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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南梦柯心 > 梦回百年之前的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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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灿烂的琉璃吊灯在染晴面前都显得黯淡,梦璐跟在染晴身后走着,她能够感觉到与染晴身上所散发的光芒相比的,也许只有春日太阳那般温暖的光芒吧。

    梦璐的会长助理工作正式开始,每日帮染晴分担一些白楼送过来的文件,但是那些学生会的部长送过来给会长批示的文件几乎都是芝麻绿豆大的锁事,比如多少学生上课迟到了,那些学生考试得了a都会被列出名单送上来给会长看,班联部送上的文件是最多的,梦璐翻着一指厚的文件,里面全是课桌椅,教学器材损坏账单,还穿插着一些各班级的意见收集,比如某班男生建议会长把女生裙子的长度缩短一公分……而且梦璐经常能从白楼的文件里知道她们写文件的时候在吃什么,文艺部的文件里会夹葱花,班联部文件里经常有米粒黏住两张纸,秘书部的文件基本都是被茶水染绿半张纸面,而社团部的公文里梦璐翻着翻着会翻出咖啡味的褐色墨点,还有面包屑,鱼刺,肉末,一次社团部的副部长秋学姐送来审批公文的时候,梦璐拿着被火烧的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公文,秋学姐笑着抖了抖公文,焦黑的纸灰到处飞扬,让梦璐打了一个喷嚏,“皆雨学姐忽然想烤红薯所以就拿去烧了……我可是拼了半条命才抢救过来的啊!!”秋学姐当时的表情几乎可以用“老泪纵横”来形容。

    “听闻暹月王国的骑士团军力还在扩张,迪尔纳诺统领。”染晴一坐下来就切入正题上,梦璐坐在染晴身后安静的记述下会谈里的内容。三天前,染晴就已经跟梦璐说过,她将与国家的军事统领会面让梦璐去做一些了解。梦璐的目光微微扫过叫做迪尔纳诺统领的中年男子,他是暹月王国骑士团的统领,而暹月王国位于龙之谷是学生会中皆雨部长以及云裳部长的故乡。

    高而消瘦的迪尔纳诺统领不紧不慢的叫着染晴的姓氏,“那么库莱茵小姐你也一定也知道四方阁的密探已经渗入龙之谷中,我国的一位君王死于四方阁的暗杀,每一任君王遭受四方阁的暗杀不会少于十次。暹月王国的军力不过是被动的提升到抗衡四方阁的水平。”

    将近一个多小时后,染晴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当今任何一个国家已经不能再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了。得到力量的同时,自己也会变成悲剧的制造者。董事会会派遣暗员维持暹月王国的安宁。”

    说道这里的时候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嗤笑声,染晴顿了顿不受打扰的说道,“若过盛的军力造成龙之谷内部国家的不安,董事会将会遵循创世母亲的神谕……”

    “希望我们不会收到浮岚岛董事会发下的创世神神谕。”即使暹月王国的军官们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梦璐看到染晴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

    皇家贵族学园的董事会和学生会都有着介入国家纷争的权利。他们带着创世母亲的神谕降临,用神的恩典化解战争,制裁发动战争的元首,收编参与战斗的军队,处死罪大恶极的战犯,而在那战火崩溃,和平的新世界来到之前,皇家贵族学园的两个组织已将燃烧着硝烟的战场夷为平地。

    黄昏音乐教室

    梦璐吹奏了噬梦曲的第二章,放下白玉短笛轻轻的呼了一口气。音乐教室里的光线忽然变得暗下来,梦璐朝窗户外看去,阳光被云层遮蔽,远处的山岚轮廓变得更加灰蒙蒙起来。

    闪电与雷声交织,磅礴的大雨倾泻而下击打在窗户玻璃上,梦璐走上去关上窗户,她看着被雨幕包裹的学园。

    姬祥穿着藏青色的长裙,布料的表面纹理清晰,裙摆上的绣着白色的牵牛花,写意的花朵经过雨水的浸透仿佛都要开出来一般。女红课的老师她依旧是绑着整束的辫子,鬓发上的玉簪花像一簇栖息的蝴蝶,翅膀被雨水打湿略显颓败的垂下。

    “雨下大了,我来避雨。”姬祥简答的说道,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下来,梦璐注意到姬祥手中抱着用裙子包裹着的花朵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的花朵,锯齿状花瓣,尖端带着点点的鲜红而除此之外花瓣居然是透明的颜色,梦璐看着花朵清晰的脉络,姬祥俯下身却捡起掉落的花朵。

    “这是佛铃花,雨天时花瓣变为透明的颜色,只有花尖残留着一点鲜红的颜色。晴天的时候,花瓣的颜色就是朱红色了。”

    “姬祥夫人采这些花做什么呢?”梦璐看着姬祥正把其他的佛铃花放进空间袋子里,她之前遇到急雨没有时间把花朵装入袋中,就直接用自己的裙子裹着带入音乐教室里。

    “给丝线染色的,用佛铃花作为染料,绣出来的图纹也会根据周围温度和湿度的变化而改变颜色。”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冲刷着树木泥土,梦璐听着姬祥讲起织布刺绣的事情。她织布用的是植物的纤维,用织机亲手纺织。她所有的丝线都由自己亲手完成,采集藤蔓,捆起来放进大型的坩埚里煮,再用海水冷却,剥掉腐烂的皮,洗涤晒干后把剩下来的植物纤维绕成一捆捆的丝线。

    “我好想耽误你练习了。”姬祥看着梦璐一直握在手中的白玉短笛说道。

    梦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短笛,“姬祥夫人,想听曲子么?”

    得到姬祥的默许,梦璐换了一个姿势,气息转换,将搁在嘴边的短笛吹奏起来,悠扬的笛声曲调婉转起伏,犹如青烟穿云。

    姬祥闭上眼睛静静凝听,大雨把音乐教室封闭成一个小小的世界,晚风中树影微微摇晃着,婆娑的灰色影子透过玻璃窗在两人的身上投下阴影。光洁如雪的短笛表面浮现出淡粉色的魔法回路,记忆就从浅浅低吟的笛声中寻找到了突破口,一下子如潮水般涌来。

    察觉到幽昙梦貘已经将噬梦曲的第二章“捕梦”对姬祥施展开来的时候,梦璐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姬祥的梦境里,她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楼阁,难以置信那个亲手采藤织布,熬花制成染料的女子居然是生活在华贵宫阙中的一员……

    这是两百年之前,两百年前龙族居住的龙之谷。在遥远的西部,一个弹丸之地的国家刚在昨夜迎来萧萧霏雨,雨水洗净花朵的颜色,花荫底下孩子嬉笑的声音絮絮传来……

    哈特格尼尔的初秋依旧炎热,地表在阳光肆无忌惮的照射下像是被烫皱了一般,这样的世界在姬祥童年的记忆里就像是被松子糖黏住了两排牙齿一般。

    供奉龙神的神庙是皇城里最好的避暑地点,哈特格尼尔的国王是虔诚的龙神供奉者,他把国家最好的一切事物都献给了龙神。龙神庙的檐角飞入云端,清澈的水流环绕这个神庙,水榭之中遍植着从梦笙南部高价买来的紫竹。而神庙的墙壁上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笔画,这在姬祥的眼里是格外美丽的,夏至时节阳光照亮整个神庙的时候,那些彩色玻璃发出的绚烂光芒比任何一种魔法都要美丽耀眼。

    九岁的姬祥拣来花园里落下的花瓣放在神台上,用两块石头一块铺在花瓣下面,另一块用来把花瓣捣成出汁水来做“香水”。她的弟弟姬诞小姬祥两岁,日常喜欢逃掉功课陪着姬祥玩采集香水或者搭建房子的游戏。

    “姬诞,再帮我捡一些花瓣来。”姬祥指挥着弟弟道。姬诞应了一声跑去给姬祥收集花瓣,一片片捡花瓣的事做的太慢,姬诞干脆把供奉给龙神的鲜花摘下来。哈特格尼尔正值干旱的大年,进贡给龙神的鲜花却一日未断过,这些鲜花都是从远方的精灵族国度买进来的。

    用于国王祭祀的祭台上已经一片狼藉,花瓣被捣成颜色肮脏的泥状后姬祥又开始和姬诞玩起了搭房子的游戏。她们刨掉了王后花园里的花卉,把下面的泥土用竹篮子装着运到了祭台上。黄金龙神像的下方被姬祥铺上了一层黑色的泥土……

    “皇子殿下,姬祥公主殿下。”宫人一头大汗的走入神庙,在这*的地方低微着身子,连干涩的声音都压的极小声:“上课的时间到了,皇后殿下今日是要来查功课的。”

    “要上课了,姬诞快走吧。”姬祥拍了拍双手也顾不得指甲缝里还夹着泥土,她拉上姬诞往外面跑去。

    “公主殿下……皇子殿下,在神庙里跑会惊扰到神明的。”侍女急得又不敢提高声音,她拉扯着嗓子提醒着,而两个孩子砰砰的的脚步声已经从神庙的一头传到了另一头。侍女惨白着脸把手搁在了额头上,她再转身去收拾被姬祥和姬诞玩成垃圾堆似的祭台。

    一阵快要断了气的哀嚎声从龙神庙里轰然响起:“龙神在上,皇子殿下、公主殿下你们怎么把鸟粪都搬到祭台上来了!”侍女惊愕的发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被冒犯的龙神像依旧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红宝石的眼珠似能穿透宫阙庙宇俯视整个哈特格尼尔。

    哈特格尼尔的皇后育有二女一子,姬祥的姐姐姬月公主年少沉稳,只有她和姬诞心性晚熟,两姐弟经常在一起打闹嬉戏,她们在笔直漫长的宫道上追逐奔跑,互相推搡,大声惊叫,玩到衣服湿透的时候,奉了皇后之命的宫人才敢大步走来将她们两人分开领回各自的居所。

    姬祥不喜欢上课,国王想要等她们再年长一些送往浮岚岛的皇家贵族学园,皇室课堂里只有四个学生,姬祥,姬诞,她们的姐姐姬月还有任姬诞伴读的尚轩。

    尚轩12岁,是四年前国王亲征剿匪的时候救出来的一名少年,尚轩不记得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名字,被国王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一块玉璧,上面用古老的龙形字刻着“盛世永昌”四个字。姬祥的父亲认为尚轩是龙神赐予哈特格尼尔的福星,把尚轩带回了都城让他做姬诞的伴读。

    姬祥每天想去上课,就是因为在那里能够看到尚轩。奔跑着的女生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少年站在教室外面,她放开了姬诞的手跑到了尚轩跟前,“尚轩你不进去么?”她咧开嘴笑着,眼前的少年比姬祥高出一个头,俊朗的容颜光华照人,尚轩抬起头,明亮如星河的双眸在浓密的睫毛之下隐约的发出光芒来。

    “我在等姬月公主。”少年恭敬的回复姬祥,与女生亲昵的姿态拉开了距离。

    姬祥心里有着郁闷的情绪浮了上来,“哦”她应着,心想若是哪天尚轩说在等自己,那该有多好啊。

    姬诞时常向姬祥抗议,她太在意尚轩了,比关心自己的亲弟弟还关心尚轩。“你长得又没有尚轩好看,我见过那么多的人就尚轩最好看。”姬祥用手指戳着姬诞的额头说道,她喜欢美丽的事物,尚轩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汇集着姬祥所能想到的所有赞美的词汇。

    教授在课堂上讲授国家史,眼看着姬祥的眼睛不断随着窗外的雀鸟在转,姬诞已经垂着眼皮昏昏欲睡过去,教授清了清嗓子合上书本忽然问姬诞道:“皇子贵为哈特格尼尔储君,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娶怎样的皇后。”

    姬诞揉揉睡眼道:“只要不娶像姬祥皇姐那样的当皇后就好。”

    一记爆栗落在了姬诞的脑袋上,姬祥见自己一下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想到尚轩应该是不喜欢自己这个模样,连忙收回要挥出的下一拳,娇嗔的补上一句:“臭姬诞~”

    立秋的时节,天空很高,树木枝叶遮蔽阳光使坐在树荫下的姬祥感到凉爽。她看到树叶的间隙里透出日光,在尚轩的脸上浮动着斑驳的光影,这样美丽的情景令姬祥有些着迷。“呐,尚轩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怀着忐忑的心情,姬祥轻声问道。

    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的尚轩皱了眉,他并未想过这个问题,抬起眼皮看见姬祥殷殷期盼的眼神,“自然是最优秀的人,智慧与容貌都是举世无双的。”

    姬祥认真思考了一会,举世无双对她而言难度好像有点大了,“那么到底要怎样才能算是举世无双呢?”她的双目逐然亮堂起来,带着期盼更带着固执的情绪紧盯着尚轩的脸看。

    尚轩脸上露出疏离的神色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姬祥,只说出了五个字:“名动龙之谷。”

    姬祥皱了眉头,还是觉得有些难,成为龙之谷里数一数二的女子么?而只有优秀而美好的人,尚轩才会喜欢吧,那么她就要做这样让尚轩喜欢的人。

    十年,姬祥结束了年少的时光,在浮岚岛皇家贵族学园里办理了休学的手续后,她回到了哈特格尼尔。

    踏入国都时,天上下了一阵雨,沿路的花草散发出生机勃勃的清新香味。母亲在皇城上等她,两人的手相握的时候,细心的王后发现自己女儿的手白皙却有些粗糙,姬祥的手背上浅浅的青色脉络蜿蜒在皮肤下,王后垂着眼抚摸着姬祥手背上的脉络,她能够感受到从少女的身体里所渗透出的生命的安宁之感,姬祥终于是变成了温暖而美好的女子了吧。

    “好好的公主放着绫罗绸缎不穿,去和别人学什么织布刺绣。”王后有些责怪的说道,姬祥进入皇家贵族学园不久,就传来她拜了梦笙有名的绣匠为师,之后就跟着自己的师父满梦笙的跑。

    “反正我上面有个姐姐为哈特格尼尔家族撑起台面,下面又有弟弟是未来的储君,我自然过的逍遥自在一些。”姬祥咧开嘴笑道,又恢复了往日毛丫头的模样。

    母亲拉着她的手进入皇宫,“虽然姬月留在宫里的时间比你长,但你弟弟姬诞就是依赖着你。他若要成为帝王,你也要在姬诞身边多辅佐他。”

    “不是还有尚轩么?听说父皇封了他做将军的。”姬祥想从母亲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尚轩的消息,她远在故土之外,却和姬诞之间的联系没有断过,每次都要姬诞向她回报尚轩近来的状况,不管姬诞向她说了多少,姬祥都觉得没有听够一般。

    姬祥没有察觉,母亲听到尚轩这个名字时已经沉了脸色,“你父皇先前管尚轩太松了,以为他将来只会做个皇子身边的文臣,却没想到他立了军功,掌了兵权,现在倒反过来我们要去巴结他了。”

    “呵,父皇不是说尚轩是佑我哈特格尼尔的贵人么?那块‘盛世永昌’的玉璧还放在姬诞的东宫中呢。”姬祥笑着说道,尚轩好,她也就快乐,知道他加入军队,姬祥还一直担心着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幸苦,如今他逐渐展露锋芒,姬祥也暗暗为他叫好。

    皇后停下脚步,跟随在她们身后的侍女也停了下来恭敬的垂下了头。“姬祥,母后知道你喜欢尚轩。”皇后没有看姬祥,只把目光停留在高耸入云的龙神庙的高台上。“你父皇已经同意,明年把你嫁给他,赐尚轩皇族姓氏。”姬祥听了已经红了脸低下了头,她听母亲继续说道:“这件事你父皇还未向朝野公布,打算在下个月晋封尚轩爵位的时候,再将你下嫁的事公布出来。”

    含在嘴角的笑容像一朵朵怎么也开不败开不尽的花朵,姬祥捋了捋沾染了风尘的头发,她的心里涌动着无限的欢喜,却不敢在母亲过度的表达只能装作羞怯的姿态把嫣红的脸埋得更低。

    她没看到母亲眼里悲凉和怜悯,皇后脸上的愁容沉重的如此时哈特格尼尔上空的阴云。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走向悲剧的命运。她怀着少女的雀跃和期盼,在美好的梦境开到最灿烂的时候忘记了自己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她冠以哈特格尼尔的姓氏,必然也将背负这个高贵的姓氏带给她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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