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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清宫怨 > 第437章 涛声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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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词中有句:易散浮云难再聚。

    红尘浮世,人匆匆而行,或许不经意的擦肩而过,会是缘分的交集。

    而这份交集,可能只是偶然的惊鸿一瞥,从此就天涯相念,心被缚丝牵绊。

    但那不经意的擦肩,也有可能是重逢的错过,有缘能够相识,有幸能够相知,却不一定有分可以相守成伴。

    佛家说,世间缘皆乃红尘孽债,所以缘起如梦,缘灭似风,聚散离合总是让人措手不及。若由此去想,是不是说缘尽离散就代表孽债已清,如果能就此放下,那便是一笑风云过,反之则是另一场孽债劫难的开始。

    京城,素有九门走九车的说法。

    正阳门走龙车:位於内城南垣的正中,平民百姓是没资格走这道门入内城的。正阳门南设箭楼,与门楼之间为瓮城,东西设有两座闸楼,又于闸楼下开券门,平日箭楼及东闸楼下的城门关闭,出入的皇族宗亲或文武官员,都要从西闸楼下的券门绕行。而箭楼城门每年只为帝王出行开启两次,一是冬季到天坛祭天,二是惊蛰到先农坛耕地。

    崇文门走酒车:京城的卖酒招牌,都得写上“南路烧酒”的字样,美酒佳酿汇聚涿州等地,转运入京城要走南路,先从左安门进外城,再到崇文门上税,方可于城中贩卖。

    宣武门走囚车:宣武门外菜市口,乃是刑场所在,城门洞顶还刻着“后悔迟”三个大字,所以在朝为官者最忌讳此门。

    朝阳门走粮车:南方出产的粮食先由通惠河运到通州,再装车转送入京城,因通州在京城的东边,所以粮车都从朝阳门直接入内城,京城六大粮仓全在正白旗居住的区域。

    阜城门走煤车:门头沟一带乃产煤之地,京城所用的煤几乎都打那边运来,煤车走阜成门最近。

    西直门走水车:紫禁城里,虽然有很多口井,但皇帝和太后却只选用玉泉山的水,每日四更过半,新鲜的泉水就必须送到各宫,所以西直门开得最早。

    东直门走商车:砖窑都设在东直门外,南方运来的木材也从此门入城,所以东直门内,三里多长的大街商铺林立,油盐柴米酱醋茶,但凡老姓日常所需,无论衣食住行,都可以在这条街上找到。

    德胜门走兵车:北方星宿属玄武,又主刀兵,所以出兵打仗一般从北门出城。

    安定门走粪车:因为京城的主要粪场在地坛附近,所以粪车、泔水车都从此门送出去,虽然这些车辆都是夜里出城,但有些八旗贵族挑剔,总觉得安定门有味,所以不会由这道门出入。

    除了这些不成条例的习惯,天南地北的人,出入京城也会选择最近最方便的城门。

    只因为阜城门守军乃岳钟琪旧时的部下,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岳钟琪才选择走德胜门绕行,但道克欣坐车带着行李,依旧从阜城门离京,先一步到驿站安排。

    弘昼望了望走在前面的三人,故意放慢脚步,拉着玹玗低声问道:“你就不好奇,四哥为什么这么晚才到?”

    玹玗不想去疑心,淡然笑道:“不是说商议修建浙江海塘之事吗?”

    “你觉得四哥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商议政务那么简单吗?”弘昼摇头反问,他没有想到弘历会去找曼君,而是担心甯馨会有动作。

    玹玗愣了愣,才了然一笑,低声道:“哦,五爷是担心富察老夫人会去告御状,她能告我什么,没有向她请安问好……”

    调侃的话还未说出口,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眼前是一队蒙古车马由德胜门入城,也不知道为什么,视线不知不觉的就随着一辆载人马车移动,直到车内传出一阵小孩的哭声,她才敛眸轻幽叹笑。

    “这个季节,常有蒙古商队入京。”弘昼淡淡一笑,可深邃黑眸底却浮着一丝难以被察觉的哀伤。

    自从涴秀失踪,春去秋来,寒暑交替,他常常在德胜门城楼发呆,望着出入京城的蒙古人,但始终没有他等待的那个身影。

    说起那队蒙古车马也是奇怪,入城后往正白旗的区域绕了一圈,才由崇文门到外南城,最后竟是去琉璃厂附近找了间客栈宿下。押车的几个小伙子忙着卸货,全都是织工精细的羊毛地毯,皆乃达官贵人的预定,所以也无需上税。

    一个三十刚出头的粗犷汉子打起车帘,朝车内笑道:“夫人,按你的意思,这家东来客栈已经包下,他们不会再揽客了。”

    衣着华丽的妇人,抱着个一、两岁左右的瘦弱男孩下车,环顾了四周,敛下眼眸深深叹了口气,对那汉子吩咐道:“巴图,我有事情要出去,过会儿就回来,你让店家给我安排间清静的屋子。”

    “是。”名唤巴图的汉子恭敬一额首。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引来点小二侧目,有些弄不明白,一个看似柔弱的夫人,怎么驾驭一群汉子,并且那些手下还表现得对她十分敬畏。

    店小二心里正犯嘀咕,却被巴图拦下,又听其问道:“夫人晚饭想吃什么,我让店小二先准备着。”

    “我没关系,酸酸凉凉的菜就好,不过让店家准备一煲鲫鱼汤。”妇人手执拨浪鼓逗着小孩,想了想又道:“今日你们辛苦些,按照名册把货物都整理好,明早就送去各府,收到尾款后,就赶紧置办咱们需要带回去的东西。”

    “明白。”巴图一点头,再开口时,语气似乎沉重了几分,问道:“那咱们要在京城住多久?”

    “只要东西置办齐备,你们就先回去,我在京中多留一段时间。”在妇人看似平静的眸底,藏着无数的惶然和担忧,叹道:“我还没想好是否要留下,反正秋末还得送皮货入京,到那时我应该已经做出了决定。”

    “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早些回来,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去和亲王府?”巴图不懂,他眼看着长大的活泼小姑娘,曾经想什么就做什么,现在怎么会变得这般畏首畏尾。

    “我是回来了,却未必能回得去。”凄然一笑,她回来了,那个在和亲途中逃走的和硕端慧公主,终于回到了京城。

    可现在的她,却没有了当年的无所畏惧,因为她怀中的这个小孩——那仁。

    事情还得从和亲队伍在朔平府停留时,涴秀偶遇巴图说起。

    巴图是逃亡奴隶的遗孤,幸而被涴秀的父亲所救,才拥有了全新的身份,后来与一些土谢图汗部的流人组成了部落,生活在吉兰泰地区,却始终认涴秀的父母为主人。

    其实,涴秀也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对茹逸保留着一份疑心,毕竟她的逃婚会牵连到毓媞和弘历。她相信茹逸不会伤害弘昼,但对弘历就未必,倘若茹逸有野心想把弘昼推向帝位,那她就会变成对付弘历的利器。且她早已察觉毓媞有弑君的打算,她一旦逃婚成功,消息传回京城,宫里必然会有一场风波,所以她的行踪绝不能被琼音掌控。

    于是和巴图重逢后,她便心生一计,坚持要改路线,入吉兰泰地区。依旧由当延丕勒多尔济等人冒充马贼,趁暴风雪制造出更多混乱,只要她能成功逃离营地,就会在风雪的掩护下和巴图等人汇合,待雍正帝驾崩,京中局势稳定,她就会回来。

    可是意外出现了,她与巴图汇合的第二天就感觉身体不适,由部落中的女医检查后证实,她竟然身怀有孕,那是弘昼的孩子。

    怀孕初期就动了胎气,她为了保住胎儿,甚至长期卧床,可草原上的医药和生活条件不比京城,她终究还是早产,未足月的七星子不仅弱小,还三灾六病不断,身边的人都觉得这孩子养不活,但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弃,用全部母爱呵护着这个脆弱的生命,并给他取名那仁,蒙古语中太阳的意思,阳光也是希望。

    当她得知弘历登基的消息,便立刻带着孩子返回京城,可最终却停留在了包头镇,因为那仁体弱容易生病,三天两头吃药,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

    而在包头镇这段日子,照顾着体弱多病的儿子,她也开始认真思考,京城的深宅大院,是不是她的最好归宿?

    女人的争风吃醋,往往会把孩子牵涉其中,她不希望儿子陷入那种有可能搭上性命的纷争。

    这个时辰,琉璃厂附近的商铺都开始打烊,兰亭古墨只有个正在忙着关门的小伙计,店内并未见骆均的身影。

    涴秀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客气地问道:“小兄弟,这家店的东家还姓骆吗?”

    “啊,是的。”小伙计愣愣地一点头。

    突然有个妇人带着孩子找上门,且看着妇人的年纪也不大,他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担心是不是少爷在外面招惹了女人。

    涴秀并未多想,直截了当地问:“那你们东家在吗?”

    “东家把铺子都交给少爷打理,隔三差五回来一趟。”小伙计眼珠子一转,又补充道:“这位夫人若是要找少爷,可能得等上一段时间,少爷暂时不在京城。”

    因为骆均的长子先后帮玹玗设计了鄂昌、鄂容安、鄂实,且松树庵的事情又闹得很大,那些娼妓未必全都离京了,就怕被鄂尔泰逮住一个,会顺线查到兰亭古墨,所以玹玗才让骆均的长子暂离京城一段时间,去江南收购一批字画。

    “我不找你们少爷。”涴秀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小伙计,含笑说道:“麻烦小兄弟把这个交给你们东家。”

    “行。”小伙计接过信封,见上面歪七扭八的字他也不认识,又多口问了一句:“夫人还有什么话要小的转告吗?”

    “若是问起,就说我这段日子暂居东来客栈。”涴秀又温和一笑,才转身离开。

    其实骆均有交代长子,如果有为蒙古格格来找玹玗,无需多问,立刻将其请到府中,可骆均长子离京时走得急,竟忘了再三叮嘱店里伙计,眼下那小伙计又误会了涴秀的来意,所以没怎么把那封信当成事,随手就放进了柜台的抽屉里。

    而另一边,弘历他们出了德胜门,又骑马将岳钟琪和阿宝送至十里亭后,才不慌不忙的返回京城。原本是要去弘昼府中小坐,可门房说今日有位姑娘来访,还递上了名帖。弘昼诧异的接过一看,来人竟然是茹逸,称云织有要事相告,要弘昼请弘历前去昼暖熏香。

    薰风阁内,云织缓缓展开一张宅院简图,据说是郑家庄理亲王府要准备大修,从图纸看来,府邸分东、中、西三路建筑,怎么看都有点小紫禁城的感觉。

    “云绣在永琛发现了工图,就默在心里绘了下来,画工是差了点,但表现得很清楚。”云织尴尬地笑了笑,她是不指望云绣有绘制工细楼台的能耐,但就算是简易图,这也太过潦草了。“不过云绣隐约听到,说这张图纸是严格的九十九间半。”

    玹玗敛眸轻笑道:“《易经》讲究九九之数,俗话说届满即盈,紫禁城也是九十九间半的格局吧。”

    弘昼冷声哼笑道:“我之前听京城的木材商说,有神秘主顾在大量收购楠木,还当是哪来的豪商要修建宅院。”

    修长的手指敲着案上的图纸,弘历不以为意的一勾嘴角,淡然叹道:“当年鳌拜、吴三桂谁没动过这样的心思,朕倒想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胆量按照这图纸来建。”

    “看样子皇上倒是不紧张。”茹逸娇媚一笑,侧头看了看时辰钟,问道:“都这个时候,皇上和王爷可是要在吃饭,我让下人去准备?”

    弘昼撇嘴摇了摇头,提议道:“外北城延寿寺大街上新开了间川菜馆子,有一品石焖牛蛙很是不错,可有兴趣去尝尝?”

    天下事,无巧不成书。

    那间川菜馆子和东来客栈相邻,弘历他们前脚踏进饭馆,涴秀就抱着儿子从饭馆门前经过,也不曾侧目,是直接回到客栈。

    心魂牵绊的两人,就在不经意间错过,且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一匆匆擦肩,竟让两年多的等待化作云烟。

    因为走在最后的茹逸,余光瞥到了涴秀,只是在弘昼面前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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