回答道,同时拖着已经变得十分轻快的果汁向仓库跑去。

    “琼森叔叔,你的病好了吗?”凯尔在途经吧台时突然停下来问道。

    “瞎说什么,老子根本就没病过!”琼森叔叔瞪了他一眼。

    “没病就好,没病就好。”

    凯尔欢快的拖动着果汁向后院跑去,框里的瓶子被颠簸的相互撞击,发出轻快地乒乒乓乓声。

    “给老子小心点,撞碎了一瓶今中午就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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