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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宁家女儿 > 第二十六章 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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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光下意识的伸手去撑脚下的水泥楼板,只是扶是扶住了,手里没劲道,晃了晃,还是朝水塘里一头栽去!

    “哎你……”冰面大片破裂之际,她听见了戴振国的惊呼。

    戴振国看着还在震荡不休的湖面目瞪口呆,他给宁光敲完冰面,就扛着钉耙打算还给人家去了。

    谁知道没走两步,眼角余光就看到宁光在水坞边摇摇晃晃的,还想着这美头该不会掉下去吧?

    结果还真掉下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戴振国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亲眼目睹人落水的一幕,吓了一大跳,钉耙都掉地上了,本能的朝村子里跑,想去喊大人来救人。

    然而跑了两步想起来,现在是冬天,宁光身上衣服穿的厚,下水之后估计都没法子浮起来,自己跑去喊人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不定人就不行了?

    何况他也不是才来新岗村,对于宁光在家里、在村里的地位已经很明白,万一去喊了没人救怎么办?

    小少年在路上犹豫了会,最终一咬牙,手脚飞快的脱了棉衣棉裤,用力搓了搓身体,几步冲到水坞畔,壮着胆子跳了下去!

    索性他出身的戴家村虽然是础山脚下的小村,却毗邻一个面积不算小的湖,水性是在湖里练出来的。

    跟前这池塘毕竟只是村里用来淘米洗菜洗衣服的地方,现在又是枯水期,不是很深,戴振国挣扎了一番,到底气喘吁吁的推了宁光上岸。

    “还好你知道配合。”他趴在水泥楼板上喘着粗气,不无后怕的说,“刚才一点没挣扎……不然我估计只能扔下你不管了。”

    救不了人的话他可不想把自己也赔进去。

    他家里也就他一个儿子,要是没了,他阿伯姆嫚估计就活不了了。

    宁光闭着眼,没作声。

    她其实不是配合,而是觉得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也挺好的。

    万没想到戴振国会救自己,还救成功了。

    “美头,你赶紧回家吧。”戴振国冻得哆哆嗦嗦的,特别想披上衣服跑回棚子里让他伯伯帮忙要点热水洗澡换衣服,但还是忍着刺骨的寒风,叮嘱宁光,“你就说你不当心掉下湖,自己爬上来的,免得人家知道了说闲话。”

    其实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做什么?

    大人们心里有数,但这时候乡下没什么娱乐,嚼舌根就成了普遍的爱好。

    而且老实说,人的劣根性,就是刀子不捅到自己身上不痛。

    说的人兴致勃勃,被说的人或者黯然神伤或者呼天抢地……真是说不出来的心满意足。

    戴振国这年纪还不能够想的太深刻,但他知道要是有人知道他救了宁光起来,很多人真真假假的,就会拿他跟宁光凑一对。

    他倒也不是说看不上宁光,只是这时候的风气使然,他还是对于婚嫁之事觉得羞耻的时候,任何一个美头家跟他扯上关系,都足以让他寝食难安……不是激动,是唯恐被人嘲笑他这个年纪就有老婆了。

    所以戴振国缓过来点就决定把事情瞒住。

    宁光木着脸,动作迟缓的爬起来,这种时候她也没忘记那篮子衣服。

    因为既然没死成,若是丢下衣服不管的,回去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倒是戴振国看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很担心:“不行就把衣服扔这里,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经过。回去让你家里人来拿……我不确定村口那边有人没,没法给你送回去的。”

    宁光没接这话,吃力的提着篮子走了几步才回头,小声说了句什么。

    戴振国太冷了,没听清楚,问:“什么?”

    宁光又快速说了一遍,他这次才听明白,这美头是说不远处的草垛里藏着肉菜,让他去拿了吃。

    “你怎么知道的?”戴振国很疑惑,“谁把肉菜放那里头啊?不怕被野狗闻着味道找到吗?”

    但宁光已经跌跌撞撞的走远了。

    她强撑着回到家门口,看见熟悉的大门时,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己房间里,手背上扎着针,额头搭了帕子。

    门外是一片嘈杂,夹杂着女人的叫骂男人悲愤的控诉以及一系列的摔砸声。

    听的宁光太阳穴突突的疼。

    她因为虚弱,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次苏醒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打自己,好像是宁宗,边打边哭,宁光努力想听清楚他的话,然而弟弟的声音却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模模糊糊的,她没会过意思来就又失去了知觉。

    宁光这次病了很久,从年前一直病到正月里,快开学了,她才忽然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让宁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开年也算十岁了。”褚老婆子专门跟儿子交代,“熬个五六年就赶紧让她出门吧,再来这么几次,我命都要没有了。”

    之前宁光看着不好时她算过账,养这曾孙女也有小十年了,要是当真就这么去了,据说这年头已经不能再用席子一卷扔小鬼滩,得正经的送去火葬,这是一笔开销不说,还晦气。

    倒是活着比较划算,现在能做家务,再大点田里、菜畦的事情也可以上手。

    养的差不多了嫁出门外又能拿一笔彩礼……怎么想宁光还是不要死的好。

    所以这会儿倒没再说跟宁光计较这些日子的医药费什么的话,只想着早点把这曾孙女嫁掉。

    这样的话,她以后生老病死,跟宁家也就没关系了,不必自己成日惦记着损失跟收益。

    但宁福林表示为难:“姆嫚,现在国家有法律规定,美头家不到二十岁上是不好结婚的。”

    又说十五六岁那还是未成年人,娶她的男人恐怕要去坐牢。

    褚老婆子就叹息,说新社会怎么规矩这样多,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她最耿耿于怀的是做父母的打儿子女儿居然要被国家管:“没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小东西能到这世上走一遭?居然还要当祖宗一样养着,简直没天理了!”

    “旧社会更不好。”宁福林因为做过村支书,哪怕因为女儿超生下来了,心里总是当自己是“国家的人”,是干部,自觉不能跟那些普通村民一样觉悟,就劝她,“苛捐杂税兵荒马乱的,见天的心惊肉跳没个好日子过。”

    褚老婆子嗤笑一声,说那时候你还没生呢,你知道个什么?

    他们这地方是平原地带,既不是兵家必争的要冲所在,四周也没什么地利,所以早年战乱的时候,倒没怎么被糟蹋。

    以前这地方草木茂盛,有大片的竹林,可以称得上竹海的那种。日本鬼子来的时候,几个村的人藏进去,鬼子都找不到。

    后来大.跃.进,竹林都被砍了做成农田,后面的人就不知道了,只跟着历史书上的记载觉得早年这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然而褚老婆子说那会儿除了穷一点外,其实也是一样过日子,反正她没觉得有多么艰难。

    史书记载的腥风血雨国仇家恨,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婆子来说没多少意义,她沉吟着说:“美头也快大了,开年给宗宗做衣服的时候,也给她做几身衣服吧。”

    这当然不是顾念宁光作为大女孩子的爱美之心,这年头,小孩子做新衣服,特别是女孩子,错非新年,那就是说亲。

    虽然褚老婆子不识字,却不妨碍她在生活里积累的经验:想把一件商品卖出高价,怎么也该包装包装。

    新衣服就是给宁光的包装。

    宁光就是那件商品。

    出于褚老婆子不想亏本的思想,宁光这次病愈之后的待遇好了很多。

    吃饭的时候宁福林偶尔会给她夹点肉菜了,宁宗不爱吃的那种,或者是边角料。

    但对于常年缺乏油水的她来说总是件好事。

    她不知道褚老婆子的打算,还以为是自己病了这么久,把家里吓着了。

    于是不免就生出了一丝期盼,就是家里人其实还是爱她的,也许没有爱宁宗那么深厚,可到底血浓于水。

    像她这种鲜少感受亲情的孩子,对于亲情就格外的渴慕。

    稍微一点点温暖就感动的不要不要的,甚至于原本觉得一死了之也好的心思都迅速淡却,倒是反思起整个村子的美头都是从小做家务伺候弟弟长大的,怎么自己就受不了呢?

    至于说沈安怡,那是城里的娇小姐,跟村子里的美头就不是一种命。

    就好像戴振国说的那样,那美头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

    难道是因为沈安怡这半年来的另眼看待,她也把自己当成城里美头看,想要求沈安怡那种待遇吗?

    宁光觉得自己真是太堕落了。

    为了弥补这种“错误”,她做起家务更用心了,连带对宁宗的胡搅蛮缠也更有耐性。

    可褚老婆子私下却跟宁宗说:“你看,美头家没有兄弟撑腰就是不行,就是你这姐姐,之前一直对你不冷不热的,现在大了点,知道事情了,还不是要过来讨好你?”

    宁宗深以为然,越发支使起了宁光。

    正月半的这天他跟褚老婆子要了点零花钱,想去村里小店买零嘴。

    但这天的雪特别大,从宁家到小店很有一段路,中间还要经过几段比较泥泞崎岖的地方,平时就容易摔跤,更别说这会儿了。

    褚老婆子心疼曾孙,劝了半天劝不住,看着天都黑了,就让宁光去:“宗宗要的东西多少钱,回头我会问小店的,你别想贪污,知道不?”

    “知道。”宁光在“家人到底是家人”的滤镜下,听这种话就自动理解成老人没什么文化,就是这种伤人的说法方式,抿嘴一笑,“我不会跟宗宗抢吃的,宗宗不吃我才吃。”

    结果褚老婆子立刻横眉冷目:“我跟你牙牙、姆嫚都还没死,宗宗不吃你就吃,都吃完了看着我们这些长辈饿死,没人管着你,你爱怎么欺负宗宗都成是不是?!”

    宁光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有点不知所措。

    宁宗赶紧讨好太太:“太太,她买了好吃的回来,我先给你吃,再给牙牙跟姆嫚,然后我再吃。”

    “哎!”褚老婆子原本冰冷的面容霎时间如春阳照水,露出由衷的疼爱,“咱们宗宗就是孝顺懂事……太太不爱吃零食的,都给宗宗吃!”

    跟宁宗好一番祖慈孙孝完了,见宁光神情尴尬的站着,一皱眉,“还不去买?是要请你还是要求你?”

    “……我这就去!”宁光低着头,不敢再跟太太说笑。

    她出门的时候觉得脸上冷冰冰的,摸了把发现是泪水,胡乱擦了擦,边朝小店走,边迷惘的想,家里人明明是重视她、不愿意她死的,怎么就是不肯好好的跟她说话呢?

    宁光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不够嘴甜的缘故,她平时不怎么作声,不爱喊人,更不会像宁宗那样,总能说些让褚老婆子他们心花怒放的话。

    不过她可以学。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看到前面的夜幕里有一点特别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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